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痂》卷心眠小羊

16、落雪

　　走出厕所前廊的燕书禾，回到吃饭的大厅，手上拿着喝完的酸奶壳。
　　先前拿了的饭还在位置上，只不过被碰得歪斜，更甚水杯还被撞到在铺了地毯的地面上。
　　燕书禾不追究，只是拿起扶正坐下，打开盒饭。
　　抬眼间，她看见就坐在对面的许苏筱，眉毛微抬，向她投来得瑟的一笑。

　　燕书禾心里想着并没有在什么地方得罪过她，但自活动以来，许苏筱就越发不对劲，总是远远地用这样的表情看着她。
　　让她心里发毛。
　　刚哭过的燕书禾没心思深入考虑，只想好好补充点体力，架起筷子，夹起丝瓜，送入口中。
　　美味！

　　休息过中午的太明山被笼罩在透过云层的阳光里，金灿灿的，让午睡起来的燕书禾心情都舒畅不少。
　　因为中午发生的小插曲，许苏筱下午一个人的工作效率都高了不少，加上两人没什么交流，时间过得更是轻快，转眼就到晚上。

　　最后一场比赛队伍领进赛场，燕书禾伸了个懒腰。
　　真好，又过一天。

　　她转头看向门外整齐的脚印，依然隐约传来紧凑的口哨声，也有些许散开的人群在往出口方向汇集。
　　终于结束紧张的一天，燕书禾心中松了一口气，伸手去解红马甲的纽扣，噼里啪啦连续的扣子分开声音悦耳。
　　突然，她看见了不速之客。
　　“燕书禾，来一下。”
　　门外是往这走来的洪六奇，他挥手向燕书禾招呼。

　　她下意识地看向许苏筱，得到的是女生撇手摇头的回答：
　　“不是我。”

　　燕书禾抬眉，不置可否。但是这些动作在许苏筱的眼里就是不信的意思：
　　“不是我，燕书禾。”
　　许苏筱着急着仿佛这件事情对她至关重要。便又咬牙切齿地背过身，
　　“燕书禾，我是有点讨厌你，但是我只会当着你的面打倒你。”

　　她对上许苏筱的眼睛，就想是每次说到她要获得什么奖学金，的那副气定神闲又似乎已经将所有都收入囊中的神色。
　　不得不说有时她会嫉妒她这样自信的态度。

　　因为这是，在林艾眼前绝不能表现出来的情绪。
　　林艾总是习惯反复质问“她，就这个高度你真的尽全力了吗”，“别人能行的为什么你不行？”，所以，每当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燕书禾也会学着林艾的语调问自己。
　　此后，在燕书禾眼里，只能看到疲倦的赶路和飞奔。

　　“许苏筱我相信你。”
　　她转身不再去去看许苏筱。
　　不得不承认，在百分之四十的时候，她还是对许苏筱抱有一点好的想象。

　　许苏筱也在身后愣住了，平时和江曼一起对着她提防的人去哪了，还有些不习惯：
　　“燕书禾，你要不再质疑一下我……”

　　她说得很小声，尽管燕书禾听见了也懒得再回答。因为这时洪六奇已经走到面前，眯眯眼打量着两人：“说什么呢？”
　　然后落在燕书禾身上，有些不耐烦但是还是耐着性子，
　　“明天你不用在入口这了。”

　　燕书禾脸上还保持着标准笑容，即使这句话斩钉截铁：
　　“老师，那我明天的任务是……”
　　其实心里已经七上八下会不会今天就碾她回去，然后再对她今天的表现挑刺不给她结算一天的时间。
　　看着燕书禾一脸不争气的表情，洪六奇好笑：
　　“明天去场内维持秩序，场内缺人。能行的吧？”

　　嗯？
　　“好。”
　　答案和想的不一样。
　　这回燕书禾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可以的老师。”

　　许苏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燕书禾旁边，靠得住她紧，做出亲密的样子：
　　“那……入口怎么办，老师？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会安排人来的。”
　　相较于对燕书禾的不得不靠近，洪六奇对许苏筱的态度明显更亲切，笑脸迎迎的。
　　燕书禾了然，因为许苏筱的爱表现确实得到过很多老师的青睐。

　　“好的，老师。”

　　“就这样，你们可以回去了。”
　　看着洪六奇吩咐完消失在总馆的右边走廊里，燕书禾主动和她拉开距离，靠在玻璃门上。

　　“一起回去？”许苏筱眼睛飘忽，不情愿开口。
　　安排的宿舍，是她们俩一起。

　　这不是同行的理由。
　　“许苏筱，你真的讨厌我吗？”燕书禾开口。

　　“讨厌。”
　　她不由避讳地直白描述着对她的感觉，
　　“非常讨厌。”
　　加深着程度。

　　眼前留着刘海架着豹纹方框眼睛的女孩直白地盯着她试探的眼神，袒露着她的情绪。
　　“那你还想要和我一起回去，为什么？”

　　原本斩钉截铁的眼神悠悠地移开：
　　“反正，就问你想不想。”

　　她摇着头缓缓开口拒绝说：“因为我也很讨厌你。”

　　统一安排的房间就在总馆旁边一点的位置，走路差不多三四分钟。在酒店的前面是一片小花田，艳黄和深紫交错，就这样直白地暴露在在雪地里，没有围栏也没有温暖的大棚。
　　她承认她有些喜欢这里。
　　不仅是这里，她奇怪地喜欢着每个雪地。可能是因为在雪地上飞驰的时候让她更眷恋这种自在的感觉，也可能是因为在她过去的二十年里每天面对的都是这样漫天无边的雪地。

　　她哆嗦着收紧了衣服，将电话收到袖子里。

　　“……她亲口说的很讨厌你啊。”
　　电话那头江曼笑出声，
　　“那你怎么说的。”

　　燕书禾整理着头发：“就，实话实说。”
　　在那种情况下，燕书禾已经很难整理自己的思考，便想到了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没想到结果比她想得更如意点。

　　“你倒是比我想象得更坦诚一点。”
　　电流声继续，江曼在那边抱怨着老师上课又开始点名，和哪个老师趁机布置了课外作业。

　　但从前燕书禾很少这样直白地用喜欢、讨厌这类表示情绪的词语。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她问着自己，下意识想到那天同样是在这个时间点的雪场，长宁已经被黑夜笼罩，在有些年旧的路灯下，有个披着暖和羽绒服的狡猾狐狸喊住她，问她愿不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她笑着握紧手机。
　　然后抬头，她看见意识里的那只狐狸正蹲坐酒店门口，怀里抱着保温餐具，朝她的方向丢了支花。
　　“喂……你在听吗？”

　　“燕书禾。”

　　“有人在叫你吗？”

　　“终于来了。”

　　“你先忙吧。”
　　双轨道的声音响起交错凝结在冷渍的温度里，敲打着燕书禾的神经中枢，她惊喜又开心，眼睛不觉变得亮闪闪，对着电话那边轻声：
　　“江曼，你肯定想不到，”
　　“我觉得现在简直浪漫到爆了。”

　　俯视的视野因为男人的起身而逐渐变成仰视，从意识里的狡猾狐狸到慢慢走近的那个少年，意识和现实重合的那一刻，她清楚看见他的每一步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步伐里是坚定而又毫不拖沓。
　　忽然耳边的风放肆地和花束们追逐，燕书禾听见他们笑得不遮拦。

　　“嗯？”
　　电话那头的人没反应过来，
　　“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燕书禾捂着电话，着急地按下挂机键：
　　“晚点说。”

　　她的频道切换到雪山这片花田里，少年歪着头提起保温桶：
　　“或许可以一起吃个晚饭，还有……。”

　　“好。”
　　她的心情被占据无暇思考。
　　不管是什么事情，燕书禾想，在此刻她都会答应下来。

　　赵弋峥被女孩快速的答应逗乐，忍不住笑出声：
　　“我都还没说完，你就答应，不再考虑考虑？”

　　燕书禾背着手迈出大步往酒店方向走去：
　　“我想这个时候你说的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卖弄着关子，
　　“免得你抓着中午的把柄不放过我。”

　　“哪会呢。”

　　穿过花田往酒馆的路上，遇见的人越多也越嘈杂，但燕书禾的心思都在半身位靠前的少年身上。
　　他可能想不到，和他走在一起的女孩，前一刻还在因为他走向她而疯狂加速心跳频率，这一秒已经能和他开着玩笑，一步一趋势。

　　就在乖巧跟着赵弋峥身后往大厅深处走的时候，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燕书禾，”
　　娇嗔的声音让她想到某个可能出现在这里并且有可能发出这种做作声音的女生，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燕书禾，刚不是让你等我一起吃饭吗？”

　　尽管步伐再快还是没躲过许苏筱跑上来拉住的手，但是这样，她抬头看见许苏筱直勾勾地盯着旁边的赵弋峥：
　　“学弟，你们这是要去吃饭吗？”

　　燕书禾不清楚赵弋峥在面对这样的话术面前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本想开口拒绝，但处于好奇，或者是有点担心，她保持沉默，等着赵弋峥给出答案。

　　他摇头，不说话。

　　“学弟那你提着这个……难道是不想带上我一起分享。”

　　听得燕书禾忍不住默默闭眼。
　　要是和这样的人出门，是承认是同学都眼前一黑的程度。
　　大厅人群还在往复，身边的人却许久没有动静，燕书禾开口准备给她个台阶。

　　其中一个中年叔叔在他们旁边打量了许久。
　　“小峥？”
　　中年叔叔开口，
　　“叫同学呢。”

　　赵弋峥看过去：“爸。”
　　燕书禾闻声，定眼确定，竟然今早在入口问路的那个人：
　　“叔……叔叔好……”

　　“叔叔好啊，”
　　许苏筱的声音更急切，踩着燕书禾的话头上升，先一步靠近了赵国纲，
　　“叔叔我也是弋峥的朋友，可以来蹭个饭吗？”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许苏筱脸上的笑容和连蹦带跳的姿势，她看见赵国纲点头：
　　“好啊，来吧，人多热闹。”

　　然后与燕书禾想象中大相径庭的，两人行变成了四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