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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他说他是阆苑仙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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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的时候,贺扬的手机发出了“叮”的提示音。他看了眼收到的短信,又放下了手机,继续坐在奔驰G63里面等候着。
凌晨三点,长时间的飞行使客舱里的旅客显露了疲态,无法克制地打着哈欠,强撑着站起来拿随身的行李,睡眼惺忪地走下飞机。
在一群睡眼惺忪的旅客中,季儒秋看起来格外清爽,甚至算得上是精神抖擞。对于前一天还躺在南加州的沙滩上,沐浴着地球上最强烈的阳光之一的季儒秋来说,在时差的加持下,此刻对于他来说不过下午三点钟左右,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
虽然只有一只托运的行李箱,但是津海机场格外大,等行李出来颇费时间,季儒秋索性直接盘着腿坐在地上等行李。他看着机场行李转盘边上人来人往,有的人眼含着幸福联络着家人,商量着一会儿接机的地点;也有的可能是到津海出差,夜半三更还打着跨国电话,巴拉巴拉地说着工作。
如果在这个时候开一个上帝视角,就会觉得季儒秋好像是一只误入了人间的猫,摇头晃脑地打量着人家,也不管目光是不是太过直白不礼貌,十分好奇似的。坐得有些久了,这会儿他总算是站了起来,扭了扭因为久坐和旧伤而有些酸疼的腰。
他在行李转盘等了好一会儿,好久才等来了行李。等他拿到了行李,低头看见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四了。季儒秋终于觉得有些累了,一路上奔波积累的疲倦向他翻江倒海地袭来,这让他有些思念他那个被他布置得十分舒适的纽约公寓了。好在这回他只是因为接到了亚太区Prada落地广告拍摄的邀约,为了工作短暂回国,行李不算多,他也还算是精神。想了想,季儒秋没有联系家族安排在津海的人,而是一个人溜达着到打车区域打车。
但是纵使繁华如津海,想要在凌晨通过网约车软件打到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季儒秋站在路边捣鼓着手机,回国前刚学会的网约车app他用得还不是很熟练:页面有些花里胡哨,时不时弹出的广告也让他摸不着头脑。
看字看久了有点累,周围逐渐不剩什么人了,机场夹层的风倒是吹得让他有些舒服,有一种想要蹲下的欲望。他眯了眯眼,把手机屏幕摁灭,就这么在自己的行李箱边上蹲下了,就这迎面而来的不太清新的空气,自己觉得惬意得很。
分别多年以后,贺扬看见季儒秋的第一眼,就是这副慵懒的小样子。
远远看过去,季儒秋的皮肤还是很白,白得好像在发蓝光,白得有了病态的感觉。一头法式的慵懒卷发微长,懒散地搭在耳边,随风回摇曳。远远的贺扬看不清那个人脸上的表情,但却能感受到那个人身上多到快要溢出来的懒散。
车离得近了一点,贺扬看清季儒秋现在的五官了。很俗套地说,他长得很好看,客观上的好看那种。贺扬自认自己不是个颜控,但也还是被这张脸生生吸引了注意力。他的鼻梁很挺,鼻头有点微微的鹰钩。眼睛是闭着的,看不出形状,但是眼裂很长,睫毛也很长。即使在停车场这样微弱的灯光下,贺扬还是能看出来那个人的五官轮廓,很清晰,很深刻。
贺扬觉得,这这人长得真好看,真他爹的好看。
贺扬心里跑着火车,一个晃神,手上没控制住,不小心把远光灯打开了。G63极具穿透力的大灯一下子穿过了机场夹层的重重灰尘,打在了季儒秋的脸上。
糟了,这也太不礼貌了。贺扬心里的小灯泡“啪”一下碎了一地。
他原本只是想远远欣赏美人,没想惊动美人,但是这强光一打,假寐的天仙也得睁眼。
贺扬忙把车灯关上,刚一抬头,又毫无防备得跟那双眼睛对上了。
冷白的脸上的微红的眼皮,一抬起来,眼皮的褶皱就和寻常国人不太一样,层层叠叠的。
贺扬心里想,这眼皮搁别人身上指定成了悲伤蛙,但是在季儒秋的脸上,真是好看!然后那一双眼睛睁开了,瞳仁是黑色的,但是隐隐约约烦着灰色的光影,好像是一颗透亮的黑葡萄,但是上面还挂着清晨霜冻的白雾。
季儒秋被远光灯晃到了,有些不悦地睁眼。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在津海的机场了,现在正因为打不到车,正在预备着回国第一晚就在机场露宿。
他有些恍惚,但是心里也不是很着急,反正他之前又不是没这么干过,从伦敦到新兰威尔士的机场,他通通睡了个遍。
不过他一睁眼,面前正对着的马路上就听着一辆大G。远光灯已经关了,但是在季儒秋看来,车主的目光此刻也不比远光灯暗多少。直勾勾的,亮晃晃的,好像看见了一件求而不得的宝贝。
这样的目光,季儒秋以前跑秀场走秀的时候经常能看见。
以前,他事业刚刚起步的时候,为了能争取到能上某些品牌T台走秀的机会,常常通宵跑试镜。有些品牌的负责人就是用这样的,不,比这更露骨,露骨到让他不适的目光看他的。
在那些人看来,他长着一张更偏向亚洲人的面孔,但是却同时拥有他们白种人引以为傲的白皙肤色和五官特征。他是异类,他不伦不类。异类会被驱逐,但是长得好看的异类可以被格外开恩。在那些人看来,只需要出卖一下色相,牺牲一会儿灵魂,他们就可以大发慈悲,赐予季儒秋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季儒秋瞧不上这样的路子,他也用不上这样的路子。虽然是只身一人闯时尚圈,看着像是一棵孤零零的可怜小白菜。但是其实季儒秋家里家底厚得很,到他这一代,已经是到美国扎根的第三代了。
面前的目光穿透了车前玻璃,穿透了津海远近闻名的糟糕空气,落到了他的眼里。季儒秋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也学会了怎么应对这样的目光。他扬起脸,礼貌地朝车主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这一笑,不得了,贺扬的魂儿都被勾走了。他呼吸一滞,情不自禁地轻轻踩下了油门,将车精准又稳稳地行驶到那个男人面前,摇下车窗,在颅内搜索此生目前认知里所能摆出的最骚包而不油腻的表情,说出一句:“您好,我叫贺扬,介意加个微信吗?”
这一记直球把季儒秋给弄懵了。他自认回国也好多次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开朗的哥们,一上来就要微信。
怕不是大半夜的没睡觉,脑子瓦特了吧。季儒秋在心里吐槽。
于是,在贺扬热切的目光中,季儒秋装作痞痞地张口说道:“哟,您好,我叫林黛玉。”
然后他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扭头走向电梯间,留下身后的大G和车内原地石化的贺扬。
贺扬尴尬地摸摸鼻头,他意识到在季儒秋眼里,自己应该是有些不礼貌了——哪有半夜三更一上来就管人家要微信的?再想想自己刚刚盯着人家都盯恍惚了,人家不觉得他是急色才怪!
好在贺扬的抗挫折能力够强,脸皮也是极厚。被季儒秋甩脸子以后,贺扬也不恼,反而又驱车慢慢跟了上去。远远地,他冲着季儒秋喊话:
“不好意思啊,刚才是我冒犯了,得罪了啊”
季儒秋没回头。
“这大半夜的,看兄弟你一个人在这儿,是不是没人来接啊。我跟你说这地方就是这样,机场大得很,但是位置也偏,一到晚上,要是没提前预约就不好打车。”
季儒秋还是没理他。
贺扬:······
贺扬心想刚刚也没怎么得罪人家啊,怎么连个眼神也不给。身下的大G突然就成了一块贺扬的大石头,他坐在上面孤独寂寞冷,只因为一记直球打不出去,久别重逢的小美人连鸟都不鸟他。
突然——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就要出意外了。
贺扬眼瞅着季儒秋越走越远,想着另外再找个机会接触的时候,季儒秋竟然突然原地蹲下了。而且,以贺扬达到了部队征兵最高标准的5.2的绝佳视力看来,季儒秋浑身都在不住地颤抖。
贺扬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缘分不缘分的,他当即拉开车门,一个箭步上前,在季儒秋蹲着的地方半米远左右也蹲下了,着急地看着面前人糟糕的脸色。
之间季儒秋此时痛苦地蹲在地上,他的双眼紧闭着,似乎还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尽力地喘着粗气,努力不发出声音来。苍白的脸上,豆大的汗滴顺着鼻梁流到鼻尖,再从精致的鼻尖滴落到水泥地上,留下一个破碎的痕迹。
贺扬蹲在地上,紧张却又难得有些不知所措。在他前28年的人生中,没有几个像现在一样慌张而又不知所措的时刻,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季儒秋——虽然现在这个人已经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不过没关系,贺扬觉得自己可以宽恕他——毕竟这也情有可原的嘛。
贺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此刻也无暇对自己的心境做出细细的分析。他满脑子都是:他的身体还是这么差,跟小时候一样。不对,小时候好像还没有那么严重。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把他送医院?可是他以为我们才第一次见面,这样不好吧,要不给他叫个救护车好了。不过这大半夜的,真等急救中心派了救护车到这儿,还不知道要多久,还不如我自己直接把他送到医院去来的快······
这边贺扬还在胡思乱想,那边季儒秋已经艰难地自己缓过来了。
他知道自己这是什么毛病,先天不足带来的心脏问题,长大以后,他的左心室就开始呈现出了衰竭的迹象,只是这几年一直用药物控制得还不错,还没有发展成什么不可逆的严重后果。除了这个大毛病,刚才他的腰伤也一并发作了。他前几年拼事业拼得猛,全球到处走秀,几大时装周上了个遍,在时尚圈狠狠地刷了一波脸,各大奢牌的商务合作也纷至沓来,连几大蓝血奢侈品品牌也纷纷向季儒秋抛出橄榄枝。
但是与此同时,长时间的走秀让他的腰落下了旧伤,刚刚的长途飞行就是导火线。
如果借助家族势力,季儒秋要达成现在的成就可能并没那么难。但是这一切最可贵的是,季儒秋完完全全靠自己搏出了现在的大好局面。
每次突然发作完,季儒秋就感觉自己刚刚像是死了一遍一样。不过他早就习惯了,睁开眼,以为映入眼帘的应该是一个和以前一样茫然的世界,孤身一人,随处漂泊,没想到,这次竟然有“意外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