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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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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漆的红色鞋架、些许发黄的吊灯、自许澄出生起就张贴在墙上的明星海报、绣着小狮子的双人沙发、低矮的木饭桌,渐渐与走失在记忆深处的家重叠。这么近却又那么远,近到触手可及,远而只能在梦里才能宣泄着思念。
“小澄妈妈给你擦擦头发,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感冒就不好了。”方芳拿着干燥的毛巾,手速极快帮许澄擦着湿发。
看着母亲如此真切站在自己面前,恍若隔世,似乎那些带着疼痛的记忆,已经被时间折叠,这一切只是惶惶一梦。许澄生怕一切不过如肥皂泡破碎前的炫丽般短暂,发上的力道却清楚地提醒着她,是母亲,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回来了。
被美梦包裹的满足感很快逝去,许澄隐隐挂念着母亲的病,这是许澄永远的死结,也是母亲离去的罪魁祸首。
“妈妈,你……你的病很难受吗?”
许澄从未了解过母亲的痛苦,以前只知母亲是生病了,很严重的病,但母亲没有向许澄诉说过自己患病的辛苦,甚至没有表露自己近乎崩溃的一面。母亲面对疾病的真实心态,许澄只在多年后与外婆的一次交谈中,得以窥见冰山一角,她并不无恐惧,至少不如表面那样无畏与释然……
方芳手下动作一顿,悄无声息叹了口气,随即又恢复擦发的举动,艰涩地开口:“傻孩子,快去吹一吹头发,用毛巾总是擦不干的。”
“你快吹干头发进屋睡觉,妈妈也要睡了。”
方芳没有直视许澄,仅是侧过身向卧室走去,在拖鞋漫长的踢踏声中,她走的很慢很慢,直到卧室的门关上。
母亲以这种方式维护着自尊,她太体面,太要强了,哪怕生病了,也不渴望在她看来不等位的关心,她倔强的践行自己的价值观,连生病的脆弱都不愿让许澄看到。
许澄懊悔自己曾经没有察觉到母亲的痛苦,虽然不能感同身受她的煎熬,但只是精神上的抚慰自己都没做到,之后每每想起这些总是懊悔与自责。
“大许澄,大许澄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小许澄迫切的声音拉回悲伤的许澄。
许澄不解:“可以啊,为什么这么问?”
“我从刚才进门就一直说不了话,一直听着你和妈妈说话,但我就是开不了口,急死我了。”
许澄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一直是自己和母亲对话,小许澄一句话都没说。
“小许澄有镜子吗?”许澄要证明自己的猜想。
“我房间就有。”
单马尾、算不上白皙的皮肤、漆黑透亮的大眼、再加上倔强感的唇。
镜子里赫然映着14岁许澄的样子,全然不见24岁的许澄。
“大许澄你在哪里?”
镜子中小许澄脸上泛出一丝恐惧,明明能听到声音。
许澄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自己现在应该正在小许澄的身体里,所以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却看不到彼此。但刚才24岁的自己竟能通过小许澄的身体与母亲对话,又一处超出对常规世界的认知,令许澄再次感叹神明的惩罚捉摸不定。
“小许澄,我应该是魂穿,你能理解吗?就类似黄雨萱那种穿到陈韵如的身体里。”许澄试图解释此刻的原因。
小许澄面露难色:“黄雨萱是谁,什么意思?”
许澄忽地反应过来:“啊!对不起,我忘了想见你19年才播。就是一个电视桥段,类似就是,很多年后的一个人,她的意识穿越到了多年前的人身上。不同的是,我们是同一个人。”
“意识穿越?我还没有听说过,好奇妙。”小许澄努力理解着这个说法。“那声音呢,为什么我刚才不能说话,会不会以后我都不能说话了,只有你能说话。”
许澄不知如何解释刚才的情况,却又对小许澄的担心感到抱歉,只能如实说到:“我也不知道刚才是为什么,或许也类似我说的那部电视剧的情节,存在什么契机,以后或许就知道了。”
神明动动手指,发善心亦或是恶作剧,谁知道呢?
“大许澄,刚才你问妈妈难受吗,我很害怕面对,我知道妈妈得了严重的病,但妈妈从来不说,只是……”停顿间,小许澄已是红了双眼。
“其实我很怕,妈妈有一次问我要是有一天她不在了,留下我要怎么办?我当时很愤怒,我愤怒妈妈为什么要问我这样的话,我相信她的病会好的!”镜中的女孩不停按压着淌泪的双眼。
许澄怎么会不懂小许澄的恐惧,她记得那次是母亲去医院复查,母女二人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空气如死亡般平静。
母亲问许澄:“小澄,你说妈妈哪一天不在了,你怎么办?”
许澄先是震惊,她讶于母亲为什么这么问,而后看着母亲故作轻松的神色,许澄感到愤怒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抛给自己这个难题。这个许澄从未想过,但或许会发生的悲剧。
“你要是不在了,我也不活了,所以你别问了!”许澄就这样愤怒直视着母亲。
“傻孩子,说的什么话。”方芳的回应一如今日,许澄如今才想起那日的母亲,虽笑着,眼底却尽是悲伤与不舍。
方芳以“傻孩子”麻痹着许澄的悲伤,掩盖自己的恐惧与不为人知的痛苦,有什么用呢?悲伤总会再次袭来,以更加深刻的方式带给小许澄和多年后的许澄。
许澄以为回来是恩赐,如今看来不过是加以粉饰的惩罚,看着十四岁的许澄再经历一次,失亲的痛,再看着她悲恸走完短暂的一生吗?为什么?
身在其中的不幸者无法看到自己的命运,如今许澄以第三视角亲历自己的痛苦,深知注定的结局,只觉残忍。
为什么?要重来一次!
“小许澄,我想抱抱你。”
许澄看着小小的自己,努力压抑着哭声,肩膀颤巍抖动着,再也忍不住心疼。
“大许澄,你在吗?”小许澄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紧紧包裹着自己,久违的安心在体内流淌。
“小许澄别害怕,你不是无助的一个人,我懂你的恐惧,因为我经历过你的现在,也走过了你的未来,我是这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相信我,别害怕,不管怎样我都在。”
“是啊,大许澄你是从未来来的,妈妈的病会好的对不对?肯定会好的是吧!”小许澄带着哭腔眼神坚定地直视镜中。
要告诉她真相吗?还是以谎言欺骗她,谎言或许会延迟悲伤,一旦真相来临,小许澄该怎样面对?
原来回来,最大的难题是面对自己。
莹莹月光裹着漆黑的夜,无风声无虫鸣,静得可怕,静得绝望,一如坠楼那天的夜。
许澄回以沉默。
还未从坠楼中解脱,又回到过去面对这尘封已久的伤痛,许澄感到无力。母亲生病的事实无法改变,只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母亲离去。
而自己有能力陪小许澄走过吗?若再经历一遭,小许澄该怎么办?自己该如何陪着她?
“大许澄很高兴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