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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坠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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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一毕业就去死吗?我真的受够了!
许澄站在居民楼的顶层,发泄着这积攒已久的悲愤。近乎悲怆的嘶吼像出鞘的利刃撕碎这死寂的长夜,久久盘踞于上空,回荡着。
只有斜上方那轮散发着微弱白光的月注视着这一幕,凌冽的风呼啸着,不时发出尖锐的哨鸣,在许澄听来这是嘲笑自己的声音。
不远处的国道车水马龙,汽笛声此起彼伏。大家好像都在努力的生活,凭什么只有自己这么脆弱。是脆弱吗?
考研每次都差一点,工作找不到,考公又赶鸭子上架的去考,果不其然又失败。这样的失败对别人而言仅仅只是失败吗?但对许澄不是,这样重复深陷失败泥沼中的窒息,使许澄再也不相信自己还有重新来过的勇气,她再也不想听到这两个字了。所以她决定去死,用死亡来祭奠这到死都失败的人生。
下坠的瞬间,许澄感到胸口被重物压着,心脏像处在风口处的洞穴,刺骨的风不断灌入,直到榨干心脏的最后一丝湿润,几乎是在同一刻,强烈干燥的疼痛包裹住心脏,撕裂般疼痛愈加难以忍受。
“我好像有点后悔”许澄突然觉得比起失败,当下的疼痛显得些许可笑,许澄鄙视自己此刻的背叛。生命的最后一刻,自己背弃了自己。
“这辈子就这样吧,下辈子再也不来了,如果真的有神明,请看在我还算善良的一生,放过我。”就当许澄感到心脏即将炸开的当下,听到了自己落地的声音。
原来人坠楼后的当下还有意识,全身骨头断裂的疼痛竟是近乎赤裸的清晰。心脏似被插上了一把尖刀,不断收紧着,眼里一片模糊的血色。
过去人生的片段不停在脑海中放映:三岁的许澄乖乖的坐在板凳上,等着老师们分发中午的零食;
五岁的许澄代表幼儿园,参加了文艺汇演,许澄感到被人注目是如此的不同,不认识的人也会夸奖几句;
九岁的许澄因为英语成绩被老师批评,许澄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老师喜欢自己是因为成绩;
14岁那年母亲去世了,许澄平静地看着母亲下葬的全过程,设图挤出眼泪却无济于事,许澄从此认为自己是一个冷漠的人,殊不知这是创伤的自我保护机制;
高一许澄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他帅气又聪明,此后他的名字,多次出现在许澄的日记本里,但许澄仅仅是书写他,再无其他,因为许澄觉得自己罪恶,她常常鄙弃自己失去至亲后,竟能允许自己私情泛滥,她觉得自己不配快乐;
16岁的许澄时常无法入睡,每每感到不是真实的处在生活的世界之中,经常幻想被承重车席卷的感觉、跳入水中窒息而亡的后续,许澄觉得自己可能坏掉了;
19岁的许澄去了一所很普通的本科,亲友们说她是高考失利,只有许澄知道这就是自己的真实水平。但许澄选择以这种方式麻痹自己,说服自己那是失误;
21岁的许澄考研失败,分数差的不多,亲友再一次安慰是失误,许澄再次欺骗自己;22岁的许澄再次考研失败,曾经和蔼的亲戚们瞬间变得面目可憎,指责许澄为何不参加工作,就不是考研那块料。每日自命不凡,22岁的许澄终于从自我麻痹的谎言中觉醒;
23岁许澄想着或许自己的舞台在别处,勇敢的进入社会。因为学校曾化身为虚伪的长者佯装不舍的,就像他们无数次表演过那样,语气诚恳的对许澄说着“孩子,勇敢飞吧,那是属于你的天地,去吧去大展宏图,去书写你恣意的人生。”许澄信心满满的出发了,却听到你的学历不符合我们的要求此类话术。难道还要继续考研吗,许澄迷茫且痛苦,不知接下来的路该怎样走;
24岁的许澄看着周围的人考公上岸后,几乎是瞬间就得到无数来自各方的认可,许澄又一次被推着走了,她考公了,这次的失败再也没有谎言来麻痹许澄澈;
即将25岁的许澄于最高处一跃而下,此刻正躺在血红的世界里,煎熬地等待着死亡到来。
短暂的二十四年人生中,许澄没有朋友,没有恋人,唯一的血亲,她的父亲也形同虚设。许澄认为她决意去死的决定,没有对不起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她唯一亏欠的只有自己。遗憾没能将她养的阳光积极,留给自己的全是无尽的怯懦与抑郁。虽然人格的养成是父母的责任,但是十五岁那年,面对母亲离世,父亲缺席境况下,许澄就只是活着而已。
许澄后悔没能告诉自己,人生不只是赶路,自己的感受更重要;后悔没能在崩溃的时候抱抱自己,仅仅是拍拍自己的肩膀,然后说走慢一点也没关系,或许不会是现在的结局;
后悔没能说服自己接受别人释放的善意,建立与世界的连接,去勇敢的表达爱意;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许澄感到眼皮无比沉重,血色的世界逐渐模糊。
“如果我那惶惶的一生不能称得上善良,下辈子注定再次为人,拜托听到我心声的神明,让我下一世能轻松一点,哪怕是比现在稍好一点,一点就行。”
许澄缓缓合上已沉重不已的双眼,直到再也无法睁开。
“稍微好一点就行吗?到死都不敢提要求,就连许愿都这样小心翼翼,既然如此,那就重来一遍,回到你认为罪恶的十五岁,把你这所谓痛苦的人生再来一遍,看看结局还一样吗?”
就在许澄跃下的地方,正站着一名大约七八岁左右的女童,眼带悲悯的看着躺在血泊之中的许澄,顷刻,女童打下一记响指,消失于空无一人的高台。
倏忽间,大片乌云失重般下沉,雷声大作,瀑布般的大雨自东方席卷而来,将还未盛开的玉兰花浇打落地,与湿脏的陆地缠绵与一起,好不堕落。
馥郁的玉兰香味在雨水的包裹下,沉闷地蔓延。许澄闻到这湿润的香味时,以为自己此前只是因疼痛折磨的短暂休克,悲哀的觉得死亡到来竟如此漫长。
不受控的雨水重重地摔打在许澄的身上,许澄想要是能在温暖干燥的地方死去就好了。她鬼使神差想移动到屋檐下,右手竟然抬起来了,许澄看到自己悬在半空的胳膊,陌生的空白感席卷全身,自己竟然能看见,血色的世界在此刻清晰得可怕。是梦吗?但这阴冷的雨水是如此真切地渗透进身体。
许澄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看着自己死去的地方,那未经雨水淹没的地方,正在被渐渐浸透。丝毫未见任何红色死亡的痕迹,不是梦,那是重新活过来了吗?还是说她只是幻想了一场如何死去的梦?
这个诡异的地方,以未知的恐惧侵占着许澄,她来不及思考,发疯般踏着湿泥的马路跑回家,沉闷的玉兰香被许澄重影的身体刺破,迸发出更加浓郁袭人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