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痂》卷心眠小羊

24、落雪

　　爱在寻常街道停留的小麻雀今日格外偏爱李薇院子里的窗台，不声不响地霸占着某个水泥台面，平和地看着院子里各自忙事的人们。
　　不明白那个女孩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它扑腾着翅膀飞走，留下燕书禾追踪着它翅膀留下的痕迹。

　　从没在厨房待过这么久的燕书禾和李微待在这个狭小的小房间里整整三小时，从八点到十一点，从燕书禾精神饱满到靠着灶台都恍惚，她偷着打了个瞌睡正好被李微抓了个现行。

　　“累了？”
　　李微把筷子递给燕书禾，她立刻感受到向她抛来的比筷子更重要的审视的眼神，
　　“注意力不集中了？”

　　她毫不犹豫地摇头：
　　“精神饱满着呢。”

　　“尝尝吧，一早上的成果。”
　　摆在她面前的是三道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菜，但是就是这三道菜花费了她们一整个早上的经历。从备菜、开刀、炒锅或是煲汤、出锅、摆盘，没做一道菜就要把台面恢复一次最先所有物品都摆放整齐的状态，再全部从头开始。
　　她动筷子夹起鸡蛋放入口中，入口就是盐和酱油打架的味道：
　　“嗯……味道还不错。”
　　实际是难吃到头。

　　李微转身搀着腰解下围兜挂在钩子上不动声色地就全然识破了燕书禾的心里所想，意味深长：
　　“嘴巴欺骗得了自己，但欺骗不了自己。”
　　燕书禾也理解到李薇话中有话的意思开口，架好筷子凑上去，
　　“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时间和重复都会有好结果。”
　　“就像我并不会做饭，但是执意拉着你在厨房里做了一个早上，也没什么结果。”

　　听着李微不急不躁的声音，在前燕书禾也心里猜测到一二，也迅速表示自己的态度。
　　此时，她看见厨房的门被打开，陈牧探出头：
　　“鼓弄好没？大家都饿了。”

　　她看着陈牧点头，自顾自洗了个手淡淡走出厨房。
　　陈牧进来拍了拍燕书禾的肩膀：
　　“你也别见怪，李老师她每次遇见像你这样过来求着跟她学艺的人都会来厨房折腾一个早上。”

　　“那从前有人成功过？”

　　“有。”
　　肯定的回答背后还有陈牧逃闪的眼神，
　　“不过……”

　　“不过那个人坚持没多久就跑了。”
　　从窗外传来一个声音，燕书禾不用转头就知道是赵弋峥。

　　“嘘……”
　　陈牧连忙做出噤声的动作四处张望，确定没看见李微后才送了一口气，
　　“你是想被师母揍是吧？”

　　燕书禾转身看见赵弋峥装酷靠着门窗揣着兜，向她抛了个媚眼：
　　“才不是。”
　　多少觉得他有些不正常，
　　“我就是想尝尝李老师今天的厨艺怎么样，不过我现在尝不到。”
　　真正不正常的才是这句光明正大的暗示，看向燕书禾意有所指。
　　但在燕书禾眼里只选择看见了悠悠荡荡、翩然落在他头上半枯半绿的叶子。

　　撇开眼睛是为了让自己不想起昨晚听见的对话。
　　“哦。”
　　还是不情愿地给他端了盘菜，就最近最不需要思考的那一盘。

　　“你是想让我抓着吃吗？”
　　那边陈牧已经开始鼓捣灶台和准备菜品，慢悠悠地自言自语。
　　燕书禾不得保持着距离拿出筷子递给他，故意别开眼睛不看他。

　　速——
　　她听见很快一声人就被完全带过去，直直地对上审视她的赵弋峥，轻声：
　　“躲什么？”

　　“没躲。”
　　她松开筷子一下失去了和他连接的介质，下意识地否认。

　　“骗人。”
　　他的狐狸眼说话的时候是那样动人，让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弋峥已经拉住了她的外套一角，小幅度地摆动着，
　　“真的要不理我吗？”

　　“咳……”
　　比燕书禾先响起来的是陈牧的咳嗽声，背对他的燕书禾此时不知道陈牧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
　　“家里酱油没了，你去买个。”

　　“好。”
　　赵弋峥点头答下来。但明明是他一个人答应下来的事情，却在赵弋峥极力推促下变成和燕书禾两人一起完成的任务。
　　走在门前的路上的时候和赵弋峥同步，燕书禾难免不能集中精神，耳边响起自己的心跳声。

　　“你要和李老师学什么？”他开开眼，看向她。
　　“刺绣。”
　　赵弋峥比燕书禾更加熟悉李微这句话显得有些明知故问。
　　但是在他看向燕书禾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意思。
　　“李老师前一个收的徒弟，就是学到一半中途放弃的，当时还发了老大的火，所以从此想来学艺的人基本都没成功。”

　　捕捉其中的关键词，燕书禾默认点头：
　　“刚刚你说过了。”

　　“但是不仅只是这点。”
　　他顿了顿又开口，
　　“那人，是李老师的养女。”

　　怪不得。
　　燕书禾愣了愣，才想起来，在江曼嘴里，李微像是个慈祥的长辈却在今早的餐桌上明确表达了她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与此完全不同。
　　“那她现在……”

　　“很久没见到了。”
　　赵弋峥盯着身边的女孩若有所思，
　　“你今天很奇怪。”

　　这次她转头了，认真的看向他：
　　“哪里奇怪。”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个有些别扭的人，希望赵弋峥注意到但是又不希望他发现。所以燕书禾只是摇头：
　　“没事。”
　　但心里已经暗自想要等到下一次他再问起来的时候就全部吐露。

　　这条街上有很多小摊，到处都是形形色色的商品，也给了他们驻足的理由。洁白的桌布被整齐摆放的手链、蛋糕遮挡，其中她看见了一个很可爱形状的蛋糕。
　　“喜欢吗？”
　　注意到燕书禾驻足的视线，赵弋峥先开口问。
　　得到的答案却是：
　　“李教授喜欢吃甜食吗？”

　　他如实摇头：“李老师不吃这些东西。”

　　于是女孩又路过摊位向下一个小摊走去，一连路过好多店面连身后还没跟上的少年都没注意到。直到看到了一个装着枣糕袋子的小摊：
　　“这个……”
　　她看向缓缓跟上来的赵弋峥点头，愉快地付钱拿上东西，
　　“去买酱油吧。”
　　一气和成的赵弋峥都难以找到插足点，女孩还在有词：
　　“买完酱油回去，时间刚好枣糕不会凉。”
　　就像完全陷入别的世界。

　　“燕书禾。”
　　路过下一个转角过，赵弋峥扯着燕书禾的衣角将她带进小巷。女孩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圈在臂弯里，
　　“为什么敷衍我。”

　　就在咫尺的距离，她看清了赵弋峥皱起的眉头和求问的眼神急切地想要着一个答案。而那个眼神里，有失落，有责备也带着一点愤怒，全都打破揉碎在深棕的瞳孔里。
　　手上的枣糕正滚烫，灼烧着她的掌心，让她出现了难得的逃避。
　　“昨晚你和季智楠在学校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她想到了今天早上江曼说的，但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懊悔。

　　“嗯？”
　　赵弋峥明显很惊讶这个问题，盯了眼她抬手揉了揉额前的碎发
　　和着穿堂风，她听见他清晰的解释：
　　“我不喜欢她也拒绝了。”
　　眼神闪烁。
　　“但是昨晚你听到的，我解释不了。”

　　看吧，他都解释不了的。
　　燕书禾低着头，从他支撑着水泥墙面的手臂下钻过去，重新看到了巷子外面的光亮，深吸了一口气。
　　这算是疾疾而终了吗？

　　然后，她确定她没听错：
　　“可是燕书禾，我喜欢你。”
　　也有可能听错了。
　　“我想我可能喜欢的是你，所以不会喜欢上任何别人。”
　　而她正站在被天光笼罩的地方。

　　她确实没听错，心里就像是突然被划开的伤口，滚烫的热血流淌着、奔涌着。她想不到的是赵弋峥竟然远比她想的还要坦诚和大胆，也没想到解释发生一切竟然是这句话。
　　燕书禾将手上握着的枣糕缓缓地换成挂手腕的方式，将手揣进口袋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不起。”
　　尽管她确实很在意赵弋峥在或者不在，但这种感情远没有达到能够确定心意的高度。
　　她告诉自己，要慢一点，要足够了解一个人之后。

　　赵弋峥也表现得难得的释然，就像刚刚说的话不过是事先准备好的借口，留下慌忙的只有后来燕书禾独自思考的时候。
　　他走到燕书禾旁边：
　　“没事。”
　　低头装着抬起手腕想要看手表，但露出来的手腕上什么都没有，
　　“现在我们得去买酱油了。”
　　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所以回去的时候，赵弋峥提着酱油到厨房，燕书禾捧着枣糕去客厅。一直到后来坐在餐桌上的时候，两人故意隔了个位置。

　　“一个星期。”
　　李微在餐桌上突然对着燕书禾松口，一下还没缓和下来，
　　“给你一个星期时间的机会，如果我满意自会留你下来。”

　　“好。”
　　她连点着头微笑，忍不住往坐在餐桌那边的赵弋峥看去。
　　而他正看向她，点头。

　　陈牧微微笑，夹起蔬菜往李微碗里送，意味深长：
　　“多吃点，以后又有的忙了。”

　　“呵，这不是谁喜欢的热闹。”
　　李微拌嘴。

　　燕书禾回了一个微笑然后点头移开视线，学着陈牧的样子往里微碗里添菜：
　　“那师傅您多吃点。”

　　“哎，打住啊，还是要看你表现的。”

　　“是~”
　　坐在院子里，风缓缓吹起落叶，角落的流浪猫轻声路过，还有慢慢踱步进来的太阳。
　　真好。
　　燕书禾往嘴里塞了整整一大口的饭，向陈牧竖起大拇指：
　　“陈叔，这菜真好吃。”

　　赵弋峥也被逗笑：
　　“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