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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另类进京“赶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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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成十四年,冬。
      风轻云淡,万物生长。
      白筱将手枕在窗棂上,眼前景色飞速闪过,只能看见树木大致轮廓,路面不平,车厢颠簸着,身下软垫极其破旧,坐在上面只能感受到细微的软,并不能有缓冲作用。

      从桑城到京城,山高路远。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已经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了。
      除了侍女翠鹂,她几乎就没见过其他人。

      或许有见过,冷涩的风直直吹着她的眼,道边黄叶簌簌飘落。

      是服徭役的人们,组成冗长队伍。
      他们神情木然,面带尘土,带着相连接的脚镣,跟随队伍缓步向前行走,不少脸上带伤,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

      痛苦压抑,直至麻木。
      暮色中,白筱的马车轻缓驶过他们,她只敢轻轻撩开帘子,瞟了一眼他们。
      中年人,青年人,以及少年人。
      为首的军官暴躁,显得有些面目狰狞,不时用鞭子抽打那些前行相对缓慢的人,队伍蜿蜒前行,像某种多足类的爬行动物。
      “一个月后,我们必然要赶到西邑,那里战事吃紧,需要你们!”
      军官言之凿凿,目露精光。

      白筱收回轻撩窗帘的手,最后一丝暖黄天光被厚厚帘子遮挡,收回目光,平视前方。
      她学过历史,了解过战争,却没有切实见过。
      眼前的队伍,无疑具有强烈的冲击感,让她对自己穿书这件事更有了实感。

      她的心情已经从最初惊慌失措,暗含着隐秘兴奋,变成现在的一潭死水。

      在乱世中,生存变成了首要难题。

      奶奶死后,她被所谓舅母安排婚事,嫁给城中有名老爷,成为他的第二十三房小妾,于是她不得不逃往京城,寻求所谓父亲的庇护。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们除了向前,别无他法。
      白筱醒来时,便在摇晃车厢中,同翠鹂一起逃亡向北。

      那是一个晴朗的夜晚,一抬头便能看见璀璨的星河。
      很美,也很绝望。
      白筱轻手轻脚地端起茶杯,被子素丽,没有任何花纹。

      身为全书最大女配,她贪婪、充满野心,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从头到尾,对身边之人好似只有利用,而无一丝真情,她就像烈烈盛开的蔓陀罗沙,黑暗而绝望,或者说,是一台以目标为导向的冰冷机器,始终精确坚定。

      直到身死京华,终得停歇。

      当年这本书还在连载期时,这个角色就被抨击的厉害。
      说她利益至上,罪有应得,路过的狗都想咬一口。

      白筱轻抿一口清茗,她尝不出好坏。
      杯子轻轻落在铺着白色桌布的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快入夜了,翠鹂增加扬鞭的频率,企图在天完全黑之前,到达穗源。

      但拉车的老马显然悠闲惯了,即便抽打迅速,速度却依旧稳定保持在某一区间中。

      雪花飘飘扬扬的落下来,带着凛冽之气,很快在地面上,树木间积起厚厚一层。
      越往北边,空气就越寒冷干燥,现在,下起了雪。

      白筱拉开帘子,伸出手,呆呆望着漫天纷扬的雪,路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马车上的引灯,能照亮面前的一小段距离。

      原本的世界,应该也正值凛冬吧。
      黑色树枝在暗蓝天空中飞快掠过,低飞的乌鸦嘶哑地叫了几声。

      茂盛森林,此刻显得鬼气森森的,寒风吹到脸上,宛若刀片剐蹭着皮肤。
      白筱低垂眼睛,这条逃亡之路,不知是否有尽头。

      而她所谓的父亲,会接受一个逃婚的女儿吗?

      “吁!”

      高速行驶的马车突然急停,惯性使得白筱差一点飞出车外。
      膝盖重重磕在桌角,隔着厚衣服,传来不太真切的钝痛。
      她右手撑地借力,艰难地从木板上爬起,听到翠鹂惊慌地声音。

      “小姐,前面有个东西。不知……是什么东西?”

      声音带着哭腔,隔着厚帘子传了进来,后半句话,白筱甚至能听见她上下牙打颤发出的“嗑哒”声。
      想来是害怕极了。

      “我们绕不过去吗?”
      白筱抬起眼来,手指微微蜷起,摸上了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有是一只手镯。
      马车内,只有微弱的光,隔着帘子看不清外面的情形。

      “绕不过去,在路正中间。”
      翠鹂颤着声线回应。

      她穿着厚重衣服,在灯光的映射下,有小部分身体投影到马车帘子上,随着风摇曳,像一片不断颤抖的落叶。

      “小姐,要去看看情况吗?”
      帘上的身影微微偏头,看向了车内。

      白筱微微抿起嘴唇,视线怔怔地盯着面前帘子上粗制滥造而成的刺绣,用手指摩挲着衣服边坠着的玉佩。
      玉佩温润,带着凉意。

      “我们把它挪到路边吧,继续往前走。”

      她定定看向前方。

      “好,小姐。”
      马车摇晃几下,帘子上的身影消失,翠鹂走下车去。
      白筱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微微撩起略显厚重的车帘。

      寒冷的空气顺着缝隙钻了进来,冻得她一个寒颤,她裹紧披风,提灯,下车。
      应帮帮翠鹂,她也就比自己大三个月,刚刚及笄。

      冷风挤入了裹紧的领口,鸡皮疙瘩一片片的立了起来。
      白筱将衣服裹得更紧了,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埋进去。

      寂静的冬夜里,每一个声音,好像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树叶摇曳的“沙沙声”,略显滞缓的脚步声,衣物在沙土地面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手提灯笼,一步步走近那个不知名物体。
      它蜷在地上,黑乎乎的一片,像一只拼命温暖自己的刺猬,脆弱又张牙舞爪。

      距离一步步减小,光一点点跳跃到它的身上。

      白筱的脑海中闪回无数恐怖片经典跳脸杀,她闭了闭眼睛,坚定走到翠鹂前头。
      毕竟现代人,法抗强一点。

      光终于彻底照亮了那片土地。

      原来,是个男孩。

      白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惶恐地用手指在孩子鼻尖探了探,已经没有呼吸了。
      用手覆上孩子脸颊,一片冰凉。

      温暖灯光下,砂石地面上,男孩面容精致,身着单薄黑衣,身体紧紧蜷缩着,唇色青紫,闭着眼睛,睫毛、眉毛都带着冰碴,稚嫩的脸庞满是是冻伤的痕迹。

      她微微叹气,垂下眼睫,世道艰难,人命如微草。
      这个孩子看起来似乎小自己两岁,却再也没有未来了。

      “他死了呀。”
      白筱喃喃。

      “小姐,我们不能再耽误了。”
      翠鹂在耳边轻声提醒。

      “他看着年纪真小呀。”
      像一只冻伤的幼兽,在路边等待身体的彻底腐败。

      她们也会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吗?

      “小姐。”翠鹂再次提醒。
      “二房估计还在后面紧追不舍,毕竟彩礼到了,我们跑了。”

      “好。”
      她微微勾起嘴角。

      自己此刻的怜悯,说到底,不过是对自己未来的无助与恐惧。
      微微蹲下身子,看了他半晌。
      她没时间为他挖一座坟墓,不逃,便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她的结局,也没有坟墓呢。
      被吊在城墙之上,受万人唾骂罪有应得。
      她略微活动手腕,收起一无是处的悲悯心。

      “动手。”
      她把繁琐冗长的袖子往上撸了撸。
      然而,下一秒,异象突生。
      闪着银光的箭矢,从密林深处,破空而来。
      目标是,那个男孩。

      白筱吓得急忙向后退去,月亮冷淡的挂在枝头,照亮森林。

      冷风吹起头发,微微遮挡住了视线,她没有在意,向前奔走着,企图早些回到相对安全的车厢。

      然而,步子刚刚迈出两步,身体与地面的碰撞声,在身后响起。
      她蓦然睁大了眼睛。

      寒风吹过树梢,枝叶碰撞“沙沙”作响,月光下树影婆娑。
      白筱僵着脖子,一寸寸转过头去。

      侍女倒地。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尽管模样俊秀,眉骨深邃,但毫无血色的脸,以及隐匿在凌乱黑发之下看不真切的眼,微微反射着灯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像潜伏在阴影某种肉食动物。

      白筱后知后觉地举起双手,像被警察命令的嫌疑人。
      她看见侍女的身体,和那个男孩的尸体一起,寂寥地倒在路边,生死不明,像落叶一样脆弱。

      男人定定看着眼前的女孩。

      身着粉衣,粉雕玉琢,一副没怎么吃过苦,娇小姐的样子。
      和寂静阴冷的森林,显得格格不入,像突然出现在棋局上的奇异棋子,将棋局导向另一个未知的方向。
      他勾起唇角,目露审视,随手把玩着手中匕首。

      微微歪头,像猎人审视着志在必得的猎物,黑色眼眸中没有多余的情绪。

      白筱后背寒毛炸起,呼吸变得艰难而急促起来。
      她知道这个世界危机四伏,却没料到,来得这么快。
      她快哭了,艰难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她的眼睛大而圆,此刻微微泛着红,其中有着潋滟的水光,像是十分脆弱的生物。

      白筱心里直发怵,这具身体从小就体弱多病,按照常理,她断然是打不过他的。

      而且,这荒郊野岭的,仅有的活物,就他们几个,没人能来帮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的嘴角扬起的弧度更高了,风胡乱吹着她的发丝,连丝带都在乱飞,她眼底水光更甚,宛若夏日被微风吹动的湖面,此刻的她很美。

      男人表情淡淡,掀了掀眼皮,被风吹乱的墨发间,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没有一丝情绪,表现得不像个人类,倒像个检测机密的仪器。

      白筱微不可查地咽了咽口水。

      莫非,是二房派来的?
      手指紧紧攥着宽大的衣袖内侧,手上的灯笼不断颤动着,火光不明,她压着声线发问。
      “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谈。”

      黑衣男人听到这里,微微挑眉,黑发随风微微飘动。
      他四平八稳地走了两步,微微俯身,看着女孩的眼睛。
      里面有灯火,也有他。

      “什么都可以?”
      他重复着她的话,语气不明。
      冰冷的刀锋,若即若离贴着白筱的脸。
      寒光凛冽,转动间,还能瞥见自己惊恐但故作镇定的脸。
      眼前的少年,离自己很近,可以闻到他身上风雪的味道。

      白筱的笑脸快要撑不住了。

      原书里也没有这一段呀!
      她有点抓狂。

      此刻。
      林间风呼啸着,掠过树叶,拂过发丝,吹起衣角。
      白筱手脚冰凉。
      而墨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白筱微微睁大眼睛,瞳孔中的刀锋依旧凛冽。

      “你先别哭。”
      玩味的语气。

      她下意识深呼吸,冰冷的空气冲入肺中,让人精神百倍。
      华美裙摆下,惨白的手死死抓着,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抬起眼,望向少年。
      抱歉,刀在她脸边,她的心理素质也没有那么好。

      “名字,目的。”
      慢悠悠的,仿佛掌握全局的语气,他问。

      白筱目光紧盯着砂石土地上,那里有株随风摇曳的草。
      她意识到自己正处于零落飘荡的路途。

      “白筱,京华。”
      眼睫上的雪花颤动着,像振翅欲飞的蝴蝶,美丽但脆弱。
      脚几乎有些站不稳了,她勉励支撑,身体有些瑟缩,目光努力保持着平和而坚定。

      也许过了很久,林间的风呼啸着卷起落叶两三次。

      “京华?”
      冷硬的声音响起,眼神毫无温度看着她,刀依旧架在她的脖子上。
      风胡乱吹着,将他的发丝也略微吹到自己的脸上,二人发丝交缠着。

      暧昧,争锋相对。

      刹那间,白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极其重要,几乎决定着她和翠鹂二人的生命。
      但,他究竟在问些什么,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从披风中将手伸出,轻微整理已经完全冷硬的头发,雪花洋洋洒洒地飘了下来,在地上铺成了薄薄的一层。

      “是的,我的父亲一直希望我去找他。”
      “哦?”
      刀尖偏离她的脖颈几分,冷意微微散去。

      男人微微垂眸,像是在回忆,片刻后,他抬起眼眸。
      “能否证明?”

      白筱咬着口腔中的软肉,艰难地摇了摇头。
      没有东西,可以在此刻证明她的身份,在此之前,她甚至没有见过白唐,只在他人口中,只言片语的了解过。
      她只能继续摇头。

      对面的男人,随手转动着手中的小刀,指尖飞舞,光影缭乱。
      白筱不敢看,左手紧紧攥着什么,眼神继续盯着地上的砂石,等待着他最后的回答。

      雪花一片片地落在那株小草身上,几乎快要将它压倒在地,小草颤颤巍巍的摇晃,寻求生路。
      “那你为何要救他?”
      男人微微偏头,意有所指,眼中的审视之色愈深。

      白筱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是那个男孩,他的身上还有银白的箭矢,贯穿胸膛,血液流出,染红了这片土地。
      她继续摇头。
      “不能说?”

      语气冷冽,好像裹挟着粒粒风雪。
      “我没有要救他。”
      白筱左手紧握,平静地回答。

      男人直直望着他,好像在思考她话语的可信程度。

      原本远离的刀尖再一次逼近。

      白筱下意识伸长脖子,将头向后仰,与此同时,脚步不自觉地向后退一步,再退一步。
      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眸子,企图在他眼中看到一丝犹疑和怜悯。

      然而,并没有,他的眸子深邃,冷冽杀意弥漫,看不清真切情绪。

      后退的脚步一停。
      背靠上了粗糙纹理的树干,冷意顺着后背传到胸膛,连带着血液的温度也变得冷寂,刀尖距离自己的动脉,只有那不到一指的距离。

      “他是俞国的质子,今日叛逃。”
      男人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很近,也很冷。

      白筱被迫承受着这一切,此刻的她甚至不敢移动,只要稍稍一动,血溅当场。

      “所以,麻烦你告诉我,在这样的晚上,你在此处的目的。”
      礼貌的言语,锋利的动作。
      男人很高,白筱平视看过去时,只能看到他冷白的下颌。
      她知道,他正在看着自己,完全理性的目光。

      匕首反射着月光,在她柔美的脖颈上,留下一片银白,像冰凉的羽毛。

      雪花漫天飘着,轻轻落在他的肩上,手上,以及刀上。
      其实,他完全可以在一开始就杀了她,所以此刻的逼问,应当是因为实际上并不能完全确认自己的身份。
      也就意味着,自己此刻尚不是死局。

      环境变得安静,似乎只有他们的呼吸时,以及雪花飘落的细微声响。

      白筱用已经冻得有些发紫地唇瓣,终于吐出两个词。
      “强娶,逃嫁。”
      有雪落在睫毛上,有着细微的重量,她不适应的颤了颤。

      男人很明显的愣神。
      就是现在了。

      白筱松开了,从被抵在树上起,指尖就拼命拉住的小型箭弩,就在她的左手腕上。

      那根针悄无声息的射出,没入眼前人的身体。

      下一秒,他的身体,朝后仰去,直直躺下。
      长时间,紧绷心弦,在此刻,终于略略放松了下来。

      她蹲下身,抢过男人手中,原本指向自己的刀。
      直直指向了他。

      尽管,她不敢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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