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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5章 ...


  •   在皇城以北,坐落着丞相府和太傅府。

      瑛朝的朝官,清流以丞相史棠为首,恪尽职守为国为民;浊流以太傅袁安为首,结党营私祸害苍生。
      然而,这清浊流的分化,都是表面情状。私下自然还有许多东倒西歪的墙头草,譬如我爹,户部尚书沈隶,又譬如莫子谦他爹,上将军莫启。

      我的立场随我爹,主张见风使舵,以和为贵。
      然而莫子谦,却不似他爹那般清净无为。莫少将军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大忠臣,要精忠报国,要死而后已。因此,除了那去世的将军景枫,莫子谦平生还崇拜一个人,那就是我朝第一忠良,史棠史丞相。

      我等一行三人,便是往这皇城以北的丞相府进发。
      瑛朝的永京城呈四方回字形,禁宫沉箫城在中心,外面一圈是皇城,最外围是永京内城。京官多住在皇城之内,而寻常百姓,出入皇城却需日日登记。因此,即便是初夏宜人的下午,从城东南,到城北一段路,却也十分的冷清。

      日头并不太热,尤其是国师府的一段路,绿荫匝道,遍地生凉。重重枝叶缀在翘檐屋顶,府门紧闭,上挂“外出”二字,说明穆临简早也出府。

      那“外出”二字,瞧得我并不十分欢喜。须知我虽立场中立,但在心底里,在精神上,也常常悄无声息地为我朝社稷着想。

      因我朝清流的势力十分庞大,若浊流单单靠一个袁安撑着,并不能与清流抗衡。因此,大家私下里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猜想。那就是:太傅袁安的背后,一定还有一个人,在操纵这群祸害,引领朝堂上的佞臣们,走向造反这条不归路。

      思来想去,我朝一品二品,位高权重的大官们,都有自己划分的势力和立场了。独独剩一个将将归朝的穆临简,还处于高深莫测的阶段。
      且,穆临简十八岁做国师以来,便深得帝王宠幸,又与太傅袁安走得近。是以,满朝文武,便将他与浊流联系起来,猜测他就是浊流背后的领军人物。

      穆临简任国师一年余,便去江南四年,后又去了北荒,名义上虽是被流放,但我朝那些个如惊弓之鸟的大臣,却以为他是培养自己的势力去了。
      如今他一归朝,又深得帝王宠幸,每每有政事相商,第一个就是问穆临简的意见。

      须知国师一职,本是一个管理修寺祭天,占卜四季吉凶的虚衔,唯官品高而已。然,一旦国师受宠,他的势力,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因此,穆临简的归朝,也让清流和浊流间的芥蒂日趋深重。
      而我,便是在这波涛汹涌的时刻,在所有大臣们都以虾仁的姿势,躬身驼背潜入深海中装蚌壳的时刻,被昭和帝一个龙爪掀起的浪头拍上岸,迎接穆临简这只大海龟。
      我觉得自己很荣幸,很悲壮,很有才。

      因我素来是一个十分有责任感的人,承蒙皇上看得起我,我如今接了要跟穆临简套近乎的重任,少不得就要操心他今日“外出”到底去了哪里?是几时出去的?出府是为公事,还是私事?是去会男人了,还是去会女人了?他会不会是去尚书府找我了?可是我这才将将出门,错过了如何是好?早知如此,我是不是该留个字条子在家……

      我一路为国为民,忧心忡忡地思想着,将“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精神发挥到极致,以至于到了丞相府门前,我的精神已经十分疲惫,十分恍惚。

      莫子谦这一路也走得很忧伤,因他欠下了我与杜修两份人情。
      我一直很心善,方才莫子谦与我讨价还价一番后,我最后决定只向他索要二十把上品折扇。杜修远比我耿介许多。
      他说他堂堂一个南俊国皇子,衣食无忧,宝贝不缺,如今也梦遗过了,所以生活很圆满,独独有一个心结,那便是他两年前装癫痫病一事。

      癫痫一事,木已成舟。十六岁的少年郎,只是想略略纾解一下心结。
      他提出纾解心结的法子,我认为可行,但是莫子谦听了却异常别扭,异常伤心,委实无甚少将军风度。是以,我跟杜修都很鄙视他。
      不过就是装两天狂犬病嘛……

      皇城以北的六桥巷,丞相府与太傅府相对而建,朱红大门石狮子坐落街头两侧,颇有种正邪不两立的气势。
      丞相府前,也写着“外出”二字。相府有两个官员,招来小厮一打听,离府的是史丞相,但史竹月还是在里头的。

      莫子谦听闻这个消息,不禁更加忧愁。若不将穆临简这个异数算在内,史竹月其人,可说是我们年轻一辈官员中的佼佼者,年仅二十有五,便做到工部尚书一职。
      我们这一辈的朝官中,互相之间本来相处甚好。但因莫子谦五年前推拒了与史云鹜的亲事,莫将军与史尚书的关系,便很是紧张脆弱。

      下午申时未至,太阳就藏在了云头后面。整个巷子里风声寥寥,悠长深静。门口的小厮进去通报还未回来,却听得对面太傅府的朱红大门“吱嘎”一声响动,一人清雅毓秀从里面绕了出来。

      我一愣。
      想来他清晨回府后换了身挺拔的玄色衣裳。一条暗色帛带松松将墨发束了。英气的眉下,眸子如染了月色般温雅动人。

      穆临简见了我,亦是愣了愣。走近一步朝我三人扶心行了礼,浅笑道:“小世子,莫将军,”顿了顿,他又转头看向我,目光微闪,“侍郎今日气色不错。”
      我哈哈干笑两声,满脑子里全是今早梧桐巷里的风声,我装瘸子的左腿,又不慎疼了起来。

      正巧此时,方才进去通报的小厮一脸为难地走了出来,与我们道:“三位大人对不住,少爷说今日国师大人要来府上,不便接待三位,还望见谅。”
      此话一出,便见得莫子谦呆了呆,想是没料到史竹月连我与杜修的情面也不买。那小厮见我三人愣住,正欲又道歉,却被莫子谦直接拦住问:“那你家小姐的伤势……可好些了?”

      小厮闻言皱了皱眉,他应是不晓得史云鹜受伤的缘故,便老实与莫子谦道:“我家小姐自小未受过这么重的伤,许是伤及了筋骨,如今拿木板固定着,整只右手便不能动了。方才小奴去通报,见她用左手舀粥进食,十分不便。”小厮停了一下,又道,“平素里,小姐对我等下人十分好,小奴多言了几句,大人莫怪。”

      这番话说得莫子谦的神情一呆一呆,片刻他又走近几步,一边往府里探身,一边问:“那你家小姐的伤势,要养到何时?”
      小厮道:“大夫说,伤筋动骨,怎么着也得一百天。小姐身子娇贵,所以得细细养着,多养些时日。”说着,他看了莫子谦一眼,再叹一声,“多养些时候,倒也无妨。只是小姐数月前,方添了个抚琴的乐趣,这么一伤,怕是这个乐趣也得搁下了。”

      小厮又欲说,忽而抬头往我们身后看去,忙躬身道:“小的参见国师大人。”
      玄色衣衫轻扬,令他的眉眼都多了几分英气。穆临简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淡淡在杜修与莫子谦脸上扫过,心领神会道:“我也是听说史家小姐受了伤,特投了拜帖来看看。既然莫将军来此亦是为这个,不若一到进去。”语毕,他朝小厮点了点头,“劳烦再去通报一次。”

      穆临简归朝前,莫子谦曾与我论及此人,说他为人随和,心思沉稳,十分奸诈,叫我一定要小心,千万别着了他的道。
      事后,我不慎与穆临简传出断袖的流言后,莫子谦还特特到尚书府来笑话于我,说我立场不坚定,情操不高尚,还说原来我这三年没有断袖,是因为没有遇到让我心动的男人。
      他说的一切一切,我当时都默默地受了。

      可是现在,我看着莫子谦因一点小恩小惠,便将穆临简当成再生父母的情态,就不由好奇地将他拉到一边问:“你是不是瞧上国师了?”
      彼时,我们正踏上相府西苑的流水斜桥,初夏荷花开得正好,史云鹜的冬暖阁就在这曲水花丛的掩映之后。
      我们四人并行,莫子谦闻言一愣,眼睛瞟了瞟冬暖阁,在瞟了瞟穆临简与杜修,低声与我道:“你不要胡说。”

      我闷闷地笑,将他从前的那句话转送给他:“你不是个断袖,那是因为你还未遇到让你心动的男人。”我再自个儿乐得耸了耸肩,继续道,“你是不是心动了?你也太没情操了……”

      这时,冬暖阁前的房门一开,隐约出来一个浅粉身影,那身影倚着门,冲我们招了招手。
      莫子谦的身子明显一僵,从怀里摸索一番,掏出个玉坠子交在我手里,压低声音忿恨道:“这个归你了。待会儿别在史云鹜面前胡说,要记住我不是断袖,你才是个断袖。”

      我吞口唾沫,眼睛直勾勾地瞧着手里拿玉坠子。
      我的娘哎,这不就是我跟莫子谦讨了三年的那玉坠子?这不就是与我那把风柳木槿折扇,最搭称的那玉坠子?这不就是手感最滑溜,色泽最光润,我曾经暗偷未果,明抢未果,讹诈也未果的那枚玉坠子?

      我连吞着口水,一边摸着那玉坠子,一边愣愣地发声儿:“嗯,你不是你不是。我才是个断袖,我们全家都是断袖。”

      此言一出,四下忽然默了一默。我愣神地抬起头来,只见莫子谦不知何时离我远了些,做出一副不认识我的形容。杜修一脸鄙夷地上下打量着我。

      嗯,一时不查,刚刚说话大声了些。

      穆临简回头来,讶异地看了看我,须臾,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那坠子上,浅浅一笑道:“这坠子好,侍郎你爱折扇,找把风雅的配上,十分好看。”
      我感念地瞧着他,顺便从眼风里瞪了莫子谦和杜修两眼,继而上前两步,与穆临简并排着走,乐道:“国师,慧眼啊。”
      穆临简此刻侧过脸,眼风在我脸上轻轻一扫,压低声音笑道:“为个玉坠子,你把全家都卖了。”我一愣,片刻却又听得他道:“拿来给我瞧瞧。”

      他将那玉坠子在手里把玩了两下,左右看了看,递回给我说:“未想你现如今,喜欢这样的玩意儿,改明儿我也给你弄一个去。”
      我脑子一嗡,愣然抬头朝他看去。
      言笑晏晏,温润英气,这样好的面容,这样好的脾性,如画中人,天上仙。

      我做人一贯十分庸俗,现下好不容易沦陷在诗意而梦幻的境界中不可自拔,却听前方史云鹜嘿然笑了两声,惊得我连抖三抖。
      她一身粉色衣裙好看的像花儿一样,叫我十分艳羡。须臾,她上前两步,先是暗暗瞟了莫子谦两眼,继而回转过头,冲着穆临简嫣然一笑,笑得春花烂漫夏花灿烂,唤了声:“临简哥哥……”

      整个世界都沉默了。莫子谦凄凉地退了一步。
      我捏了捏手里的凉玉,揉了揉额角的青筋,淡定地想:小姑娘调戏良家妇男真是太可恶了。我礼部沈侍郎除暴安良的时候,终于到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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