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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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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天上明晃晃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月光下的一切如同披上了一层白色的薄纱。偶尔有一阵风吹过,裹着丝丝寒意,已是深秋。
一株茉莉长在高低错落的盆景后面,显得十分不搭。
一瞬间,这株茉莉似乎有了某种感应,能感受到侵入身体的寒意,以及内心莫名的不安。
一股气体从内蹦出,好像要将身体分裂开,还来不及反应,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子就被猛的一推,从花中跳了出来,身体穿过层层盆景的包围,踉踉跄跄的跌倒在石板路上。
“我竟变成了人!”女子惊愕,微微颤抖的手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身体,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像一切是在做梦。
直到脚踝传来一阵痛感,她才回过神来,原来这株茉莉有了灵识,而她则是它生出的花灵。
花灵睁大眼睛望了望四周,看到了一排高耸的围墙,假山,池塘……
心头猛的一紧,顿感不妙。
这里不再是晚上可以吹山风,听虫鸣,脚踩乱石的山崖底。
眼前的变化猝不及防,但她很快定了定神,用力撑起上半身。正要起身时,就见两人提着灯笼往这边走来。
“老四,我偷偷跟你说”,两人停下来,一人往旁边靠了靠,小声贴着耳朵道:“小姐带回来的那个病秧子可以出门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老四带着略微不屑的语气翻了翻白眼,“都快一个月了,这些天小姐每日亲自伺候着,好吃好喝的供着,还不好的话对得起咱们小姐吗。”说完大步往前赶。
“唉唉唉你别急着走啊”,他把老四一把拉了回来,“我听说那小子可不领情,一心只想着他那青梅竹马。”
“估摸着都死了,他娘的还惦记个屁……哎呀快走吧,小姐吩咐的活儿还没干呢。”
见那人一脸八卦还要说,老四不耐烦道:“小春子你放心,你上次请我的酒我是不会忘的。”说完一边笑嘻嘻,一边推搡着他往前走。
脚步踏在青石板路上嗒嗒作响,声音越来越近,灯笼照出来的黄色灯光越来越晃眼,花灵看见这两人时,下意识一动不动呆在原地,睁着大眼睛盯着二人。
可是没人看到她的存在,这两个家仆穿过的她的身体往前方去了。
刚刚得到这能行走的身体还不适应,有些艰难的站了起来,但她十分开心。
以前的她只是一株植物,从出生到长大,一直都呆在一个地方,每日都是在等着日出,看着日落,周围不是茂密的草就是能硌死人的石头,无聊透顶,想着如今不同往日了,有了可以行动的身体,想去哪里便能去哪里。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月亮已经快要淹没在空中。可以辨认出那些植物的样子,稀稀拉拉的叶子沾满了露水。
走廊旁边紧挨着的是一个荷花池,池子里的荷花早已没了踪迹,只有荷叶弯着腰,耷拉着身子,还在水面苟延残喘着。
花灵坐在走廊旁的石凳上斜靠着身子,平静的水面倒映着她的脸,圆润饱满的脸颊泛着红晕,细长的眉毛底下是双微微含笑着的眼睛。
这双眼睛如湖中倒映的弯月透着清冷的光,秋水推波荡漾着,含情脉脉,虽然并不刻意展露情绪,但却能让人忍不住跟随着眼波流转,念念不忘。
看着水面上的这张脸,花灵皱起了眉头,似乎有某种记忆涌上心头。
她见过这张脸,是在青峰山,一辆马车从天而降,跌落在半山腰上,也许是没有被山上的树枝和稍微平坦的石头接住,一路滚了下来,随着拉车的马一声惊叫,摔得粉碎,那马被牵引的绳索牢牢束缚,侧躺着抽搐几下没了动静。
一个女子从马车里爬了出来,满头是血,挣扎几下也没了气息。那女子的血染红了草丛,也沾染了这株茉莉。
就在那时,那双含笑的眼睛照出的惊恐和不甘,深深印在了花灵的脑海里。
那个眼神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打破了彼此之间的隔阂,在花灵心里中下了一颗奇怪的种子,这颗种子生了根发了芽,根系快速延伸到了身体的每一根血管中,它似发了疯般吞噬着鲜血,快要把整个人吸食殆尽。
好难受……
这种感觉是花灵从未有过的,想着是因为那女子吗?因为她倒在了自己的身旁,她的血渗进了土里,滋养了自己,以至于现在有了和她一样的容貌和记忆。
一个不属于花灵的记忆。
一个女子从小到大,高兴和悲伤的记忆碎片,断断续续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记忆一时清晰一时模糊,像藕丝一般,似断非断。
在这个女子的记忆中,短暂的人生大多数时候都有一个男子的身影围绕在身旁,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她唤他世文哥哥,他唤她青儿妹妹。
记忆里有他在的时候,她总是很高兴,微笑的眼睛里满是温柔,而他看向她时嘴角也总是带着笑意,眼睛如同浸在蜜里,甜丝丝的。
可现在她已经死了,死在了最能表达情意的时候,如果没死,应该能与她的意中人厮守一生吧。
花灵忍不住长叹一声,将头偏转一旁。
她环顾四周,这是个四周被走廊包围的花园,大多数植物已经没了光彩,唯独各色菊花还在争奇斗艳。
花园一角开了个拱门,拱门后面还有一条小路。
一根根红漆柱子整齐排成一排,屋檐往外飞出,雕刻着复杂华丽的图案,屋顶的镇兽昂首挺胸,显得十分气派。
以前在荒郊野地时总会担心被越来越高的杂草掩盖见不了阳光,或者被虫子吃掉,现在想来是入了大户人家。
吱呀一声,一个屋子的门被轻轻推开,开门声将花灵的思绪拉了回来。
一个男子跨步走出来,他穿着一身薄衣,头上的发冠别在乌黑的头发上,梳的整齐,嘴唇微微发白,身体却挺拔。
他轻咳两声,微微弯下了腰,一只手扶在门旁的红柱上。
“世文哥哥你怎么了?”话音未落,两只纤柔的手便向前扶住他的左臂,搂进自己的怀中,她的声音柔和又带着急促。
“无妨……咳咳咳……”周世文将手抽出,“王小姐不必担忧……咳咳咳咳……”止不住的咳声使他整个人偏向一旁,好似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王月环赶忙用手抚了抚后背,一边扭头向旁边张望着,一边提高了声音道:“小桃!小桃拿我披风来!快!”
小桃闻声跑过来,王月环接了披风抖落了两下披在他身上。
她的手指纤细白嫩,在染红的指甲衬托下,多了些许风情,她站在周世文身前,将披风向前拢了拢,动作轻柔。
“世文哥哥怎么不穿多些再出门,早上凉,小心再感冒了。”她的语气温和又带着些娇柔。
三个月前,在得知柳青儿坠崖不见踪影时,周世文便决定一定要找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接连多次都没有找到她还活着的踪迹,后来又受了风寒,一病不起。
本想着一死了之,来世也许能与柳青儿再相聚,况且这家中只有他一人,死了也无任何牵挂。
但偏偏王月环来到他家,哭着不让死,还说要将他治好,他死了自己也不活了。
周世文本就一心求死,直到她拿出了一个被摔成三段的玉镯子。
这个镯子是周世文送给柳青儿的,王月环知道这个镯子对他的意义,便提出愿意帮他继续找柳青儿,只要他能不寻死,能到王府养病。
他紧紧撰着那断镯,心底顿时燃起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