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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落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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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小蛋糕的燕书禾重新坐回工作台面前重新拿起针线低下头,口腔里还回味着奶油残留的甜味,以为整个下午就会这么过去,直到接到了那个电话。
下午四点,在长时间的坐和盯着细看的燕书禾像只海绵全部吸满了潮湿而沉重的时候。
“喂。”
她看见了是林艾打来的电话,下意识以为是她还要向燕书禾说教早上的事情,兴致便也不是很高。
但那边许久没有回答,久到她开始怀疑是不是林艾根本没发现打出了这个电话。然后她确定,她听见了抽泣声音。
“来长宁,你外婆她进手术室了。”
在林艾没开口之前燕书禾都不敢相信是她发出的声音,直到电流传来这句话的时候,断断续续的语言就像被捏碎的饼干用力地拼凑着能够传达出来的最后一点消息。
“情况不太好。”
前二十一年她从未见过林艾这样,她总是以最威严的状态出现在燕书禾有限的记忆里,连带着这边的她也被牵动抛弃了理智。
到最后甚至都忘记自己到底有没有回答她的邀请,可是回头想想凭借她的胆子一定是不敢轻易不回应林艾的话的。
至此,四周的一切都在她的眼里开始飞奔起来,坐在飞机的时间从来没显得如此难以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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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书禾你人去哪了?”
已经落地长宁打开手机就连续接到好几个未接来电的弹窗,燕书禾无力地点进其中一个,才听出原来是打给李微的。
电话那边还有嘈杂的焦急的声音:
“人怎么可能凭空不见的?”
她甚至没心情去辨认到底是谁在作这个背景音。
“李教授,抱歉……”
说出口的时候燕书禾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控制不住得带上沙哑和哽咽,只不过比下午突然听见消息带来的猛然的撕裂要好些,
“我现在长宁。”
“你去那干什么?”
李微教授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
燕书禾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带着眼泪汪汪笑起来,在人群中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双手支撑住挂在耳边的手机。
一想到接下来要解释的真真正正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眼眶就止不住地积蓄起眼泪:
“外婆她送手术室了,很严重。”
对面连带着背景音都沉默了下来,手机在沉默里连续转了好几圈,最后不知道归到了谁的手里。
许久,她才听见同样沙哑的声音: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
收起电话燕书禾在卫生间冲了一把脸,狠狠地搓洗着泛红的眼眶和烙下泪痕的脸颊。
可不能让外婆看见她这样,外婆可是最喜欢她笑的时候了。
于是她笑着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对啊,这样才对。
却又在和自己对视的时候忍不住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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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书禾冲到医院的时候,胡敏静正推向ICU身上连接着不同的管子,就在她要抓住那张载着外婆的病床的前一刻,重症监护室的门就这样冷漠地被关上被模糊的贴纸隔断的玻璃窗,隔断了她能看见的所有场景。
那时医院的外的天已经完全黑,就像有成千上万的乌鸦这盖着晴空万里,吵闹得只能让她躲在医院亮了一整夜的白炽灯下。
“外公,你先回去休息吧。”
她被林艾和外公一起支撑着力量起来,即使是滑坐在休息椅子上,她还是佯装着淡定向外公开口,
“晚上就让我们俩守在这里够了,你好好休息。”
外公开始也是不愿意,但燕书禾和林艾两人好说歹说才把他老人家劝回去,他也拗不过两人就答应下来,最后走的时候把手上的保温壶紧紧地贴在林艾手心交给她。
“要是能送进去了,一定要拿进去,喝好的,喝好的。”
“好。”
燕书禾顺手接过保温壶,摸着不锈钢传导出来的一点温柔,本就疲惫的神经又绷紧了一下:
“你和外婆都说了什么?”
她冷漠地像是在面对一个罪人。
“?”
林艾没想到燕书禾会问这样的问题,任凭掷地有声的问题在空荡的走廊里面回荡,一圈一圈波折地触到每个导体,再次在燕书禾耳朵里响起。
“肯定是你说了什么让外婆生气的话。”
回头想想当时她说的话确实很愚蠢,即使在当时说出口的时候燕书禾自己也意识到了。但她依然嘟囔着哭腔抱着保温杯把全部的猜测补完。
就好像抱着外婆一样。
“不然外婆怎么会现在在里面出不来。”
身边消瘦的女人摊在冰凉的休息椅上,但燕书禾完全没在意在远离她的那只手上紧紧攥着的纸片里面夹杂着好几片咀嚼得满是牙印的口香糖:
“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
“难道不是吗?上次我来长宁的时候外婆都还是好好的,怎么你一来外婆就进手术室了?”
接着她说出了这么久第一次对林艾埋怨的话:
“林艾,我讨厌你。”
而这一句话也深深嵌入林艾的耳朵里。
她将嘴里的口香糖别入纸巾里,起身将那张战损的纸巾轻轻地递进垃圾桶里面,身后的椅子发出吱呀不稳定的声音。
燕书禾以为林艾会在医院怒不可遏地训斥她或者只是用她美妙的语言艺术讽刺她一下,只是都没能被她猜准。
“燕书禾,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
她说着将双手别在前腿上,向后送力靠在椅背上,
“我要在这守外婆一直到她出来为止。”
话毕,母女两人便没再别的话题,即使坐着就隔着一个位置,两人还是都各自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准确来说是林艾显得格外忙碌,时而起身,时而又打开电脑,时而还要和来查房的护士说明一下情况。而一边的燕书禾就这样直坐着坐到了早晨天微亮的时候,和眼皮打了一个晚上的架,
“回去休息吧。”
林艾在初晨的洗手间对燕书禾主动提出,
“医生说了要到下午两点才可以通过视频看到里面的情况。”
燕书禾透过镜子偷看正在说话的林艾。
熬过了一整夜,甚至林艾耗费的精力比燕书禾还要多的情况下,她依然精神饱满,而燕书禾自感走路都快要走不成一条直线。
“那你呢?”
她低下头看着手上打着的泡沫。
昨晚着急着来长宁东西都没收拾过来,这洗面奶还是借的林艾。
但问这话绝对不是向她示好,要是真是她把外婆惹急了导致外婆气急攻心的话,燕书禾照样还是不能原谅林艾的。
“等一下等外公来了,我会小眯一会。”
她说着冲了一把脸,燕书禾才在镜中看清了她眼睛下比以往更明显的黑眼圈。
“我也可以等外公来了休息一会,我觉得你可以回家睡一觉。”
听见这句话,林艾先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拿出了化妆包在里面拿出口红,又对着镜子描绘着唇形:
“不用着急,今天下午我还有事情,到时候你有的是机会表现。”
然后咔哒一声盖上了口红盖子。
“那下午看那个视频的时候,你在吗?”
这次是燕书禾露出马脚的关心,得到了林艾的摇头,然后得到了林艾的那支刚盖上的口红。
她将口红放在燕书禾的手心:
“没有一点气色。”
然后转身出了厕所。
燕书禾手里攥着口红,也感受到了林艾手心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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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休息并不是为了顺林艾的意,倒是燕书禾希望下午万一在视频里外婆恢复了意识也不能让她看见燕书禾疲惫得快睁不开眼的样子。
电梯报点到达一楼,她送出腿正要跨出电梯门,却迎面撞上了一个着急忙慌的人,手上提着的塑料袋乱飞,还一度砸在燕书禾的手臂上。
慌什么?
“不好意思,让……”
她听见那个慌不择路的人正用着一个熟悉的声音。
燕书禾抬头真切地看见了那张让人舒展的脸:
“赵弋峥。”
她喊住他的名字,少年也意识到了眼前站着的人,
“你怎么在这?”
“你没事吧。”
少年着急说出的是对燕书禾的关心,让她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他说着退出电梯向她靠近,眼神里是无法忽视的像是着急着要逃离火炉的八爪鱼,
因为熬过一晚,燕书禾回答不出很好的回答,仔细从头到脚感受着哪里不舒服缓缓开口:
“还行。”
赵弋峥在认真听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的脸,盯得她都不好意思。
最后得到了他的摇头:
“明明就不是很好。”
赵弋峥将用能哗啦响的塑料袋子装着的早餐包子递给她,
“外婆怎么样?”
燕书禾没有直接回答自然借过那个还冒着热气的早餐,而是再次问出了那个:
“赵弋峥,你怎么在这?”
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来的吗?
其实燕书禾真的想问出口的问题是这个,但是她习惯对这些直白袒露她心意的话语套上一圈不易敲开的外壳。
“我……”
他咕噜转着眼睛,
“我不……早就和你说了我要来长宁训练的吗?”
他不自然的动作尽收眼底,燕书禾心底的小窃喜还是冒出了头。
可能是手上温热的早餐给了她说出来的勇气,于是她开着玩笑说:
“是不是担心我?”
少年逃避的眼神被这句话一震,看得出来她在说玩笑话,也配合着说:
“是。”
燕书禾早就能猜到赵弋峥的回答,除开那天在巷子里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情急之下的告白,少年的每一帧心思都被他的小动作和眼神毫不留神地全都展露在燕书禾眼里。
但如果不说这些,他一直都是一个有趣的人。
所以在赵弋峥面前她或许永远都不用担心答案。
她挑眉:
“送我回家吧赵弋峥,我想休息一下。”
“好。”
他护在她身后,帮她打下了出租车,跟着她坐上了车,开向那个他们故事开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