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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返牢笼 ...
江浔回了重越坊,不欲惊动邻里,悄声把门打开。
她收拾了银两放入细软,借着去木橱拿米粮的工夫,余光偷瞧院门,侍卫仍在马车上。
必是得了薛严吩咐,不能露面招摇,但侍卫也没有大意,仍掀开一道车帘张望。
江浔扭身,借视线死角将《鸳鸯姻缘传》藏于米缸内。这本书倘若随她带回刺史府,迟早有一天会被薛严发现,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书放在这里,不会被他人轻易发现,说不定上官吾自己也能收回。虽说上官吾并不在意,可他还有白逸姐,不能不爱惜性命。
江浔把蔬果白米封口,都放到杜娘子家门前。这些日子多亏杜娘子照顾,数日街坊情意,无言尽在这一麻袋米粮之中。
回了马车,宁渊寻思江浔举动,分明不是位性冷心寒之人,偏偏对自家爷不假辞色,言语尖锐。
他好声劝道:“朔月姑娘,爷一直派人找你。昨日你出言不逊,以往按爷的脾气,你恐怕已身首异处,可现在仍锦衣玉食待你。你、你怎么就这般铁石心肠呢。”
江浔不自觉冷笑,世上岂有这样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她若是心狠,怎会又落得重回牢笼的下场。
她掩住唇角讥讽笑意,摇摇头:“你们主子侍卫一条心,一个立场,自然觉得我不识好歹。”
宁渊笨嘴拙舌,话头立刻噎住。以往看错了朔月,本以为温顺敦厚,哪想骨头竟比顽石还硬朗。他不敢多话,生怕话再听得多些,爷便又开始撒气,两头不讨好。
从后门回到薛严私宅,此时房内无人,两个丫鬟侍立门口。
江浔也不多问,自行解衣裹被睡下,渐入梦乡。
梦里似有声音传来:“江浔,论文格式错了,今晚之前改了重交。“是陶教授的声音,她急忙忙坐到电脑前,正要打开文档。
场景一转,江浔又回到了家里,爸妈在厨房忙碌,一家人在饭桌前其乐融融。她心里泛酸,喉头哽咽,待要上前拥抱。
忽然,眼前一切都飘散而去,薛严那张脸孔在她眼前不断放大、放大,狠声道:“你逃不掉了。”
她惊惶向前飞奔,一路黑不见底,浓雾笼罩,好像怎么也跑不到尽头...
薛严推门进来,便看到江浔睡不安稳,头左右摇动,脸侧流出细汗。走近一瞧才知,那不是汗,而是眼角滑落的泪痕。
平日心觉朔月如铜墙铁壁,看她梦中流露脆弱,薛严生出些许怜惜。寻思昨日欺压她太狠,以后得徐徐图之。他轻轻推醒江浔,江浔身子一颤,猛然坐起身,恍惚中不知身在何处。
脸旁有衣袖轻拂,原来是薛严给她擦去脸上斑驳。
她之前虽恨,可也没有梦醒后恨得彻底,只死咬牙强自忍耐。既然能逃一次,就有第二次,两次不行,就计划第三次。偏不信,即使自己逃到天南海北,薛严都能找到。
晚间吃了苏港厨子做的浇头细面,薛严给江浔套了一身黑色斗篷,乘船回往江宁。
有道是:水雾愁汽,衰灯船头啼寒素。黑垭暗海,孤影舱内怀悲眠。
船行一夜,在江宁烟淮驿停靠。
江浔身子单薄,抗了一夜水面寒气,加上心绪不佳,已是鼻塞脑涨。
薛严拿了羊绒毯细细围好江浔,抱着她上了马车。他低头看怀中人目含水光,粉帕掩住鼻头,分明是一副着寒极为难受,又暗自忍耐的模样,心头微动。
朔月平日再怎么刚强,终归是女子,吃软不吃硬。
他温言说道:“一会回府先让太医给你诊脉,你连喝了两碗避子汤,本就阴寒,此番受凉,当心伤了根本。”
江浔点头答允,要日久天长的耗着,当然不能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薛严一路抱着江浔往亭山院,江浔心觉难堪,埋首在他肩头。
薛严难得见她主动亲近,一怔,立即明白过来:“你怕什么,府内下人都经过调教,不敢偷窥主子私隐。”
江浔头脑发沉,听了薛严这话,更是心烦意乱,说道:“我脸皮薄,不想被人看到。”
这丫头又在反唇相讥自己脸皮厚了,薛严不欲和她计较,把江浔抱回善若堂。招来一个婢女吩咐道:“把朔月的细软都收拾出来,西偏房里的衣裳也放到爷这。”
他给江浔塞回被角,抚上发梢,语气平缓却不容置疑:“你以后就随爷住在善若堂,西偏房便留给你放话本。”
江浔知道多说无用,便出言答应。看粉蕊不在,问道:“粉蕊呢。”难不成打发走了?
提起这事,薛严又想起后墙的土包,面色不愉:“粉蕊身为婢女不尽其职,已被处置了。”
江浔气急,直起身道:“是我自己逃跑的,关她何事!你把粉蕊怎样了?”莫不是无辜丢了性命,念及这里,江浔不自觉身体颤抖。
“瞧你吓成这样,不过打了七棍略施惩戒。”薛严又按下江浔身子,怕激得她太过。
七棍,可以把粉蕊打到血肉模糊,不知要将养多久。江浔暗叹薛严心狠,这招杀鸡儆猴,倘若自己担心外人受牵连,便只能乖乖顺从。
江浔忍不住问道:“粉蕊说大人当初救她于水火,对此很是感激。我总以为她对大人而言,有些特别之处。”
薛严当然不会以为江浔在拈酸吃醋,他耐心解释原委:“粉蕊的父亲,是授业恩师之门生。最终能帮着保全血脉,便全了一场同门情谊。”
“那你又为何——”话辅一出口,江浔便心下明了。救得性命在薛严看来已属施恩,此后粉蕊一切身家皆全由他来做主,自然可以随意发落。
原来薛严惜百姓之命,却不顾下人生命。只因百姓牵动江山社稷,而下人在这些王公贵胄看来,不过是能行动的物件,任打杀的奴才。
江浔遍体生寒,牙关紧咬。她绝不愿,也不要和这样一个人绑定在一起。
薛严细看江浔神色,知道她念彼思己,又出言安抚:“你是主子,皮肉之苦轮不到你身上。”
江浔此刻不想看到薛严,身子一缩,冷冷说道:“我累了,要睡一会儿。”
眼见朔月仍是软硬不吃,薛严待要发作。
却在此时,周太医敲门进来,躬身请安。
“起来吧,给她瞧瞧身子如何。”薛严道。
太医在江浔手腕搭了白绢,再定睛一瞧,还是之前那位姑娘。他老练成精,立即觉出些味,又细细望闻问切一番。随即说道:“姑娘这是病灶未好全,一时受寒又激发出来。老夫先开三幅药,若是起效,再吃七天也便好了。”
薛严又问道:“周太医,她先前吃过两回避子药,可有损伤?”
“寻常避子汤药性大寒,有损女体。老夫这里有一方,既可避子,也能不损害身体。另外,这位姑娘身子虚弱,病后得好好将养。”说罢,太医从药箱里抽出黄麻纸,提笔写就一方补药。
待太医走后,江浔闭目欲睡,察觉薛严仍坐在床头凝视,她睁眼问道:“爷可是还有话要说?”
薛严摇头,招来两名丫鬟:“爷还有要事在身,以后便是这两个丫鬟服侍你了。”随即起身离开。
只见一名是熟面孔,从前的洒扫丫鬟小岚。另一个眼生,当是薛严新买来的。
两人躬身行礼:“小岚、芙蓉见过姑娘。”
江浔更是懒于应付,闷闷说道:“我要睡了,你们不必在此侍候。”
这次回来,薛严竟还加派人手看着,他心知小岚和自己有些往来,放在眼前以情打动,另一位,估计是代替从前粉蕊盯梢的差事了。
粉蕊既已挨了顿毒打,芙蓉想必要寸步不离地监视了。
江浔叹了一口气,定定看了一阵香炉飘起的轻烟。寸缕浮萍,独自凭栏,她终于明白当日沈家二小姐所说,偌大的府邸,的确是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一夜昏沉,再醒转已是第二日正午。
太阳透过菱格窗,打在薛严花灰的帐幔上,泛起点点丝光。江浔伸出手臂,迎日光看去,细碎的光线穿过手指缝隙,打在她冰凉的脸上,似乎把体内寒气都驱散些许。她起身更衣,坐于八仙桌旁。
小岚推门进来,端了清粥小菜,小心说道:“姑娘,您病中不宜吃油腻,厨房备了些好克化的吃食。”
江浔看小岚战战兢兢的样子,着实有些可怜,便出言安慰:“莫怕,我这里倒没什么,你在大人跟前小心些也就是了。”
小岚到底年纪小,没见过多少事,一直记得薛严把府内下人挨个发落的手段。如今随侍,不敢不仔细。她语气没了往日的天真:“多谢姑娘,奴婢伺候您用膳。”
见状,江浔也不好多说,席间问道:“粉蕊伤势如何了?”
听到这话,小岚瞳孔紧缩,仍是有些后怕,嗫嚅道:“粉蕊姐姐挨了七棍,虽说钱侍卫留了些力道,可也三四个月都下不来床了。”
“钱侍卫?”江浔从没听过这人。
小岚道:“便是粉蕊姐姐的同乡。”
江浔了然,应当是钱侍卫对粉蕊有意。她披了斗篷,边走边道:“我去看看粉蕊。”
薛严刚走近门口,就听到这话,他拦住江浔:“你风寒还没好,不准出去。”
江浔本就恼恨他牵连无干之人,自然给不了好脸色,淡淡说道:“便听爷的命令。”
薛严知道江浔在使小性儿,颇有些新鲜,笑道:“真真女子难养,不过担心你的身子,爷又何曾吩咐你了?”
他揽住江浔,又将她放回床上,随即脱靴躺下。
江浔动了下身子,手臂合枕,说道:“爷,我还没大好。”
“放心,不动你。”彻夜处理公务,薛严有些倦怠,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文中“衰灯船头啼寒素”一句,改编自唐朝诗人李贺《秋来》“衰灯络纬啼寒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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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返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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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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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