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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错了 ...

  •   苟枫关上浴室的门,裹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白皙的脚踩在地面上,留下一串小鹅卵石般的水滴,他浑身都冒着热气,裸露在外的皮肤绯红旖旎,连眼尾都泛着微红,眼睛氤氲白白的雾气。

      细软的头发没彻底吹干,水滴沿着一缕垂下来的发梢落下,打湿他直直的肩头,那里一片湿润。

      这个澡泡得太久了,出来后,他还感觉不在状态,头沉沉的也晕晕的,脚明明踩在坚硬的地面上,可就是感觉站不住,像踩在上下起伏的棉花上。

      虚飘。

      他稳了稳身形,顺手拿条毛巾,随意坐在沙发上,边擦头边抬眸看。

      面无表情,却看的认真,漆黑的眸子专注面前的屏幕。

      茶几上放着一台电脑,正在播放视频,标题是“第十届青少年机械创造大赛”,激烈的欢呼声和喝彩声溢出,主持人字正腔圆地做着解说。

      视频里正在展示自己机械制作的那位青年,身形高大,银白色的长发披在肩头,脸上挂着灿烂自信的笑容,漫不经心地向屏幕挥手,目光矍铄,一副目空一切、脚踩芸芸众生的拽模样。

      苟枫认得他,他是第十届机械比赛的冠军,名叫窦旭,他曾经的手下败将,被小辈打败后的窦旭倒是没有一直消沉,而是越挫越勇,扶摇直上,一举拿下第十届的冠军,甚至口吐狂言。

      “我无敌了,在这个赛道,我没有对手。”

      苟枫冷哼一声,嗤笑,谁给你的自信?

      不过,听说窦旭最近在忙着准备某个大学研究所的考试,进展不错,那个研究所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研究基地,具备最先进的设备和仪器,最全套的研究资料,由几名在业界有威望的教授出资创办,只接受极有天赋、极纯粹的人,难度不低,通过重重考验才能进入。在全国招纳人才,一年也就引进寥寥十人。

      苟枫轻眨双睫,眸中闪现出一簇昂扬的火苗,不心动是假的,他想加入,闭门造车是行不通的。

      但他没有什么名气,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他开始机械创造,满打满算才一年,可谓是基础薄弱、先天不足,只有在十一届比赛中一举夺冠,名声大噪,取得业界的关注和青睐,即便他是未成年,研究所也会看到他,向他招手。

      他想到那只机械白鸽,柴璟会不会也参加呢?他倒是挺想和柴璟来一场比赛,机械白鸽固然优秀,能在短时间内整理资料,进行严密的数据分析,顺着互联网锁定目标......但他的机械小狗同样也不容小觑,一定能与之并肩,他认为。

      想一决雌雄。

      这样的想法盘亘在脑海里,十分强烈,恶疾那样顽固,刺激着他,助推着他,掀动他的思绪。

      门咔嚓一声开了,玄关处没开灯,一道身影在那里恍惚,苟枫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掀起眼皮朝那处看去,电脑的视频还在叽里呱啦播放着,做夜间唯一的伴奏。

      柴璟踩着夏夜的潮气缓缓走来,他工整的衣衫有些凌乱,领口处沾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一片触目的鲜红,淡蓝色格子衬衫上甩满红点点。

      “怎么了?”苟枫蹙起眉问,无波浮动的眼眸轻轻闪动一下。

      “我没事,”柴璟淡淡道,语气不详,他取下领带仍在桌上,周身的气压有些低,眸中闪烁着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他认真地看着苟枫,嗓音低沉,“来说说你。”

      “我?”

      “我怎么了?”

      对上柴璟那双深邃、不可捉摸的眼睛,苟枫没来由的,心慌乱一跳,他又成了透明人,内心的贪嗔爱憎疑好似都摆在空气中,一目了然,任人目睹,他微往后退,指尖轻颤,呼吸有些局促。

      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惧怕什么,只是一味地往后缩,向后退,他靠在沙发上,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假意放松,掀起眼皮,发梢还在滴水。

      一滴一滴,顺着他修长白皙的脖颈,滚落在温热的浴袍里面。冰凉融进滚烫的肌肤上。

      柴璟凑近他,英俊的脸骤然放大,呼吸相闻,冰冷的声音落下:“放学后你去哪儿了?”

      原来是问这个,苟枫松口气,放了心,真以为自己的秘密要被人看出来。

      “在外面吃顿饭,然后就回家了。”

      “是吗?”

      柴璟凌厉的目光扫过来,眼尾处吊着一抹玩味、洞察一切的神情,苟枫往后再退,下意识滚了滚喉结,什么都看不入眼,双睫不可抑制的颤动。

      “去洪星网吧了吧?”柴璟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点出来。疑问的话语,肯定的语气。他看着他,看他什么反应。

      苟枫面色一僵,钉在沙发上,手里的毛巾被他攥紧,渗出冰凉的水,他的手心湿润了,分不清是自己的冷汗还是毛巾挤出的水。

      “你知道自己未成年吧?”

      柴璟向前一步,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打听过没,那一片都是什么妖魔鬼怪,你就去?”

      柴璟一步步走来,越过茶几,手机被他轻轻放在桌面上。

      “出什么事你能应付吗?”

      柴璟继续向前走,来到沙发边。

      “谁给你的胆子?”

      柴璟已经来到苟枫面前,他俯下身,手极具压迫性的撑在沙发的边沿,将苟枫虚虚圈住,两人的视线一上一下,相触交汇。

      柴璟进一步,苟枫退一步,他已经退无可退,柴璟也进无可进。面对柴璟劈头盖脸的质问,苟枫默不作声,整个人都挂在沙发上,他一把推在柴璟宽阔的胸膛上,终于找到一个缺口说话,声音有些抖:“你他妈......离太近了。”

      “我说过的,你说谎很明显,别想欺骗我。”

      柴璟并没有撤去距离,他只要在那里,压迫就不会消失,目光灼灼地盯着苟枫。

      苟枫顶住刀锋般的视线,深深地吸口气,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嗤笑一声:“我去那里怎么了?有必要和你汇报吗?体验一下从未进入的场所也不行?”

      “你在我家住一天,就有这个必要。”

      苟枫心头一紧,他眯起眼,声音很冷,面色也很沉:“你这是在逼我走?”

      走就走,谁怕谁,天下之大,怎么就没了他的藏身之所?

      “哈......操。”柴璟服了,突然爆出一句早已尘封的脏话,他抬手烦躁地把额前的碎发撩上去,一把捏住苟枫的下颌,微微收力,目光戏谑,他低低地说:“没那个意思。我是说,别去危险的地方,保护好自己,懂不懂?未成年弟弟,只会逃避的小毛孩儿。”

      “你说谁只会逃避?”下颌被捏得发疼,苟枫用力推开柴璟,从沙发上跳下来,浴袍松散,半边白皙的肩膀露出来,他扯紧衣服。

      柴璟悠然坐在沙发上,幽幽瞥他一眼,白皙的肩头一闪,白得晃眼,他陡然一顿,立即移开视线,绷紧声线:“不就是你么?我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觉得自己说话重,又不想亲自向我道歉,就自我逃避吗?”

      “......”

      苟枫垂下视线,这话说的,可太对了,还真是一丝一毫都遮掩不住。怎么就这么透明呢?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一切都是透明的。他妈的。这算什么。

      柴璟眼尾凛然一扫,声音冷下来:“随你怎么逃避,但你得选对地方,别什么地方都去龟缩。”他喘口气,话锋一转,摆出庄严肃的长辈姿态,“你自己说说,错了没?”

      “什么错了没?”苟枫拧眉看他。

      “选的地方错不错?你的行为错不错?说吧。”柴璟目光下移,不慎看到他微红饱满的唇,上面留有光滑湿亮的水泽,他猛然皱起眉移开视线,神情略显愕然,有片刻的失神,自己这是怎么了?跟个痴汉似的盯着人,前所未有。

      自己都不像自己。

      “都错了。”苟枫坦诚地垂下头,头埋在胸口,双眼盯着自己的脚,湿哒哒的头发不再滴水。

      从网吧离开时,他的手机已经没电了,根本没看到柴璟发来的消息,回到家,自己一人独自泡在浴缸里,热气氤氲,温热的水也没能放松他紧绷的神经,他心里越来越慌乱,感到愧疚在折磨自己的心,像是要撕裂它。

      他既后悔下午时对柴璟说出那么无情的话,也后悔去那家网吧,听到那样恶浊的话语。

      他并非为所欲为,也并非不明辨是非。

      “有错能认,就还是好孩子。”柴璟露出一抹笑容,眼色也柔和了,声音溢出温情,他伸出手,想摸一摸苟枫的头,但转念想到什么,手僵在空中,他又把手收起来。

      他厌恶自己,觉得自己不正经,内心不纯。

      苟枫拿起吹风机,准备给自己吹头发时,柴璟已经换好米白色衬衫,长腿迈过来,夺走他手里的东西,“我来吧。”

      吹风机呼呼吹着,柴璟捧起他的一缕头发,慢慢吹着,无微不至的关照,令苟枫内心更加自责,他咬了咬下唇,扣着手指低声问:“你真的生气了吗?”

      这是在说下午对柴璟恶语相向的事,他其实想道歉的。

      “你说哪件事?”苟枫的头发很多,也很细,吹干之后干燥而柔和,摸起来手感很好,柴璟看着他的侧脸说,“反正你去网吧这件事,我真挺生气的,其他没真生气。”

      “以后不去了。”苟枫捏起掉落的头发,百无聊赖地一根根收集起来,放在手心里。

      他没真生气,苟枫觉得自己这么患得患失也挺搞笑的,身心轻盈不少。

      “有时间我带你去别的地方,随你体验,但你自己不能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

      “知道了。”

      有件事,柴璟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有件事,苟枫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眸里看出点什么,齐声说:“你先说。”

      柴璟没客气,他先说了。

      酝酿好一会儿措辞,他掀起眼皮,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孟瑞是怎么回事?”

      “他?”苟枫有些意外,柴璟还知道孟瑞?他看着柴璟,想到那件鲜血淋漓的淡蓝色衬衫,他问:“他怎么了?你和他打架了?因为什么?”

      “呃...没什么,小打一场。”

      这要怎么说?总不能实话实说,贼他妈恶心,他说不出口的事那变态竟有脸皮去做。

      柴璟陷入沉思,苟枫静静看着他,看出他不想多说,身上也没伤口,打架没吃亏,便没再追问,他的嘴角随即扯出一抹讽刺的笑:“他现在是我爸的继承人。”

      “嗯?”柴璟眼中浮现一抹诧异,“他?继承你家的产业?”陡然想到什么,他的神情有些复杂,“你们是同父异母的......”

      苟枫轻踹他一脚,抬眸瞪他:“想屁呢,不是。他是我爸战友的儿子,那个战友战死了。”

      柴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知道苟家的家规很严格,苟爸苟妈不爱苟枫,但越过自己的亲儿子,把继承权交在外人手里,属实有些离谱。

      苟枫一眼看出他的好奇,只扯了扯嘴角,冰冷道:“无可奉告。”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各有各的怪事,他也不好多问。

      但他还在继续想,为什么要越过苟枫呢?一个还活生生的人他们看不见吗?这么大的一个儿子,真的看不见吗?难道说,这个儿子不稳定吗?还是说......虽生犹死。

      “喂,该我了,”苟枫无情打断他的思绪,目光瞥向茶几上的电脑,视频还在继续,他试探地问:“你要参加这个吗?咱俩到时候比一比。”

      他跃跃欲试,十分期待。

      “不,”柴璟只是瞥一眼,便移开视线,再不多看一眼,躲瘟疫似的,立即拒绝,决绝道,“我不参加,不会再碰这个了。”

      “你不是做了机械白鸽吗?”苟枫忆起在幽闭的A室,煞白的小窗口处,他抬起眼看见的,那只自由的白鸽。

      说不碰就不碰,未免太虚假了。后来他仔仔细细检查过那只白鸽,技术精湛,细节处理得很好。

      一件作品,主人没有投以真心和热爱,是没有这样彪悍且完美的表现的。

      既然还热爱着,怎么能弃之如履,不承认内心的激昂呢?怎么能对梦想和天赋,视而不见呢?

      苟枫不理解。他迫切地看着柴璟,来比一比吧,做我的对手,眼神在灼灼地邀请柴璟。

      柴璟无动于衷,刻意偏头避开,声音有些冷:“那是为救你,迫不得已。”

      “你不是开了先例吗?为什么不能继续下去?”苟枫蹙眉看着他,眉心皱在一起。不理解,不明白。

      “你如此克制,是为什么?有必要吗?”

      柴璟没说话,无奈地叹口气,一把揉起苟枫的头发,松软的头发趴伏在他掌心,他盈盈一握,就是一片柔然。

      轻轻的声音落下来,嗓音带着温和的威胁。

      “苟枫,唯有此事,你不能入内,其它一切,任你窥探。”

      柴璟直接下了一道禁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入他幽闭的心门。

      苟枫不闪不避,眸中闪烁着坚韧的光芒,他郑重道:“柴璟,唯有此事,是我最在意的,其它一切,我都不关心。”

      目光交会,一个不依不挠,一个微有躲避,他们直直看着彼此,谁也不想妥协。

      抗争到底。

      柴璟突然低低一笑,语调算得上轻快,他眉眼弯弯,用力揉苟枫的头发:“弟弟,差点败给你了。”

      苟枫心猛地漏跳一拍,柴璟低哑的声音落在他的耳畔,温热的呼气洒落他的脖颈,他的汗毛都竖起来,不安地往后缩。

      “我也无可奉告。”柴璟挑眉一笑,饶有趣味地看着苟枫。

      “草。”苟枫暗骂一声。学我,你是有多词穷?

      两个人各自守着自己的秘密,将别人拒在心门之外,勒令他们不许进入。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守的其实是同一个秘密。

      还在幼稚的、偷偷摸摸的试探。

      还在藏藏掖掖的遮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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