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禾尽起》李阿也

3、第三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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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的太阳最毒，吃完饭，傅瑜拽着陈风禾进到店里面，收银台和货架是连着的，台面平顺，她让了一半位置给他，自己坐在转角处，手里演算起陈风禾不会的题目，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傅瑜手肘弯曲，手指轻点脑袋，面前的草稿纸被草草写了两三张公式，“啧，这五块钱是非要不可吗？”
　　傅瑜喃喃道，手里的笔没有迟疑的唰唰写下答案，一个小时，做完五道。

　　她呼了口气，习惯性的攥着纸巾擦了擦濡湿的发丝，擦完才反应过来，低头看向手里的纸巾，后知后觉的看向神情平静的少年，“你放的？”
　　陈风禾已经走了过来，身子靠在玻璃柜台，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傅瑜面前的草稿纸，短促停歇，“你这十道题怎么做成这样？”

　　他俯下身，担忧在一瞬间显现出来，“傅瑜，你明年高考怎么办？”
　　傅瑜心里咯噔一下，仰起头，无所谓的开口：“考不上就复读。”
　　陈风禾还维持着刚才的样子，听到这句话有些迟钝，迟钝的想移开视线，还是晚了一步，少女已经拉进身子，凑到他面前，不卑不亢道:“到你们班行不行？”
　　“小学霸，教教我呗。”

　　说完这句话，傅瑜没再看他，两只手指抵在草稿纸上，往左侧推动，只要他接下，刚刚夸出去的海口和白吃的午饭就算抵消了。
　　陈风禾眼看着写满公式的草稿纸出现在手边，他弯了弯唇，眸色肉眼可见的现出笑意，冷白的肤色隐隐泛红，“东西我收下了，还有事，先走了。”

　　等人走了老远，傅瑜才提眸，灼热的阳光打在少年的身上，少年步伐稳健，肩胛骨微微颤抖，似乎在笑。
　　有风吹过，少年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她收回眼，却被桌台上蓝色的纸币吸引，纸币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她走过去，上面只有三个字：“座位费。”

　　陈风禾一共来了好几次，每一次都带着饭盒，傅瑜闲来无事，又懒得走半小时回去做饭，再加上外婆没在家，所以陈风禾次次来，她也乐得其所。

　　夏天昼夜短，路上的行人多是出来聚堆聊天，所以小卖部关得也晚，傅瑜一个人在家吃了碗面条，忙不迭的往小卖部赶，去往东街要经过爬山虎道。
　　天色虽是亮的，但止不住身后的脚步紧逼，傅瑜没有回头，她时不时停下加快，越发确认了身后的人就是冲她来的，脚步含糊不清，听不清是几个人，球场已经出现在眼前，傅瑜飞快的朝废弃的篮球场狂奔，只要过了这里，就能看到东街的路灯。

　　树叶铺在地面，傅瑜跑过去的时候，吱啦响，像玉米在铁锅翻炒。
　　林荫道没有光线，石板路坑坑洼洼，她的注意力全在身后，猝不及防的摔在满是砂石的土坑，两个膝盖直接砸在碎石上，剧烈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出声，“嘶~”

　　身后的脚步已然逼近，傅瑜侧目扫视，终于看得几人的装束，白色无袖T恤，黑色短裤，之前听外婆说过，这群人无所事事，没有固定的居所，修车、搬货都干，做没多久嫌苦后来专门帮人放高利贷。
　　这帮人之前也来过，一个进来买冰棍，三个守在外面，那天正好撞着赶集，店里人多，他们站了一会儿，出言逗过傅瑜，只不过她没理。

　　这就结下梁子了？
　　小心眼！
　　见她没有要跑的打算，身后几人停下脚步，离她不远，声音粗犷：“小妹妹，你跑什么啊。”
　　你们不追，我会跑吗！！

　　“摔倒了哥哥会心疼。”
　　神你妈的哥哥！！
　　那人还在说话，“再说你开店赚得到几个钱，累死累活的做什么？”
　　关你屁事！！

　　傅瑜缓了缓，没再分神去听身后的絮絮叨叨，额间已经沁出汗水，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尾有些发红，她一点一点的用手肘杵地，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站起来跑了。
　　热风裹挟，傅瑜听不到杂音，她慌不择路的逃窜，窜出篮球场，跑过林荫道，最后喘着气停在店门口，门在手的稳定发挥下很快打开。

　　傅瑜刚钻进去，手搭在门闩上，还没来得及下拉，几人已经闯了进来，傅瑜看清他们的长相，身子朝货架退却，她声音平静：“有事吗？”
　　带头那个露了笑，牙齿黄灿灿的，看得傅瑜没由来的恶心。
　　“没事就不能找你？”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孤孤单单的，哥哥们找你交流交流感情，还吓着了？”

　　紧接着，傅瑜听到解皮带的声音，“啪嗒”在热静的环境中，显得异常清晰。
　　傅瑜心一狠，她站直身子，不顾鲜血直流的膝盖，从货架抽出一把剪刀，“我没到十八，所以杀人不需要负责，最多是防卫过当，但你们早满二十，你若动我，我大不了拘几天，你们呢？”

　　少女眼神清明，一副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样子，看惯她温和的面容，一时间几人还没反应过来，带头的黄毛停下动作，烦躁的挠了挠脑袋，也许是想壮壮威风，他接下身后递来的棒子，恶狠狠的注视，“老子还没有被女人威胁过。”
　　两人之间隔了点距离，傅瑜来不及躲闪，眼看着小手臂这么粗的棍子打下来，她退不了，背已经抵到冰凉的金属架，“唰”的一声。

　　傅瑜被黑影笼罩，再次睁眼，才发现来人早就用手臂截下了这股狠力。
　　少年绷着脸，对这点疼连哼都没哼，他先回头确认了傅瑜的安全，然后提起手边的物件，一板凳抡过去，触到头部的瞬间，板凳散落在地，发出很大的声响。
　　看着围拢的几人，陈风禾冷下脸，他环顾四周，动了动嘴：“出去打。”

　　没人动，陈风禾嗤笑一声，说道：“怎么，不敢？在这里被打趴了让女的笑你们？”
　　面前的人有了动静，陈风禾才转过头，“等我们走后，锁好门，回家去。”

　　傅瑜望了眼毫无动静的街道，想开口，被眼前的人告知，“今晚是七月半，就算有人出来也是去前面的商场。”
　　陈风禾的视线落到她的膝盖，笑容消弭，他垂下的手紧握，满腔愤恨隐忍到极致，“算了，等我一会儿，送你回家。”

　　他临走时，把台面上的电视打开，调到最近蛮火的剧集，然后一把将卷帘门拉了下来，大步朝废弃球场走。
　　见他过来，黄毛坐在石墩上，揉着脑袋，大声开口：“好学生今天不学习了？来管这破事？一个弃子不好好做好分内的事，倒是对情啊爱的颇有见解，陈老师要是知道了，可不得心寒哦~”

　　陈风禾停下脚步，用手掏了掏耳朵，语气低沉，“哪来的苍蝇嗡个不停，难道你们成年人打架用的是嘴，”他抬起眉眼，哂笑道：“若真是，那论嘴臭，无可比拟。”
　　黄毛听到这话，丢了纸巾，倏然起身，“往他脸上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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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卖部的右侧刚好是对着球场，傅瑜看了一会儿电视，忍不住的走到货架旁，月色下，几个人影围着一个人，没有前奏，几人开始拉开距离，速度太快，傅瑜根本看不清谁是陈风禾，想到他势单力薄，她就有些内疚，这样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在傅瑜想按从后门出去找人时，卷帘门被人敲响。
　　她往外看去，球场已经没有了人影，傅瑜死死的捂住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门外的人好像感知到她的害怕，敲了一会儿，停了下来。

　　“傅瑜，是我。”
　　见到陈风禾的时候，他的手里还拿着棍子，嘴角有轻微的黑紫，除此之外，和往常别无二致，在看到她的膝盖还在流血，陈风禾轻轻往后抛，棍子滑出老远，最后落到草丛里。
　　余光扫到傅瑜因为棍子的扬起，退了退，陈风禾笑了，“你躲什么？”

　　少女的眼尾还红着，陈风禾也没了开玩笑的兴趣，从包里拿出一小包纱布，让人坐到板凳上，有意抚慰：“不打你。”
　　他细长的手指握紧签子，一下一下的涂抹均匀，血管因为少年的紧张凸起，他呼了口气，又换到另一个膝盖。

　　傅瑜垂下视线，刚好能看到他半跪在地上，头发被汗水贴附，右手臂停在空中，只有手指缓缓移动，有些痒，但她没有动。
　　她开始找话题，“陈风禾，他们...”
　　陈风禾搁下棉签，抬头，“死不了。”
　　这下，傅瑜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她点了点头，继续看着他。

　　“我说让他们一只手，也许太羞辱人了，他们砸下来的拳头都落了空。”
　　轻飘飘的一番话，让傅瑜笑出了声。
　　“傅瑜，你不要怕，我做你的殉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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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有些暗，月亮被云遮住，辨不清大致时间，陈风禾在后门处找了个板车拉到正门来，他抹了把汗水，刚开始还纠结于要不要背她，一想到自己汗湿的背，果断否决。
　　他拍了拍板车，声音不大：“坐上来，不要动，剩下的我来。”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陈风禾是那种没人提话，就找不到话说的，所以傅瑜一旦不说话，他也就默契闭嘴。
　　直到把人送回家，陈风禾往回走的时候，才惊觉，刚刚那句话的另一层意思。

　　他回头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却见傅瑜已经跌跌撞撞的进了单元门，沿途的楼层灯闪烁着微弱的灯光，有几层干脆没有一点光亮。
　　陈风禾想下次得送她到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