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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淋湿的羽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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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庄择桐如常地翻身,去摸昨晚睡前放在床头的手机,刺眼的屏幕光线跳了一下就随即被按灭。
4:50.
实在有点太早了,今早九点的火车,她本来打算七点起床的,收拾一下行李打车去车站,大概可以留出半个小时时间,说不定就能在火车站买点什么当早餐。
不对,昨晚是买了牛奶和面包的,还放在冰箱里没动。
庄择桐混乱地把所有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以为这样就能够过了梦境留存的期限,直接把它忘掉,但是这梦自己重复了很多遍,留在她这里的印象几乎是根深蒂固的了。
一时要忘掉也难。
庄择桐笑了笑,想,这是她找好的安慰自己的理由,但是没收拾行李的焦灼感在逐渐清醒的意识里浮现,就干脆坐起身来,对着床头的镜子端详自己。
气色还不错。至少不像熬了通宵的昨天那样眼下乌青。
窗帘被风吹着,那是因为窗户没关,庄择桐这样盯着窗帘看的时候,也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来梦中背身而立的女孩,裙角被风吹得翻卷起来,复又紧紧地贴在小腿上。
以往的时候,她并没有跟庄择桐说过一句话,在此之前也从来不回头,像是根本没有脸那样默然出现在梦里,像一块没有生命的装饰物。
更小一点的时候,庄择桐会把它当作是噩梦,但跟母亲说的时候也得不到什么像样的解释。
母亲并不当回事,总不过是这样说:“谁让你把镜子放在对着床的地方,不吉利,做噩梦太正常不过。”
庄择桐自己并不信这种说法,但是听母亲这样说以后,便刻意在睡前把镜子对着自己。
但每一次这样做,她并不能像第一次那样遇见她。就像是刻意的邀请得不到赴约,庄择桐逐渐意识到这是荒唐的行为,就说服自己不再把这两者之间扯上联系。
但事实证明她的想法并没有错,方法同样是对的;只不过“赴约”,需要另一个人的同意,才可以达成罢了。
外面下着雨,庄择桐将折叠窗用力拉严,就此把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绝在外,如此一来室内挂钟的声音就显现出来,庄择桐转头把目光投向镜子,挂钟的形状赫然便是七点。庄择桐惊了一跳,发觉闹钟没有响,又想了想,意识到,那是镜像。
原来才五点啊。
这是没睡醒才会看错。
敞开的行李箱躺在没关上门的衣柜前面,内里空无一物,庄择桐跨过它,伸手抓了几件衣服,匆匆看了一眼是上衣还是裤子,就那样随意地塞在里面,大概能配套就行了,也不需要多少件,过几天就回来了,带的多就更重。
除了衣服也就是日常用品、洗漱用具,那些不在房间里,庄择桐也懒得出去拿。
等到七点再说。
衣柜的角落里躺着一条没剪标的裙子,那是她上周出门买的,还没想好什么时候要穿。很久以前她想要一条白色的裙子,最好是长一些的,这样她以后有机会去沙漠玩的时候,就有它的用武之地。本来这是后话,买裙子更是不用着急的事情。
但既然买了,就不必等到那一天再穿。
庄择桐蹲在衣柜前摸了摸它,心里确实有些想法,但仍是犹豫更多,猛一转身差点被行李箱绊倒。慢慢地站起来的时候头还是晕,大概是低血糖了。庄择桐闭了闭眼,想,真是辛苦了,还是去睡一会儿吧。
但再次睁开眼睛,却看见那个梦中的女孩,近在咫尺地站在她的身前。
仍然没有转过身来。
庄择桐第一个想法是这仍然是梦,下一秒她就要在床上醒来,发现自己又焦虑地在梦里收拾了一遍行李箱,第二个想法是女孩虽然背对着她,却是正对着镜子,如果自己这时候去看镜子,那么——
但镜子里依然是墨色的如同锦缎一般的长发,发尾垂落到膝盖以下的位置,这时候却是静态的了。
庄择桐习以为常地想,这就是影视剧或者各种民俗怪谈里女鬼的普遍形象——没有脸。没有就没有了,自己还一门心思地想看,那是有点难为人。
但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却发现女孩为何在镜中仍然是背影的原因。
因为她现在正对着自己站着。
庄择桐收回视线的时候,便冷不防地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如同黑曜石的眼睛,大概在强烈的阳光下也无法反射多少波澜,额前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些许,女孩抬手,自然而然地将它别在耳后。
庄择桐这下有些讶然了,在梦里呆愣愣地说不出一句话,女孩凑近了些,开口说:“你带着那件裙子吧。”
庄择桐还是有点蒙,面前发生的这一切有点超出她预想的范围了,而且梦境的互动性这样强,未免有点太智能,居然还能帮她做决定,真是……庄择桐听见自己说,好。
女孩像是有些满意,嘴角弯了起来,上前签了庄择桐的手,把人带到镜子跟前,说着裙子如何,穿的时候应该搞一个什么样子的发型,指着桌子上盒子里摆着的几条项链说这个如何那个如何,还是这一条最适合。庄择桐没心思听,视线落在女孩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双手上出神。
这份平静没持续多久,忽然“砰”的一声响起,庄择桐睁开眼睛,方才关上的窗户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上了。
不是硬物,玻璃没碎。
庄择桐坐起身来,看见玻璃上沾着两根凌乱的羽毛。
一只可怜的有点瞎的小鸟,这时候大概掉在飘窗的平台上了吧。
庄择桐这样想着就坐起来,又把关上的窗户打开,伸手往雨里一摸,好巧不巧捉住了温热的一团,就这样托在手心里拿了回来。
羽毛是灰蓝色的,喙不怎么长,爪子没事,翅膀像是断了一根,扑棱棱地飞不起来。拿回来总归有人照顾它,就算今天自己要出门。
庄择桐把它放在桌上,抽了几张餐巾纸胡乱地把它的羽毛裹住擦干,翻出药箱准备找些能用的,却瞥见梦里的女孩推荐的那条适配白色裙子的项链,脑海里的种种景象复苏般地重叠起来。
现在是醒了,还是第三个梦的开始?
庄择桐看向镜子,发现女孩依然站在身后。
庄择桐转过头,女孩走过来把小鸟托在手心,将它放在镜子前面,庄择桐看见它正在镜子里缓慢转动,却不是认为,女孩将小鸟凑近看了一眼,说道:“现在好了。”
庄择桐没听懂,但她发现刚才还万分潦草地小鸟这时候神气活现起来,扑扇着翅膀要飞。
女孩把鸟放了出去,走到庄择桐的身边,忽然指着什么问道:“这是你的名字?”
庄择桐看了一眼,点头。
“我叫……商灵魄。”女孩说道,轻轻在纸上用手指写着什么,庄择桐看着她写,说我知道了。
“虽然认识你很久了,但这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商灵魄说,“所以,很高心见到你。”
庄择桐依然沉浸在刚刚发生的事情当中,有些难以置信,但是弄清楚事情原委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不问白不问,于是脱口就道:“那刚才那些,都是梦吗?”
商灵魄笑了笑,说道,不是。
庄择桐一看,那行李箱确实是被填充了几件衣服的状态,新裙子被翻了出来放在椅子上,桌上的药盒和首饰盒摆在一起,窗上的羽毛也还好端端地粘着。
那么眼前的这位,也就是说,居然神通广大地从她的梦里出来了。
真是非常智能。
“你是……”庄择桐很想问一问诸如“你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这样的话,又觉得很有点不礼貌,最好还是等对方自己kai?kou,说的好,犹豫了一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满面期待地等人先说。
商灵魄却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不记得了?”
啊?
庄择桐蒙了。按照常理来说,事情不该这样发展啊,这家伙就算不是什么冤魂恶鬼找错人找上她了,也该是个田螺姑娘一样的角色,只是更可怜些,报恩都找错了人。可是没有想过,此人是来过生日的。
嗯,是不是人,还有待定论。
“你不记得你什么时候买了这块镜子了吗?”商灵魄看着她。
坏了,庄择桐想。
镜子成精了。
好几年前买的了,至于具体日期,几年前问她也未必答得出来,如今更不用说,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庄择桐伸手至窗外,摘下那两根被淋湿的羽毛,问,我需要做什么,或者你想要什么呢,镜子小姐?
商灵魄道,想看你穿那条裙子,也想要这两根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