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痂》卷心眠小羊

11、落雪

　　然后，他抬手，生疏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提醒似的。

　　“想什么呢，还有，不用老是和我说谢谢，”
　　他俯身，对着她微笑，
　　“在我面前不用那么客气。”

　　叮——
　　急促连续的清脆陶瓷碰撞的声音在寝室响起，从模糊恢复意识到清醒，闹钟声还在继续。

　　“喂，谁的闹钟啊！”
　　江曼翻了个身，因为被闹钟吵醒还带着怒气，拎着身侧的一个枕头砸在地面，
　　“许苏筱，你的闹钟！”

　　许苏筱难得早起，从厕所走出来，正擦着刚洗的头发：
　　“不是我的。”
　　她弯腰，把抱枕丢回江曼的床上，
　　“自己没关的闹钟别赖别人身上。”

　　拉着的床帘隔断着光亮和门外走动的吵闹，仅有的视线里，燕书禾摸索着被子摆正，把自己裹进圈起的小窝。
　　因为吵醒，一半的意识还隔断在梦里。燕书禾一帧一帧地播放着昨晚发生的一切，从楼梯间到秀场到昨晚回寝室，她仿佛还在漂浮在梦中。
　　拉着被子的手缩到被子里，这次是清醒地摸到了软软的床垫。
　　就像昨天他主动伸出的手，放在她的手掌，那种柔软的触感。

　　她偷偷笑。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燕书禾打开手机，时间是早上七点半，打开聊天框，一字一顿地输入：
　　【早，小赵老师。】
　　【今天要去志愿者培训了。】
　　发完消息，想着还不着急，又转身切换界面准备去社交媒体上休闲一会。

　　刚打开界面，就有魔抓从帘子外面伸进来，拉住她的下被角：
　　"燕书禾……起床啦……"

　　燕书禾下意识地勾住被子从力量的方向揪回来，用气息询问：
　　“许苏筱，你干什么……”

　　因为使力，许苏筱拉着楼梯扶手晃荡了两下，连带着床都在摇动，燕书禾不得不用被子护好身体，坐起来拉开窗帘，看见正再次想要再上两个楼梯爬上来的许苏筱。
　　她打了颤。
　　她和许苏筱一向都说不上几句话，要是真是让她这样轻易爬上来，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许苏筱！”她注意着音量，连忙呵住她。

　　对上她笑嘻嘻的玩笑似的眼睛：“书禾，我以为你还没醒呢。”
　　“我不是回答你了。”因为吵醒都没生气的燕书禾在此时有些怒火，“再说你干什么要爬到我们这边来。”
　　“我是想着叫你。”
　　或许是看燕书禾有些气焰，许苏筱倒爬下楼梯，楼梯又发出“吱呀”的声音，
　　“一起去志愿者培训……”

　　“许苏筱！”
　　又一个枕头被甩过来，
　　“安静点。”

　　想到燕书禾看见江曼又买了个绣花抱枕，得到的答案，她忍住不笑，但是碍于此时床帘已经被打开，她不得不控制着脸上的表情，看向许苏筱：
　　“还有点早，我晚点再收拾。”
　　她点头，转身去捡起躺在地上冷冰冰的枕头，放在江曼的椅子上：“那到时候可不能说我没叫你们。”
　　燕书禾笑着点头，关上床帘。

　　寝室终于再度安静。
　　只剩下许苏筱翻包捣鼓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燕书禾拿起手机，屏幕还在不断亮起：
　　【才醒吗】
　　【已经拉练完吃完早餐了】
　　【要不要给你带点】
　　她双击进入聊天界面：
　　【好~】
　　【想要食堂的蛋黄烧麦和豆浆。】

　　发完，她很快就关上屏幕，对着自己。
　　即使在黑暗里，她还是清楚地看见自己上扬的嘴角。

　　【嗯。】
　　锁屏上显示。

　　沿袭了平时上早八的习惯，许苏筱早早就出门，而燕书禾在听见她关门后才从床上坐起来，套上昨晚放在吊篮上的衣服。
　　在寝室的平时，包括另外一个室友，因为许苏筱总是性子着急，老大早就准备好出门，大家即使被吵醒，也是在床上磨蹭着等到她出门，才下床收拾，尽量不和她接触，有时速度快点还能简单摸个淡妆。
　　互相不打照面，因此也避免了不少矛盾。
　　等燕书禾到达体育馆平台的集合地点，里面已经站着三排队伍，有男有女。

　　其中，看见燕书禾的许苏筱连忙举手挥着和她打招呼。
　　她走过去，微笑地打了个招呼，走到离她位置最远的最后排角落，站好。

　　“到的人，都来这边签到。”
　　很快，燕书禾转头看见赵弋峥从后面的楼梯走上来，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的教练，离她越来越近。
　　明明是对着大家说，但是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燕书禾，手上拎着点名簿的手还兼职提着给她带早餐的工作。

　　她回笑，第一个领头向他走去，从他手上接过板子，放在最近的椅子上，打开笔盖，找到自己的名字，在尾巴潇洒地签下名字，再放下笔，走出人群，径直向站在旁边的赵弋峥走去。
　　他递上早餐。
　　“多少？”
　　赵弋峥嘴里含着东西，含糊其辞：“人工费不算吗？”
　　“哦，那你值多少？”燕书禾笑，意味不明。
　　“这个由你来决定。”他坏笑。

　　几个签完名字的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正站在不远处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时不时还往这边站着的男女投来眼神。

　　燕书禾点着脚靠近他：“午饭。值吗？”
　　赵弋峥摇头：“今天不行。”
　　“那明天？”
　　赵弋峥接着摇头：“明天也不行。”

　　燕书禾心里已经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因为筹码没加到位，故意拒绝她的邀请。

　　“不过比完赛，周日晚上可以。”赵弋峥主动开口。
　　燕书禾也应下：“OK。”
　　“快吃吧，”赵弋峥在云游，“早餐都要凉了。”
　　“好。”

　　乖乖蹲着藏着的时候，燕书禾有强烈被盯着的感觉，她转头，果然对上了许苏筱的眼睛。
　　但还没考量清眼神里复杂的情绪前，许苏筱又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燕书禾点头，装作无事地转头，心里盘算着今天早上桌子上的护肤品有没有少哪一瓶。

　　而不远处，许苏筱学着她的样子蹲着，嘴里念念有词：
　　“燕，书，禾。”
　　你要小心点了哦。

　　体育馆平台上面有个播放器，是平时的用的。宽阔的场地，有顶棚，两面通风，冬暖夏凉，是个简易小规模会议的好场地。偶尔院里领导开的集会就会选择这种场地，让燕书禾一行人都直摇头。
　　不过今天还好，赵弋峥就站在燕书禾的不远处，说着是维持下面的秩序，其实时而给她发着消息使眼色，玩得很开心。
　　让燕书禾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好，这部分大家应该都听清楚了吧。”洪六奇站在放映器旁边。
　　他也是第一次站在这么多志愿者前面培训，多少有点紧张，见没人回答，他又开口，
　　“那我们来抽几个同学来问几个问题。”

　　嘶——
　　人群倒吸一口冷气，很快就躁动起来。

　　一个志愿者培训梦回课堂。
　　燕书禾被拉回讨论，就像某节水课老师突然说要点名一样。

　　旁边的陌生女生拍拍她：
　　“你好……你知道她刚刚讲了什么吗？”

　　女生说话很小，燕书禾用尽力气才听清楚她说的话：
　　“等下她要问我们问题。”

　　“嗯……”
　　女生显然得到想要的答案，
　　“嗯，我是想说，就是之前的那些PPT他都讲了什么。”

　　“哦，这样啊，”燕书禾尴尬回笑，“抱歉啊，我也没听见。”

　　“这样啊……”
　　女生看看她又越过她看向站在他旁边的赵弋峥，
　　“或者，你能问问他吗？你们看起来好像很熟。”

　　早说啊。
　　当看见女生的视线转移到她身后，她猜到了她其间百分之五十的目的。
　　燕书禾应下，在聊天框里打字：
　　【过来。】

　　【怎么了】
　　对面回得很快。

　　现在倒是回复快。
　　【你的风流债。】

　　消息刚发出去，赵弋峥的运动鞋碰撞粗糙石面的声音没有迟疑，第一时间往这边走来。
　　他在燕书禾旁边站好，侧身，越过她：
　　“你好，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她闻见他身上很好闻的肥皂香。
　　燕书禾抬头，就能看见他背着的手，穿过他，看见往这边看来的洪六奇。

　　“啊……嗯……”
　　女生连肉眼可见得变红，吭吭半天，吱呜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想去上厕所……”

　　“那你去吧。”

　　得到赵弋峥的肯定，女生才从队伍里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小心撞上旁边的人。

　　见女生抛开，赵弋峥起身，看见燕书禾在笑：
　　“笑什么？”

　　“果然是风流债。”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声。
　　眼前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干什么？”

　　燕书禾下意识想要从兜里拿出镜子，却被赵弋峥拦下。
　　力量悬殊，反抗的几下只是意思意思，燕书禾还是没如愿：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问题抛出来，又像钩子引着赵弋峥的目光。
　　他又认真地上下看了一遍，最后停在她的脸颊，轻声：
　　“燕书禾，你也脸红了。”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轻轻的，只有他们俩听见。

　　“怎么可能！”
　　燕书禾趁着赵弋峥捉弄她猛地抬手，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无暇精致的妆面。
　　嗯，不错，新粉底液就是比之前的好用点。
　　她在镜子里转了一圈，检查了一眼妆面。
　　不对！
　　她才反应来赵弋峥的胡话，放下镜子狠狠盯着他。
　　早上化了淡妆，赵弋峥现在怎么可能看见她脸红的。

　　“赵，弋，峥！”
　　燕书禾低吼。

　　眼见被戳破的赵弋峥眼底含笑，向后推了两步，夹着点名册，用双手支撑着嘴角，比出微笑的样子。

　　保持微笑。

　　燕书禾真想把他现在的样子都拍下来做成表情包。

　　她装作生气，扭头，不愿再理赵弋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