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 12 章 ...
-
云旗不是太想现在见到余笑。
他原先在舞台后方发呆,脑子里断断续续过了几遍稿子,不远处何悦章和其他主持人在聊天,偶尔看见他一个人,向他挥了挥手。
他微笑着摇头。
学校的春天是美的。
日光化成某种迷梦般的粉紫色,落在树上繁花、广阔的绿茵地上。舞台前零星聚了一点人,齐圆带着三两个工作人员分发荧光棒。
“你好啊,主持人。”余笑说。
云旗偏头看他一眼,没回复,又转过去。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得余笑轻挑了下眉。
“你怎么了?”
云旗在头沉脑热间,挑了一个敷衍的理由:“没吃晚饭。”
余笑打量他一会,随后,他抬步走近,毫无边界感地用手背探了一下云旗的额头。云旗后退一步,没躲过。
“你就这么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上台吗?“余笑收回手,眉头一皱,正要再说什么,又在云旗明显抗拒交流的姿态下将话题转了个弯。
“为什么不告诉任昭?”
云旗想,正常人,应该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但余笑显然不是正常人。
“这有什么好告诉的?”云旗说。
“好吧,”余笑说,“我以为你们关系应该特别好来着。说起来他待会过来操场,要不我喊他来和你打个招呼?”
原来没和余笑一起来啊,吓他一跳。
云旗无言,思考着什么。下意识用手指试探了一下额头。烧退了一点,维持上台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再和余笑扯下去,没完没了也耗心力。
他直截了当地说:“那天我们说话,你应该听到了吧。”
余笑:“我?我在睡觉啊,什么话。”
云旗:“……”
和余笑交流总有种浪费时间的感觉。
说起来。
和余笑正好是在基金评选上认识的。他们坐得很近,自己往包里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止痛药掉出来。
余笑帮他捡起,说话也是像现在那样毫无边界意识可言——
“为什么要吃这个?”他问,“这种级别的止痛药,程度很严重了呀。”
云旗快速把药瓶收回去,一时间没想好回答。
余笑自己回答了自己:“好吧,我在问什么废话,吃止痛药,不就是因为要止痛吗。”
头晕。
云旗嘴唇微颤,吸了口气,终于将视线落在余笑身上。他往常盛着笑意的眸子偏向少见的琥珀色,眼尾和眼睫配合着往下撇开纤巧的线条,在并不明朗的光线和过高的体温中显出几分奇异而朦胧的神采。
“我喜欢他啊。”云旗说。
余笑静了静,才说:“你好突然,我要接受一下。”
他接受了几秒,又扶了扶眼镜。
“云旗,”他说,“虽然我说话一般都不好听,但接下来这句可能格外不好听。”
“你有点可怜。”
*
“……田源同学。”
“嗯?”
“虽然我知道你想来现场捉奸的心情很紧迫,”任昭说,“但你把我拉过来还是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反正你不是也打算去音乐会的吗?”她边走边扎后脑勺低垂的丸子头,步伐中带有破釜沉舟的利落,“你就当帮我壮胆吧!事成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你可以叫你的好朋友,”任昭走在她后面热情地提供指导,“再怎么说我……”
和你也根本不熟吧,同学。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田源回头了,她眼神坚决,圆而亮的眼睛中泛起不明显的泪光。很快,她的坚决变成了崩溃,“啊啊啊,太丢脸了,随便拉个人好说,我是不会叫上熟人的……”
任昭:“……”
总之,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们到操场的时候已经是六点一刻,有功于前期的大量宣传和楚江大学自由松散爱凑热闹的校风,这场春日音乐会吸引到了不少闲散人士,免费分发的荧光棒散布至操场每一个角落,发出绿色或者蓝色的幽幽的光。
田源不戴眼镜也视力极好,在人群的某一处看到了目标,任昭以为下一刻她会走过去,没想到这人却停在原地,没有上前的意思。
人潮涌动,任昭避过一对路过的情侣,不小心撞到发荧光棒的工作人员,他连连道歉,双手接过递来的荧光棒,还帮田源拿了一个。做完这一切,去看那个刚刚气势汹汹说要捉奸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任昭忍不住说:“这就是你的捉奸?”
用视线捉吗?
“……”
田源身上的气焰落了,她的丸子头扎得很草率,几缕发丝垂在肩上背上,一言不发,看情形简直是失魂落魄了。
天哪,田源,怎可败倒至此啊!他是来壮胆的,不是来说“节哀顺变”的啊!
任昭试图顺着她的视线去看,但人那么多,走过来的走过去的,他根本找不到那对神秘的狗男女。
一直挡在路中间也不是个事,在纠结要不要提醒田源的时候,舞台上的光突然亮起,漆黑大屏幕显示出郁郁葱葱的海报,幼圆活泼的字体在中央跳跃,组成“春日音乐会”,钢琴乐声欢快传来,台下席地而坐的观众有人开始挥舞荧光棒,发出期待的欢呼。
任昭被动静吸引注意力,去看舞台的时候,周围人的欢呼似乎更盛了,荧光棒在所剩无几的日光中拖拽出星星点点的痕迹,舞台的光芒开始闪烁。
不久,追光“啪”一声打下,右侧走出来两男两女四位主持人,身穿礼服、青春靓丽、笑容满面、明艳动人……等等,那是谁?
台下声量渐渐减小,开场词毫无创新但胜在优美。
云旗站在台上,目光落在草地一角。在看到任昭和田源站在一块时,脸上有一丝疑惑闪过。
情绪转瞬即逝,他将目光收回,开口念出开场白的最后一句。
“……今晚,我们将在星光的照耀下,开启一段美妙的音乐之旅。”
田源终于从石化的状态下脱身,依旧没往她之前望的方向走,反而后退了几步。
“现在人太多了,”她抓了抓头发,“表演也要开始了,回去再说吧……这是荧光棒吗?给我一个,谢谢。“
任昭默默地看她拿走荧光棒,一副准备找个地方随便坐下看表演的样子。
他指了指自己:“那我接下来干什么?“
田源摆手:“嗐,我会少了你那顿饭吗?”
“……不用。”任昭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好吧,其实是那个女生我认识。”田源说,“丢脸,太丢脸,怎么是熟人呢?要怪就怪我找了一个丢脸的男朋友吧,别再说了,谢谢你,不用管我了。我要一个人静静地疗愈一下伤。”
尽管自己什么也没做,但姑且是使命完成了。他从口袋掏出手机,为了躲避人群走到了最外围,给据说是早早到了操场的余笑发消息。
余笑给他回复,他在操场转了一圈觉得不感兴趣。要去赶下周五的ddl了。
任昭:“……”
现在年轻人都是这种出尔反尔的思路吗?他真的有些年纪大,跟不上了。
所以今天来这是要做什么的?太荒谬了,现在他只有一个人,要坐在这里看长达两个小时的音乐会?
那还不如让他回去继续焊板子,啊不对,这么好的天气,早知道连实验室都不要去,去和骑行社那些家伙春游爬山吃烧烤了!他们虽然幼稚了一点,但至少不会想一出是一出、失约、不回消息、撒谎、欺骗无辜群众……
云朵飘飘:[我在后台。]
任昭收到消息后没回复。
但他还是不知不觉走到了舞台后方,台前的男生在唱一首耳熟能详的苦情歌,唱到情深处有点破音,好在感情充沛。
近距离绕过音响是对听力的一大折损,他把手虚掩在耳上,寻找片刻,看到云旗在不远处和周围的人聊天。
欺骗无辜群众的主持人同学看起来倒是和平常没什么不同,除了脸色更红点、话少了一点。他在没人和他说话的时候短时间放了个空,游离的视线和任昭对上,还很有余裕地笑了笑。
这一笑,任昭都恍惚了,难道其实这根本不算个事?
苦情歌落入尾声,云旗身边的短发女生提裙准备上台。
在确定接下来不是云旗报幕后,任昭走了过去。这段路程,平心而论,是不遥远的。云旗看起来很高兴似的,身体转向他,欲言又止,看起来要准备说一些打招呼或者解释的话。
然而他还没有等到云旗的开口,整个操场突然爆发出音量恐怖的欢声。笑声、尖叫声、混乱的掌声交杂在浮空中持续升腾,之后又加入了话筒被移动的噪声,不知名的表演者似乎是笑了笑,全场音量渐息,传出熟悉悠扬的旋律。
刚刚那个女生报幕时说的什么来着?
什么时光,什么岁月,这个主持词究竟谁写的,含糊其辞毫无记忆点啊,为什么不清楚地说明白,下面这个叫白逸舟的玩意要表演一个叫“青葱”的节目,这样他好去找人维权。
这个人到底什么毛病……
他在吉他乐声中,突然什么也不想问云旗了,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不说清楚话之类……因为这根本不是个事,他没有必要问这些,云旗也没有必要解释什么。
现在想来,自己刚刚的情绪也是毫无必要的,不过是没回一次消息,隐瞒了点无伤大雅的小事,他就要怪罪于别人,实在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斗志全无,他几乎打算原地走人,衣袖却被走过来的云旗拉住了。
“你先别走,”云旗有些着急地说,“我们说会话。”
任昭还是决定耐心一些。
“说什么?”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你也要请我的原谅吗?说实在的,我其实不觉得你有做错什么。
烦躁,不得法而不知缘由的烦躁涌上心头。舞台灯光随着音乐节奏变换,白光最为明亮清晰,让他看清面前云旗脸上堪称病态的红晕。他在莫名的烦躁中垂眸,云旗和他离得有些近,说话时的气息带着异常的灼热。
这份热气传达到他这边,存在感有些太强了,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怪异。
任昭很想避开,然后问他,生病了为什么还要上台,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云旗似乎是思考了片刻。
尽管开口时有不易察觉的沙哑,他依旧语调平静,声音温和,天底下不会有比他更让人如沐春风的人。
“我只是有点不甘心,”他很突兀而没头没尾地说,“你还没有给我写过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