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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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三载上元节，圣人节，圣人诏令，正月十五日，子正已到，新日初始，神灯灭，人灯燃，天官赐福，万民蒙昭，普天同庆（注1）。”
令声下，花灯起，数千盏彩灯与圆月交互辉映，灯明如昼，五彩缤纷，斑斓璀璨。
璀璨灯海中，锣鼓喧天，双龙舞狮，扮作水浒英雄的英歌舞者，脸涂油彩，翻腾跳跃，双槌起舞，鼓点哨声，气势如虹。
“阿耀，你快过来这里，你看这里！那边的那盏花灯是茉莉花呐！你快来！”
有一个少年回首顾盼，身后的千盏灯火如繁星般璀璨，如神赐于人世间的福佑。
“明若，等等我！”他伸出手去，前面的少年轻轻一笑。
花灯如昼似闪着金光，照映着他貌美的容颜如同神明般圣洁，徐方耀注视着他，仿佛看见了整个世界的美好与神秘。
就仿佛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颗心在悸动颤抖。
忽的，这个清风朗月的少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柔软细腻而温暖的触感，似乎一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心脏一般，那样强烈的震撼。
茉莉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眼前被蒙住了一层薄纱。
只是有那么一抹淡淡的悲伤伴随着茉莉花香萦绕在他的心头，仿佛昭示着一场注定无法挽回的命运。
“阿耀，阿耀……”
徐方耀伸手想要抓紧，留住些什么，可声音明明就在耳边，身影却又偏偏渐行渐远……只剩下仿佛置身于梦境中那喧天的锣鼓声，和满街的灯火辉煌。
声音明明就还在身边，“阿耀……”
徐方耀从梦中醒过来，习惯性地按压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习惯性地起床洗澡，让神志恢复清醒的状态。
前两日抵达潮埠后，做这个梦的次数却越来越频繁，甚至在某些时候会一度恍惚起来。
觉得耳边总有那吵杂的锣鼓声，以及满街炫目的花灯就在眼前晃悠。
仿佛在梦中的那个男孩，就真的和自己牵着手在这街上漫游千盏花灯。
而每当他清醒过来以后，就会被现实的虚空感所击溃，模糊不清的花灯眩晕了他的理智，使他陷入到莫须有的悲痛中，必须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神来缓解心绪，才能回归到正常的世界。
他打开卧室门，坐在会客厅沙发上的母亲听见了他开门的声音，随即站起身来，走向自己的儿子，“阿耀，睡得还好吗？”
徐方耀迎上前，看向母亲，“嗯？母亲，您怎么在我房间？您没有去休息？”
“我让你助理给我开的门，”他母亲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母亲有些担心你，这几天你的睡眠都不大好的样子，你怎么样？刚刚还是休息不好吗？看你的脸色怎么比昨天的还要更差一点，需不需要找个医生过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母亲不用担心，并没有多严重，就是有些失眠多梦，估计是有些水土不服。”
他母亲微蹙起眉头，轻抚着他的肩膀，抱怨道，“怎么能不担心，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你也陪你父亲过来，有我陪着不就是了，何必又总是把你呼来唤去的。”
他微微笑了笑，“是爷爷的意思而已，也是为了让我未来更好交接这些事务，何况我真没事，哪里就那么脆弱了。”
他母亲只是笑了笑，“嗯，好吧。”
徐方耀烨没再多说什么，只问了一句，“对了，父亲呢？没在房间？”
母亲颔首，“出去应酬了，就在酒店顶楼的餐厅里，似乎是潮埠的几位徐氏宗亲突然到访，与你父亲正一起吃着晚餐呢！”
徐方耀有些疑惑的问母亲，“怎么没叫我们一起？”
“是我不让你父亲叫你，放心，秘书陪着呢，他们男人谈他们的生意经，我不想去，也担心你，就留下来陪你。”
母亲看着儿子有些苍白和倦怠的脸色，皱起眉头，“你看你这两天忙的，不是参加这个那个的会，就是陪这个那个吃饭喝酒应酬的，好不容易今天傍晚能抽出一点时间休息一会儿，我可不许你父亲扰你，可谁知道你还是没有睡好。”
他笑了笑，“现在就已经睡太多了，怕是晚上睡不着了要，所以您不用担心。”
母亲骄傲地看着自己英俊挺拔的儿子，“行，行，你自己的身体你要心里有数。”
“好，我知道了，”徐方耀抱着妈妈，“那不然今晚我们不理会父亲了，就我们两个人吃晚饭去，我很久没有单独和您去吃饭了。”
母亲轻轻拍打了一下儿子的肩膀，“你倒是还记得很久没有陪我吃饭了，平日叫你回家来可是比登天还难！”
接着又说，“对了，前几日还听阿佩说起，你好长一段时间以来都有些睡眠问题，你自己要注意，回去后要Dr.Robert帮你做个身体检查才行。”
“好，我知道了，我会让助理把这个列入我的行程里，您放心。”
母亲这才点了点头，“那走吧，已经很晚了，怕你也饿了，听你父亲说，上次你们去吃过一家非常合你口味的餐厅，要不我们就去那家吃？”
“好，没问题。”徐方耀陪着母亲走向门口。
只是徐方耀刚打开房门，正对面的电梯门却恰逢此刻应声而开，电梯里聊天的声音也随即传了出来。
“最近几年咱们潮埠的建设越来越好了，旅游也越来越兴旺，大家生活好了，这过节的氛围是也就越来越浓郁，我啊，衷心希望咱们国内外的华侨们都能像你们一样多回家来，多体验体验咱们家乡潮埠的美食和家乡父老的热情……”
“确实如此，潮埠永远是我们这些海外游子的家，家乡建设的如此繁荣美好，是我们的期盼，家乡好了便就是我们在外的底气。”
徐方耀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他父亲正和一位看起来年近耄耋的老者说着话。
徐方耀往后退了半步，立于母亲的身后側，问候道，“父亲。”
电梯里面几人皆应声望了过来，徐方耀的父亲徐永钦朝他颔首回应。
酒店工作人员带着白手套，按着电梯的按钮，躬身请客人出了电梯，“先生请慢行。”
徐永钦微搀着老者出了电梯。
徐夫人瞬间就发现了自己丈夫的脸色微微潮红，便也猜到他今晚定然是喝了不少的酒了，她皱着眉，赶忙上前去。
徐永钦牵过夫人的手，来为那位老者介绍道，“三堂伯，这位就是我夫人，徐·提拉提·汶那（妻随夫姓）。”
“夫人，这位是咱们潮埠市徐氏宗亲理事长，按照辈分咱们要叫一声三堂伯才是，还有这位是三堂伯的随行秘书，李秘。”
徐夫人忙点头致意，问好，“三堂伯安好。”
三堂伯乐呵呵一笑，“堂侄媳妇好，今日没有邀约私自上门，多有叨扰，还请你们谅解啊！”
徐夫人谦卑地回话道，“三堂伯哪里的话，幸苦您过来，本该是我们这些小辈先去拜访您才是，不如现在先委屈三堂伯到我们房间里去话家常可好？”
三堂伯欣慰地点了点头，望向徐永钦，“哎呀，我当初听你父亲说你媳妇是T国本地人时，我还担忧说毕竟咱们文化传统不同，没想到堂侄媳妇端是像咱们这的大家闺秀一般，真是落落大方、知书达理。”
“三堂伯缪赞了！”徐永钦微笑着搀扶三堂伯进了旁边另一间房，让其在会客厅的红木沙发上坐下。
徐夫人为他脱下西服的外套，他随即也坐下，招徐方耀上前来。
他本人更是亲自给三堂伯斟了茶，说道，“三堂伯，这个是我的独子徐方耀，这次不仅是让他们陪着我来开会，也当是我携妻儿回乡过节，故土难离，也该让他们多接触接触家乡的风土人情，不要忘本。”
三堂伯笑着接过徐永钦递上的茶，“正是如此，合该如此。”
“阿耀来，跟你三伯公问安。”徐方耀顺着父亲的意，走上前来。
只是还没等徐方耀问好，三堂伯哎呀了一声，“自家子侄，何必多礼！”说罢，他亲切地去握住徐方耀的手，“这就是我那侄孙徐方耀啊！”
温暖又厚实的手掌又拍了拍徐方耀的肩膀，“半年前你跟你爷爷、父亲一起回来时，我因宗亲事务在外地，也没有见到你，倒是这几年间，你的那几个堂兄弟们我见过不少面，哎呦，今天才见你，一看果然是龙驹风雏、仪表堂堂。”
徐方耀含笑点头致意，脚步却下意识地往后微退了半步，“感谢三伯公的盛赞，方耀愧不敢当！”
徐永钦不着痕迹地拉了他一把，让他过来身边坐下。
他笑着朝三堂伯说，“是，他前几年都在外国读书，在T国的时间都少，也就近一二年才回了去，去年他爷爷说不管如何要带他回潮埠来认认宗亲们，这不又赶上您时间不凑巧，因此一直没去拜见您。”
“哎，这说的哪里的话，什么拜见不拜见的，一家子说什么两家话，今日见到了也很好。”
三堂伯笑得很和蔼，“我听闻侄孙年纪轻轻的就在T国自己投资了个规模不小的影视公司，现在又被你们叫去集团接班，可见其能力确实非同一般，实在是虎父无犬子啊。”
徐方耀面露温和的笑颜，“三伯公太看得起方耀了，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说起这事……”
他停顿了片刻，接着语速缓慢而有分寸的说道，“方耀倒是想起来，近来投资的那家公司好像是有意向想要和潮埠这边达成合作拍摄一部电影的计划。”
三堂伯感兴趣地问了一句，“哦，是什么题材的电影？”
“方耀记得应该是民国题材，讲述的故事侧重点是当年特殊时期的潮埠移民潮，以及潮埠人乃至华人在T国所面临的生活和困境。当然这其中还涉及到一些较为敏感的家国天下的抉择，和同性之间的感情纠葛等等。”
“嗯，这是很好的事情嘛，难得现在的年轻人对我们那个时代的事情感兴趣，这是两地的文化交流都是互惠互利的事情，这事阿耀你就交给李秘书帮你去处理，阿耀往后还有什么问题，就找李秘书，自家人不要跟我们客气！”
“是，当然，谢谢三伯公。”
三堂伯笑得和蔼，拍了拍徐方耀的肩膀，“我实在是欣赏我们阿耀的性格，直来直往，合我心意！今天我来也是如此，永钦，你啊，就喜欢跟我绕弯子，还不如咱们阿耀直爽！”
徐永钦的眼帘缓缓垂落，笑了笑，“三堂伯说的是，确实是永钦的不是！只是三堂伯提的那个关于跨国合作的项目涉及两方政府，倒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就谈得拢。”
三堂伯摆了摆手，“这我知道，咱们是自家人，说话方便，我呢，受职业所限，今晚来也不过就是代表华方问你一个意向，这跟咱们自家人的利益无关，你给一个答复，我好回去交差就是。”
“这倒是好说，既然是华方这边能搞定政策问题，那我们何乐而不为呢？其余的相关问题都好谈。”
三堂伯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便是了，哎呀，说起来，阿耀常年在国外生活，却能把华文说得这般地道，可不容易，倒比他的堂兄弟们都要强些。”
徐方耀看了一眼父亲，见他只是笑笑不语，他挑挑眉，一瞬之间便明白了他们说的是什么项目。
他心里也了然，父亲与三伯公的你来我往不过是暗地里算计着利益点的让渡。
项目的合作方恐怕是父亲愿意来潮埠开会就已经决定好了是华方来，不然他就来都不会来。
徐方耀淡然地笑了笑，端是一副稳重大气的模样，回答亦是得体中带上几分熟捻。
“倒也不是，在家里阿公阿嬷都有要求我们兄弟几个说华文，只是我自小较为顽劣，所以阿公嫌弃我，平时自是对我要更加严厉一些。”
三堂伯十分高兴，“你这话可是冤枉你阿公，我啊，常听你阿公在电话里跟我炫耀啊，说他这孙子是百年奇才，你不懂，我们这一辈的人啊，对聪慧些的子孙后辈自是要严厉百倍的，就是怕埋没了其才能，你阿公啊，恐怕是担忧你的聪明才智被荒废了。”
徐永钦欣慰地拍拍儿子的背，“三堂伯可不要再夸他了，自小就被家里的长辈们夸赞着长大，我和他爷爷都怕他持才傲物，养成个骄傲自满的性子。”
三堂伯挥手打断他的话，“我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性子有哪一点不好，聪明的人自是骄傲些，有什么不对，我们这样家族出来的子弟，若是养成个鹌鹑性子，那才是丢了祖宗脸面。”
徐方耀怔了一瞬，低头间笑意一闪而过，“三伯公确实是偏心方耀了。”
和秘书张罗着水摆上水果、点心的徐方耀母亲瞥了丈夫一眼，给他递上一杯解酒的蜂蜜水。
“哎呦，这可好了，你看吧，三堂伯就该好好说说你才是，一天天的就知道挑我们阿耀的不是，这么晚了，阿耀吃没吃晚餐，你倒是不关心了！”
三堂伯“哎呦”了一声，“那可不行，一日三餐还是要准时，小李你带我们家阿耀一起，带他去吃点好吃的。”
徐永钦笑了，朝三堂伯拒绝道，“三堂伯过于紧张了，二十几岁的成年男人了，若是连独自出门去吃饭都不敢，那还能做什么事！”
徐夫人拉起徐方耀，环住他的手臂，“是呢，三堂伯不理会他，让他自己找吃的去就是了。我们陪着您聊咱们的。”
三堂伯哈哈一笑道，“侄媳妇说的很对，咱们聊咱们自己的，小辈们自去做他们自己的事去。”
接着对着李秘书感慨道，“还是长柏有福气啊，生了三子两女，各个都有出息不说，你看看，这儿媳妇、女婿也是个顶个的好，膝下的孙子孙女们也都争气。”
李秘书忙附和着说，“三太公说的是。”
三堂伯哈哈笑了起来，“不像我家那长孙，年龄倒是比阿耀稍长一两岁，但到如今也只会到处闯祸，一点出息没有，实在应该叫他来与阿耀多交往交往、学习学习。”
徐永钦谦虚地推托着笑道，“我见了阿庆几次，可不像三堂伯说的那样不好，在我们看来他可是非常有自己主见和想法的，更何况年轻人嘛，多出去闯一闯，即便是闯闯祸，亦即当是见过世面，毕竟未来是他们年轻人的。”
三堂伯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确实如此，这话说的在理。”
徐永钦拍了拍儿子的手，“好了，去吧，吃完晚饭就回酒店，注意安全。”
徐方耀朝父亲母亲点头致意，“好的，三伯公、爸妈，那我就先出去吃个饭。”
三堂伯对着徐方耀倒真是忍不住的欣赏，今日见他虽是小小年纪，不过二十啷当岁，待人处事却能如此沉稳大气、不卑不亢，真真是未来可期，家族的荣光啊！
他拍了拍徐方耀的手，“阿耀啊，可要多多回来潮埠，万万不能忘了故土家乡才是。”
徐方耀朝着三堂伯点头微笑道，“三伯公，我一定常回来，下次您也定然要带着兄长一起到T国来做客。”
“哎呀，我们要出国一趟可不容易呐，不过会找机会，找机会一定去，哈哈……阿耀也是，往后在潮埠有什么事情自来家里找人就是了。”
徐方耀颔首道别，“好。”
徐永钦与夫人皆点了点头，笑得谦逊有礼。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缘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