《今夜，神明向我折腰》小儿涂鸦

3、筹谋

　　雨渐渐小了，街上人多起来，有不少人在往他们驻足的方向张望。

　　江筱枫不愿意被人看到，她心里忍不住气恼，绕过身边的男人上了车。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车载熏香散发出阵阵幽香，孟笙寒仰靠在座椅上闭目休息，也不同她讲话，仿佛真的只是要顺带捎她一程的陌生好心人。

　　可惜她们并不陌生，甚至还是彼此曾经最亲密的人。

　　但也只是曾经。

　　相隔万里尚且可以相安无事，距离的坍塌只会催促着往昔的沉疴难堪浮出水面。

　　江筱枫心里憋屈，知道他爱干净，故意将身上沾染的雨水蹭到昂贵的真皮内饰上。

　　过了会儿，江筱枫的身上多了件绒毯。

　　江筱枫抬手拒绝：“我不用。”

　　孟笙寒手上用力，将她整个裹住饶了一圈。

　　江筱枫愣了愣，有一瞬间，她竟觉得这像是一个不成形的拥抱。

　　“江筱枫，你不要毯子，是觉得摩擦生热升温更快吗？”孟笙寒道。

　　江筱枫一怔，脸上浮现出一丝被抓包的红晕，手上的小动作默默停下来。

　　裹着毯子坐了会儿，江筱枫身上渐渐热起来，她伸出手想调自己这片区域的空调，还未触及屏幕，手就兀地被人抓住。

　　孟笙寒的手很好看，手掌宽厚温暖，五指修长，手背上的青筋随着动作微微凸起。

　　孟笙寒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她手背上的红斑，冷声问：“怎么弄的？”

　　之前烫过的地方被孟笙寒弄的痛痒难忍，江筱枫瑟缩了下，慌乱地抽回手指。

　　孟笙寒怔住，良久，他自嘲一声，自暴自弃地吐出一句话。

　　“我碰你你也不愿意是吗。”

　　江筱枫抿紧下唇，空气中一时沉寂，司机当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开车机器，高速飞驰的风声中只能听得雨水掉落在车窗上的声音。

　　难以言表的死寂在车内漫延开来，车厢内原本还算宽阔，可江筱枫瞬间就觉得有些逼仄，让人难以呼吸。

　　轿车绕过陌生的路段，周围的景象逐渐熟悉，路上行人也多起来。

　　司机时不时看后视镜，欲言又止，江筱枫察觉到，十分体贴地说：“师傅您停在前面的公交站牌就好。”

　　车速慢下来，却并没有靠向路边。

　　良久，孟笙寒出声：“听她的吧。”

　　劳斯莱斯幻影甫一在路边停下，江筱枫就打开车门向远处走去，身后的车门开了又关，司机撑着伞跑了几步着追上她。

　　“江小姐，这是您落在车上的东西。”

　　江筱枫转身，见司机胳膊上搭着毛毯。

　　也对，孟笙寒有洁癖，这毯子给她盖过一次自然就算是她的了。

　　“麻烦您了。”江筱枫接过毯子，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司机又叫住她：“诶，江小姐，伞。”

　　“不用。”

　　江筱枫错开伞沿，快步向前走去，没想到她走多块，司机就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总之，就是不会让她淋到雨。

　　“江小姐，淋雨了容易感冒，难受不说还耽误工作，得不偿失。”

　　江筱枫不耐烦地转身，司机见她停下，后退一步，笑眯眯地看她，也不生气，伞依旧撑在她头顶。

　　江筱枫的目光穿过司机，落在他身后的车上。

　　路旁打着双闪的劳斯莱斯轿车车窗紧闭，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良久，江筱枫认命地吐了口气，接过司机手里的伞，道谢：“辛苦。”

　　司机笑着点点头，快步返回车上，急速发动的劳斯莱斯很快就湮没在喧闹的车流之中。

　　一阵冷风吹来，带进一束细密冰凉的雨点，江筱枫将毯子抖落开披在身上。

　　这毯子颇有艺术风格，围起来倒更像是披肩，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她没有外套的尴尬。

　　面前的车流奔腾不息，江筱枫在公交车站的等候位坐下，感受着皮肤逐渐升高的温度，心里五味杂陈。

　　—

　　头天在酒店门口淋了雨，第二天起床时，江筱枫却没察觉到身上有任何异样。

　　昨天司机说的没毛病，不感冒确实能省不少事，真没必要赌气。

　　昨天的毯子被她胡乱丢在沙发上，江筱枫拾起来，趁着客厅里的镜子认真观赏了一圈。

　　不得不说，孟笙寒审美还不错，这种放在车上随便送人的玩意儿都快能媲美时装周了。

　　江筱枫对着镜子拍了几张照片，等意识到自己在干嘛时，顿时浑身打了个寒颤，连忙把身上的东西扒拉下来，扔进了脏衣篓。

　　江筱枫快速地收拾了下出门，公司给她租的房子靠近外环，虽说环境确实不错，但通勤实在是有点麻烦。

　　等她赶到公司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下了电梯，她边低头给路衍发微信，边往茶水间走，转角突然冲出来个人，两人都没留神，一下子撞上。

　　那人手里拿的盒子一下倾翻在地上，从里面滚出一堆花花绿绿的饰品。

　　“对不起，对不起。”小姑娘连忙道歉。

　　“没事，我也没注意，不好意思。”江筱枫边道歉，边蹲下身帮她捡掉落在地上的饰品。

　　小姑娘像是挺着急，向她道谢几句就匆忙走了。

　　江筱枫走到茶水间，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氤氲的热气蒸腾着飘上，又消散在空中。

　　咖啡几近没过杯沿，江筱枫按灭咖啡机的按钮，桌边的手机嗡鸣一声，探出一条微信消息。

　　【路衍：叶总回国了，要亲自和你谈，你问问Lucy时间，去顶楼找他。】

　　江筱枫愣了愣。

　　叶初明是明耀娱乐的大老板，虽说大老板人好钱多，但是鲜少亲自过问公司员工的事。

　　江筱枫突然想起两年前，自己大着胆子去找叶初明申请出国深造的资格，大老板豪横地大笔一挥，包下她在国外研学的所有费用，但后来就再也没有找她约谈过。

　　她还以为大老板早就把这事忘了。

　　江筱枫镇了镇心神，打开微信找到叶总秘书，编辑信息。

　　【枫：Lucy姐，叶总什么时候方便？】

　　短信刚发出去，江筱枫就听到屋外有人议论，丝毫不加遮掩。

　　“我真搞不懂，江筱枫豪横什么，今早刚到公司就把楚楚姐的饰品盒打翻了，还好楚楚姐牌面够大，代言商才没有生气。”

　　“人家有叶总撑腰啊，你还不知道呢吧，两年前她因为演技差被全网黑，在叶总办公室待了一个小时才出来，第二天就被叶总送到出国深造了。”

　　“我靠，不会吧，在公司就......真不要脸。”

　　“她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能拿出手的。”

　　“当啷”一声，勺子磕在马克杯的杯壁上，江筱枫放下杯子，拉开门走出去。

　　两人没想到背后蛐蛐人能遇到正主，都被吓了一跳，其中披着长发的人低下头假装看手机，梳着高马尾的女孩梗着脖子和她对视。

　　江筱枫面无表情，径直走向高马尾面前，问：“刚才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披发的女孩见情势有些不妙，笑着打哈哈：“筱枫，我们没有谈论你，你听错了。”

　　江筱枫垂眸瞥她一眼，轻笑：“不是别人，那就是你们自己说的。”

　　高马尾突然甩开长头发的胳膊，高喊：“是我们说的又怎么样，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不恶心吗，靠爬床给自己换出路，谁有你恶心!”

　　说完，高马尾气势汹汹地与她对视，眼里的厌恶近乎溢出来。

　　江筱枫没说什么，只抬起胳膊，按灭了手里的录音键，冲人摇了摇。

　　“听说构成侮辱、诽谤罪的，最高可以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不知道这个能被判多少。”

　　两个人没想到江筱枫会这么做，一时愣住。

　　高马尾的脸已经失去了血色，披发的女孩则瘫坐在椅子上起不来了，这个时候，江筱枫的手机又震了下，她抬起手看了眼。

　　【Lucy：叶总说，现在上来。】

　　江筱枫收起手机，也不管两个人失魂落魄的样子，抬腿走向电梯间。

　　—

　　楼顶层专门为公司老板开设的豪华办公间内，叶初明刚拉开门，就看到发小正坐在自己的专属座椅上，正悠闲地低头地看着什么文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以后再信你小子的鬼话我就是狗！妈的，当初说好要我出国帮你收拾烂摊子，你自己倒是提前回国开启逍遥人生，小时候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鸡贼？”

　　“我不认为年入近千万美金的公司可以被称作，‘烂摊子’。”孟笙寒挑眉，声音低沉。

　　“更何况，我只是暂时让你去盯一下，鸿峰是孟氏集团的海外主力，我没打算丢弃。”

　　“听听，这这说的是人话吗！”

　　叶初明一点不顾贵公子的家教气质，猛灌了一大口水，“你不是还有个叫什么Jason的合伙人吗？你不找他找我，合着我就是免费的劳动力呗！”

　　孟笙寒无奈地笑笑：“到时候给你叶氏分两成股份。”

　　叶初明立马低眉顺眼地依在孟笙寒身侧，眨眨眼：“好嘞，孟爷您还有什么吩咐？阿明帮您一块办喽。”

　　“闭嘴，恶心。”

　　叶初明哈哈大笑，瞥见孟笙寒手里简历上的清秀女孩，贱兮兮地问：“终于忍不住找人家了？”

　　“那不是‘人家’，我们是一家人。”孟笙寒纠正他。

　　“诶对对对，你们兄友妹恭，相亲相爱，只不过阴差阳错滚了次床单，结果一觉醒来你沉沦了，家人跑了，你悔不当初又为时已晚，从此家人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啧啧啧，电视剧都没这么狗血。”

　　孟笙寒瞥他一眼：“你这张嘴，没去说相声，真是可惜。”

　　叶初明一脸“是吧”的表情，他坐在孟笙寒对面，冲简历上的女孩扬了扬下巴：“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孟笙寒摩挲着指尖的纸页，垂眸道：“我打算开一家娱乐公司，就在对面。”

　　叶初明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什么玩意儿？大哥，别，给我们这群人留口饭吃行吗!”

　　孟笙寒笑笑：“我开不开公司，跟你吃饭有什么关系？”

　　叶初明义愤填膺：“怎么没关系!你小子打小就聪明，但凡你看上的东西，比赛也好，资源也好，哪还有别人的活路啊！哦对，也不是所有，那个谁不就是个例外吗？”

　　叶初明专挑人痛处撒盐，果不其然，孟笙寒脸上的淡笑敛去，他顿了顿，问道：“这些年，她有找过你吗？”

　　叶初明想了想，摇摇头：“前年她说想去国外进修学习表演，我就给批了，她不知道咱俩的关系，更何况，你之前百般叮嘱我‘暗中保护，不干预’！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反正饿不着咱妹、妹！”

　　孟笙寒看他，叶初明赶紧改口：“你妹你妹！”

　　桌上的手机震了下，叶初明看了眼没回，突然问：“老孟，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就打算这么一直‘护花使者’下去？你就不想跟人家合好？”

　　说着说着，叶初明就开始嘴瓢。

　　“反正也没有血缘关系，要我说，你直接把人带回家不就得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床头吵架床尾合那总得发生点......得，你又不愿意听。”

　　孟笙寒凉凉瞥他一眼，叶初明赶紧举双手投降。

　　过了会儿，孟笙寒突然叹了口气，疲惫地捏捏眉心。

　　“......我怎么会不想和好，”说着嘴角泛出一丝苦笑，“根本没有机会。”

　　一听这话，叶初明登时来了精神，劈里啪啦回复完下属的微信，拍了拍发小的肩膀，语重心长。

　　“哎，一切都事在人为，你不要这么悲观嘛！”

　　“你是乐观，明耀这几年的股市不错，一路红灯倒是很喜庆。”孟笙寒淡淡道。

　　叶初明脸僵了僵：“诶，不是，你这人怎么就不知道积点口德呢......”

　　正说着，敲门声突然响起，Lucy的声音响起：“叶总，江筱枫到了。”

　　叶初明说话说到一半停下，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喏，你不是说没机会吗，现在机会来了，就看咱孟总能不能把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