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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与死亡面对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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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似乎从未想过将这惹人注意的风铃摘下,哪怕在追捕人的过程中。
相传这种材质的风铃是白家独有的手艺,在楚国建国之初,还曾受过某位妃子的赞扬,白家的生意,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发扬起来的。
铃铛,对他们来说,不只是物件,更多的是某种荣耀或者家族的象征。
他们是商户,他们是骄傲的。
翠鹂去附近林中牵马了。
白筱关上门,迅速后退一步,转身面向阿哭,背靠上褪色腐朽的木门,门轻微摇晃了几下,灰尘飘了下来。
她的眼睛睁大,满是焦急和无措。
“他们到门口了。”
她用口型说着,目光开始在古庙中寻找,企图找到一条生路。
而少年的目光,仍是审视。
白筱微微吸气,鞋履踩碎枯叶的细微声音,在前庭响起。
他们,来了。
她的身体僵直,余光瞥见阿哭好整以暇的放松神情。
“别忘了,你需要我帮你到京华。”
她声音很轻,目光清凌凌,像昨天落在枝头的雪。
然而,清浅呼吸在耳边,带来他无所谓的声音。
“换个人,其实也可以。”
冷意通过神经,传递至全身。
毫无诚意的合作伙伴,她怒目而视。
少年笑了声,像是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白筱不愿再与他沟通,环顾四周。
怎么办?
古庙陈旧,墙体剥落,柱木腐朽,除了巨大佛像,完全没有遮蔽物,根本无处可藏。
她的目光像神像后方移动,后窗!
唯一的通路!
几乎是一瞬间,她拉着阿哭就往那里跑。
阿哭在身旁冷眼相待,像坐在观众席上看着某场喜剧表演。
窗户尘封许久,很是笨重,费力举起,灰尘便大片落了下来。
拼命支撑着窗户,掰出木条,撑住窗户。
“走!”
白筱匆忙回头,对着身边阿哭说。
说着便往窗上跳。
不好!
白筱腰正硌在木框上时。
门,打开了。
人潮蜂拥而至,狭小古庙木坎,几乎难以承受他们的脚步。
她几乎是下意识蹬了几下腿,企图借力,但无果。
她无助地望向阿哭,希望得到他的帮助。
他只是站着,面无表情,像座雕塑。
如果,白筱有时间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的手在轻微颤抖。
他并不想救她。
心里好像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希望在一点点流走。
脚步声在古庙里响起的那一秒,像是某种危险的预警,白筱屏住了呼吸。
温热的手轻轻握住她的腰,贴的很近,腰处传来指尖的力量。
用力的一瞬间,手指微微陷进腰间软肉,有点疼。
他很用力。
一定会留下指印的,白筱面无表情地想到。
接着,成功落地。
身体与泥土碰撞,疼痛自接触面开始疯狂蔓延。
白筱倒吸一口凉气,企图站立,但浑身无力,手指紧握成拳,抵在掉漆的黄色墙体上。
她踉跄着往前跑,妄想身后追赶者,没有听到这么明显的声音。
“是小姐,快追!”
粗犷的男声,带着黏腻的恶意,是朱光。
白筱心中一惊。
庙宇后是一大片树林,与来时的那片相同,无穷无尽。
他们一头栽了进去。
土地是泥泞的,空气是冰冷的。
太阳尚未完全升起,林间昏暗,弥漫着厚重的雾气,难以辨别方向。
疼痛无时无刻侵蚀着神经,白筱突然有些讨厌这具娇软的身体。
她的脚步沉重,逐渐迈不开。
到最后,几乎是阿哭拖着她往深处跑。
独属清晨林间的风,在她耳边吹拂,发丝不断飘扬着。
姿态万千的树木在眼前飞速略过,泥土的味道混杂着铁锈味道在口腔蔓延。
白筱已经完全脱力,双脚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就要直挺挺往地上栽去。
同时,小腿传来前所未有的疼痛,她艰难撩起裤腿,那里已经完全青紫。
这种程度,不知道截肢还有没有用?
白筱鼻尖泛酸,绝望,无尽的绝望。
她想回家。
泥土是湿冷的,凉意顺着衣角向上攀爬。
有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她下意识往那儿望。
阿哭站在她面前,由于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温度从指尖传递到脸颊。
不知怎么想得,她轻轻贴上了他的手,像寻求安抚的猫科动物。
“谢谢。”
感谢你,最后还是帮了我。
手显然是僵硬了一瞬,但随即还是任由她的靠近。
矛盾的人。
太阳升起,林间雾气缓缓散去,视线蓦然间变得清晰。
脸颊的温度在某一刻,被迅速抽离。
“白小姐,还请自重。”
少年声音淡淡,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
白筱勾起唇角,好像有点了解他了。
晨曦透过叶片涂抹在她的身上,衣裙略微凌乱,却让人轻易联想到:阳光折射下璀璨的露珠,纯净的模样。
少年喉结略微滚动,表情显得有些不大自然,牵强的移开视线。
然而下一秒,利器破空声传来。
阿哭瞬间瞳孔骤缩,急速后退一步,微微向右偏头,箭矢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留下轻微红痕。
目光下意识追随其轨迹,只见箭头入木三分,箭尾不住颤动着,带着不真切的回响。
白筱怔愣一秒,迅速看向箭矢来处。
不是白家人,目标也不是他。
她望过去的视线中,树木影影绰绰,而对方显然是暗杀的高手,没有半分痕迹可查。
阿哭可不能死!
没了他,自己可怎么活呀!
白筱有些焦急。
也顾不上凹造型了,强烈的求生意志催生出无穷的力量,几乎是一瞬间,她就站了起来。
也许是肾上腺素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她动作飞速,目光扫视着看向四周。
也不知道翠鹂那里怎么样了。
不过自己这里吸引了主要火力,她那里应该相对安全,只是自己这里问题倒是大发了。
尽管表面上看,他们似乎已经摆脱了白家人的追捕,依旧后患无穷,而眼前,又有人刺杀这个所谓的阿哭。
前狼后虎,进退两难。
原本温和的晨曦,在此刻也被薄云遮挡,天色,又阴暗了下来。
风过树叶声,鞋履与泥土接触而发出的粘黏声响。
白筱确信自己的心脏在以一种极其不正常的高速,跳动着。
血液在大脑迅速奔流,企图寻找出一种保全两人的方法。
要不还是抛下他吧!
毕竟想杀他的人看起来这么专业,自己帮不上忙,说不定两人直接双双赴死。
但直接抛下他,自己又真的只有十五天可活了。
她微微闭眼,大脑快速回顾起自己短暂的一生,但是会有路的。
一定会有的!
被清晨水雾打湿的眼睫无声睁开,她目光坚定。
她拉起阿哭就往回跑,完全忽略了他怔愣的表情和堪堪出鞘的利刃。
脚下落叶发出“噼啪”的碎裂声,她朝着朱光的方向一路狂奔。
·
在离他们不过数十里的木桩旁,一堆人围绕着其中一人成圈。
朱光很是惆怅。
他受二房信任,老太死后,本该升为大管家,位高权重,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飞来横祸,那一向以温婉娇软著称的大小姐,竟然在大婚前夕跑了!
更可悲的是,那一晚值守大门的正是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做事从未出过岔子,怎么就在这种时候干出这种不靠谱的事情。
简直就像是故意的。
朱光身材臃肿,整个人包在昂贵面料的冬服中,活像个露馅的包子。
他喘着粗气,迈着步子往白筱逃离处追去。
把她带回家,嫁给那个好色的陈老头,二夫人一定高兴,自己也算将功补过,那大管家的位子,说不定,还是自己的。
他兀自沉溺于美好未来的幻想中,觉得自己脚下步子都有劲了不少。
那翠鹂长得也不错,到时候,她不想跟着白筱去陈府,自己倒也可以好心说几句,留她在自己身边。
这种小事,手到擒来。
他嘿嘿笑出声。
再次睁眼看向前方,就看见白筱牵着一个人,向他飞奔而来,带着他的美好未来。
这是,自投罗网来了?
他嘴角不住勾起,几乎就要张开双臂迎接。
正他微微伸出手,正要发布抓人命令,视线却被白筱二人身后的一个黑衣蒙面人吸引。
动作一顿,他突然觉得有些情况不妙。
尽管穿着御寒衣物,但却始终又一股凉意席卷着他的身体。
三秒钟后。
“朱光,你终于来了!”
这语气似乎不大对,这言外之意,好像自己是来救她的一样。
情况,更不对劲了
朱光愣在原地,神情迷惑地看着白筱一股脑地钻到自己身后,带着一个不知名的少年。
而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群自动散开,时间的流逝,在此刻显得有些滞涩。
与此同时,不知为何,黑衣人的目光便直直盯上了他。
哎,不对!你听我说。
朱光慌了,而他身边引以为傲的左膀右臂,此刻正困惑地看着他。
这群笨蛋,他颇有些很铁不成钢。
眼见着黑衣人就对着他架起弓弩,他更是六神无主,手臂开始胡乱挥舞,大声高呼。
“保护好——”
“我”字尚未吐出口,箭矢便直直射进他丰满的身体。
金属破开人体组织,黏腻而利落的声响。
血液自伤口汩汩流出,浸染了他原本尚算整洁的衣物,他不可置信地低头,望向自己的伤口。
又僵直扭头,似乎是想再怨毒地看白筱一眼。
白筱离他很近,温热血液有几滴迸溅到她脸上,在这冬日清晨,迅速冷却,变得冰冷。
前面的身体,或者说是,尸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带着他对自己所谓大好前程的向往。
箭矢贯穿了心脏。
她怔愣在原地,略微抬手,不敢触摸脸上的血迹。
尽管在起始便预料到这种结局,但死亡发生的一瞬间,她的心还是落空了一拍,那是同类在眼前死去后,心中升腾起的悲悯。
忠心的左膀右臂,在此刻似乎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对着黑衣人怒目而视。
朱光所带队伍在这时,有人高声喊了一句。
“杀了他,替朱哥报酬!”
声音很熟悉,白筱立刻分辨出,是那个逃亡之夜,替她们偷偷开门的侍卫。
她下意识想要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但数十人向前冲着,场面混乱。
而数十人,在这浩浩荡荡的追捕队伍中,不足一半。
其余人大多都低头、扭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也算,人之常情?
她手指微蜷,这才注意到牵着的手。
她下意识松开,道了声抱歉。
少年目光紧紧盯着她,眼神探究,像是企图在她的脸上寻找到某些东西。
白筱心中无愧,站着任由他打量。
战斗,或者是单方面的屠杀仍在继续。
惨叫声,刀具划破衣服,戳破皮肉的顺滑而黏腻的声音。
耳边传来身体一具具倒地的声响,像祭祀大典上,强而有力的鼓点声。
家中侍卫,虽受过专业训练,此刻却显得十分无力。
剩下没上前的侍卫,大多都逃跑了。
她突然对白府的未来感到悲哀。
数十年前的繁华盛世,不过数载,顷刻间,便灰飞烟灭。
然而没那么多时间感伤,她抓起阿哭衣袖,下意识又想跑。
却没有抓动。
什么柔软的东西,却抚上她的脸,动作轻柔。
她目光下移,是阿哭的手。
可能是角度原因,他眼中的冰冷,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消散。
白筱想起来了,是刚刚箭矢刺破身体时,溅到她脸上的血渍。
“不用跑。”
少年波澜不惊的声音,在略显寂静的林中响起。
白筱有些呆愣,她很想说,其实她听力不错,不用凑这么近自己也能听到。
但此刻说,显然是不合适的。
再次环顾四周,略显荒芜的森林里,站立着的只有他们和黑衣蒙面人。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阿哭,带着些许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