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痂》卷心眠小羊

31、落雪

　　她知道的，在面对赵弋峥的时候，她会不经意地露出遇见他不知所措的马脚，要不是因为有个电话正好在这个时间点响起，燕书禾很难再维持淡定和他并肩的动作。

　　“……怎么样”
　　她隐约能听见电话里交杂着电流的女声。

　　她看见赵弋峥开口准备回答，但在眼神触到燕书禾视线的时候又紧急转了个弯：
　　“不太好，可能还需要很久吧。”

　　“也行。”
　　故意靠近了点，燕书禾更是能听清楚电话里面的声音。

　　是李微。
　　她连忙向赵弋峥笔画着嘴型希望征得手机的使用权。

　　因为平时对于作为李微的收下的徒弟，燕书禾平时和她联系的方式就是主动到李微家里找她，而且一待就会待上打底半天，能吩咐的都在期间都吩咐过了，没有联系方式也能说得过去吧。

　　“就是不不知道她回来手又生了，前面的基础都白费了。”
　　还在和赵弋峥眼神打架的时候，这句话从众多背景声音里面穿梭而来，小声的嘀咕也被赵弋峥收下耳中。
　　他看着还在和她眼神对峙的女孩眼里不变的坚定，叹了口气挪开了视线。

　　在燕书禾眼里这正是象征着他败下阵来：
　　“拿……”
　　话还没出口就被赵弋峥拦截：
　　“那师母就这样。”

　　“好，”
　　对面明显也犹豫了一瞬，
　　“下次说。”

　　等不及对面先挂下电话，燕书禾就看见将要握在手里的屏幕被对面的人强制按下了挂下的红键。
　　“！为什么不让我和李教授说句话！”

　　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真像一只竖毛的小兔子。

　　“还能为什么。”
　　他仰着头故意不看她，
　　“你家里的事情都还忙不过来，还有心思想别的事情吗？”
　　他说着女孩刚刚噙满泪水的眼睛又在黑暗中显现。

　　“哦。”
　　她听出了摆在明面上对她的担心，
　　“但是，也还行。”

　　两人并肩已经不知不觉走到医院后路摆着小摊的街上，路边是冷艳的白炽路灯，等下成队摆得像游龙整齐的贩卖车摊。
　　热气白烟升腾而上，潇洒得很。

　　“今天就睡了上午那次对吧，下午又超长待机到现在了是吧？”
　　赵弋峥掰着指头说着，
　　“怎么算来休息时间都是不够的，更何况，你还要在医院照顾别人呢。”

　　他好像计算得比她还要更清楚些。
　　“但是我也可以在守床的同时一起做点练习。”
　　说着，燕书禾甚至手上开始配合着做出游龙似穿针引线的动作。

　　“哎，你。”
　　她听见他叹气。
　　然后手腕就传来温热的触感。刚刚还在游走的那只手被桎梏在他有力的手心里，手掌的纹路在错落的温度感传来的同时刺挠着燕书禾的听觉中枢。

　　一定是幻听了。
　　她的心跳怎么这么震耳欲聋。

　　“我的意思是让你好好休息，听不懂吗？”
　　上扬的语气中和了话语里的无奈和责备。

　　于是燕书禾的视线也大胆了一次，在灯光的朦胧幻视下，她抬头直直地看向他眼中的自己：
　　“好~听懂了。”
　　也确认了自己当下心想。

　　“那就好。”
　　说着他也自然松开了那只握着她的手腕的手，
　　“想吃点什么？”

　　“你也还没吃吧，要不你来选。”
　　燕书禾的心情在近段时间难得可贵得显得晴朗。

　　这种心情的变化，赵弋峥也感受到，步伐也被牵连其中变得轻巧起来：
　　“那汤面？”

　　“我正好想喝点热汤暖暖肚子。”
　　燕书禾配合点头。

　　看着向他笑意盈盈投来眼神的女孩，她频频点头的时候散落在肩膀的发梢也随之触动起来，就像只夜精灵在生动地舞动。

　　刚才是想抓她的手来着的。但是在纠结下还是退求了一步。
　　不知道要是这样她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开心。

　　赵弋峥挪开视线，不经意地咳嗽了一声。
　　“走吧。”

　　“好！”

　　走进最近的店门，这次没有突如其来遇见的第三位熟人，只有摊位老板给他们安排座位的时候说的是“情侣座两位”。
　　为了避免尴尬燕书禾心里帮着老板解释一定是两人位都叫这名字，坐着才有些舒适起来。

　　“帅哥美女想吃点什么？”
　　迎面上来的小厮是一个个高高但瘦得堪比竹竿的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皮质带着店名logo的围兜。

　　正看着木桌塑料垫下面放着的菜单，燕书禾从头向尾扫了一圈，除开想吃的汤面店里的小吃更是挪不开眼睛。
　　“我要碗大排面小份的，加个小酥肉、炸蛋”
　　“还有烤羊肉串……”
　　她的视线久久难以移开就是因为面食区下面的烧烤区琳琅满目的都是她嘴馋想吃的。
　　纠结着的视线落在了菜单背面的第一个套餐。
　　【店长推荐——情侣套餐】
　　一个大大的爱心标识和大拇指结合印在标题的正上方。

　　“两位要不点这个情侣套餐，也是很划算的。”

　　兴许是注意到她停留的眼神，店员也是出于好心的提醒，但燕书禾难免心慌。
　　“算了……我觉得我们就吃面也可以……”

　　想吃，但是对于这个词语有些敏感。
　　她恋恋不舍地告别菜单上展示的包含在套餐里的菜品，摇着头。

　　不知道又有什么惹得赵弋峥笑。
　　她抬头正好对上他弯弯刚笑过的眼睛，还亮闪闪的。

　　“就要这个吧。”
　　他开口。

　　“……”
　　燕书禾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点求证。

　　店员向他确认，记上菜单的老式按动笔在操纵下响了两声机械滚轴的声音。
　　“是确定了吗？”

　　确定吗？

　　“嗯。”
　　他再次肯定，答案里多了点傲娇的气调。

　　“好，”
　　店员握住板子的最下方，
　　“有没有什么忌口？葱香菜都要吗？”

　　“不要葱，微辣。”
　　“没有忌口。”

　　店员在记下后重回了后台，周围坐着的人不多只有远处有一两家人带着小孩。
　　赵弋峥给她递过去了双筷子、勺子和蘸碟。
　　“不吃葱？”
　　他说着摆正了面前的东西，
　　“不吃葱的小孩可不聪明。”

　　“我以为这种话只有我们上上辈才说得出来。”
　　燕书禾听得出他开玩笑的语气，也顺着玩笑回去。

　　“这是一种传承。”

　　“这明明是随波逐流。”
　　她笑得乐反驳他，在视线移开的时候看见了反光板上倒映着坐在他们后桌的一家人。

　　“……都说不许喝冰的了。”

　　捧着和他差不多半身高的汽水瓶的小男孩扭过身子：
　　“我要喝！”
　　野蛮地将连着口腔和汽水液面的吸管塞进嘴里，差点戳到鼻子呛了一口。

　　“会拉肚子的知道不。”
　　作为裁决方的爸爸先一步也开口从小孩手里将瓶子夺过来。

　　“好呗。”
　　那小孩才气嘟嘟地开口空抱拳张口接过夹来的面条。

　　收回视线，她才仔细听清了赵弋峥叽里咕噜说了大堆的内容：
　　“我可不是随波逐流，我现在只能算是随地流浪了。”

　　看他也只吃了几颗花生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滴酒未沾就醉了。
　　想着，她勉强夹起带着盐粒的花生米：
　　“你没定住的地方吗？”

　　“嗯。”
　　他可怜巴巴，
　　“我觉得到这里会有人收留我的。”

　　他暗示的眼神过于明显。
　　“哦，那你只好在月黑风高的夜晚里流浪了。”
　　于是，燕书禾决定逗逗他。

　　“也没有好心人收留呢？……”

　　正巧这时两碗面都端了上来占满了整张小桌，热气腾腾的香味糊住了燕书禾的鼻子。
　　她捡起勺子先往嘴里送了口汤。

　　“晚上真没地方去？”
　　她确实知道一些小宾馆和民宿因为正是季节性旅游而预约爆满。

　　他眼神认真：
　　“来之前真没定上。”

　　她颔首。
　　“行，来我家吧。有间客房。不过……”
　　燕书禾转了个话，
　　“我想喝汽水，冰的。”

　　“包。”

　　后来她也不记得接下来的晚餐都和赵弋峥怎么度过的，都聊了什么话题，她只知道她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构造要是赵弋峥和外公碰上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走了。”
　　赵弋峥提醒她，
　　“想什么呢？”

　　“想……”
　　赵弋峥这是在偷袭她游神不振的思维，
　　“想……你……没行李吗？”

　　刚听见前面两个字的赵弋峥以为收到了意外之喜，结果听见女孩悠悠地补完了最后的话，飞扬的眉毛立刻就降落了。
　　“嗯。”
　　淡淡回答。

　　“别伤心。”
　　燕书禾装着大度拍拍他的肩膀，
　　“能让我想的不只这次机会。”

　　她不知怎么的想说，说出口却又觉得莫名其妙，想解释也找不到理由，便就闭嘴。

　　“那你会给这个机会吗？”

　　他在问却又不只在问这个。

　　“嗯。”
　　她肯定。
　　尽管在不给出他这个答案之前，她从前的很多表情和动作都向他表达过这个想法。

　　应该。
　　她想着：
　　“但有待考量。”

　　“明白。”

　　那天晚上，长宁又下起了小雪。车子碾过躺在路面的小雪花，轻巧也很可爱。
　　燕书禾伸出窗口，接住了一片雪花。

　　她很残忍，用温热的掌心融化了它的形状成了一滩随处流动的水。
　　在那滩水里她照见了自己，温暖里的重塑。

　　“晚上你还回医院吗？”

　　“嗯。”
　　她猜出了他的意思，
　　“你可别用来。”

　　“为什么？”

　　“就让我好好休息，你自己不要休息吗？”
　　她说着在黑暗里将背向赵弋峥方向靠近了些，
　　“你今天，是不是还没休息。”
　　燕书禾学着赵弋峥关心她的样子说。

　　他有些意外，也顺着答应下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