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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弟弟 ...

  •   “别扭的小孩儿。”

      一道淡蓝色清瘦的身影,抵在隐秘的阴影处。这里不轻易被人发现,没人会注意到这个小通道,周围还被层层的绿植深深掩映,极佳的躲身之处。

      柴璟就默然站在这里,青年立体硬朗的身形浮于光影中,一举一行优雅而松弛,一眨不眨地看着苟枫离开的身影。

      穿着宽大的白色短袖,修长的双腿不紧不慢地走着。

      直到眸中那人消失不见。

      既没有出声制止苟枫,也没有移动身体暴露自己。

      他确实有事要办,但也不急于这一时。既然苟枫已经走了,其实也没必要去办那件事了。

      呲———金属打火机拨开的声音,清脆响亮,火光窜动,照在他白皙的脸上,眸中明亮,似一道泛着涟漪的湖面。

      缓缓地,慢慢地,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顺势点上,烟头一点猩红,他猛吸一口,辛辣的气味钻入他的肺腑,又徐徐吐气,白色的烟雾悬于空中,又聚集他的全身,朦胧他的双眼。

      他好像置身在一个梦幻多雾的世界。
      黑色碎发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烦躁地捋上去,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

      他默默抽着烟,重重叹口气,只觉心累。这小孩儿太难搞了。敏感又别扭,多疑又易怒,倔犟又脆弱。

      低沉的笑声自胸腔中溢出,缓缓发大,他全身都颤抖起来,许久,低低呢喃。
      “这就是少年,这就是年少。”

      手机一震,张清泉的消息适时地闯过来,他低头划亮手机。

      张清泉:“小璟啊,不好意思啊,简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刚接到校领导的通知,说是从这学期开始,高二的所有班级都要强制性地上晚自习,麻烦你坐班照看一下了。”

      张清泉:辛苦了。
      张清泉:【玫瑰】
      张清泉:【笑脸】

      学生的压力越来越大了,他当年在实验中学上学时,学习氛围很浓厚,大家的课余时间也很多,作业写完后,时间自由支配,出去逛街,一起打游戏,或者翻山越岭去另一个城市……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多见了。
      他打字回复:“好的。”

      正是中午过后一点,现在去还太早了。柴璟收起手机,在门口稍站一会儿,等身上浓重的烟味都散去,他才抬脚,去了一家他中学时代常逛的衣服店。

      这家衣服店离他家并不远,几个红绿灯的距离,里面的衣服都比较贵。推开透明的玻璃大门,几位年轻的服务员脸上挂着一抹灿烂的微笑,认出他来,笑得更灿烂了。
      “你…是你啊。”

      “好久没来了啊。”

      “还是这么帅,越长越英气,肉眼可见的稳重。”

      “前天还听我闺女说你回来了,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今天就遇见本人了。”

      “上大学后就不常回来了。”

      柴璟也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温和地说:“嗯,比较忙。”

      “有女朋友没啊?我家闺女天天念叨着这个事。”

      “不急。”柴璟目光一顿,神情藏匿着不悦,淡淡道,“现在还是以学业为主。”

      “你不急,别人可急着呢,这事可得上心呐,耽误不得。我家闺女就不错……考虑考虑?”

      周围人嘻嘻一笑,目光在她脸上戏谑地流连,调侃她:“原来是在打这主意啊。自卖自夸!”

      那人羞赧,不好意思地笑了,强撑面子,替自己解释::“谁不想要小璟这种完美女婿啊,性格好,长得好,能力强,看着就稳妥,会过日子。”

      “给自己买衣服吗?”站在柜台的那位插嘴问。

      “不是。”柴璟否决了。

      “还说没交女朋友?是来给女朋友买衣服的吧?”推销自己闺女的女服务员拔高声音质问。

      柴璟脑壳疼,他无奈地笑了笑,脸上看不出明显的不悦,还维持着良好的修养,可他的目光渐渐冰冷,移开视线,再也不看那位过激的服务员,语气有些硬:“还真不是。”

      “那是给谁买的?”那人穷追不舍,继续追问。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冒犯到别人。

      “哎呀,你这话,人家小璟没一锤定音,跟你家姑娘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也太爱管闲事了。”一位年轻的服务员在旁边劝导,推着她的肩膀,想把她推走。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凑热闹、看好戏的目光扫过来。

      “我哪有?!我就是好奇问一问,怎么?问都不让问吗?”她把年轻服务员往一边狠狠一推,挣开桎梏。

      “买给弟弟的。”柴璟收敛起温和的笑容,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据我所知,你独生子,哪里来的弟弟?”
      “新认的。”

      柴璟腿长,不客气地前迈几步,越过叽叽喳喳不饶人的一群服务员,来到僻静的内部。这里的衣服更精致一些,柔和的灯光打在一件件衣服上,闪闪发光。

      他的目光逡巡一圈,问:“有高中生穿的么?”
      ***

      厚重的大门自动打开,两侧男女仆人士兵那样庄严地站立,威武如军队,他们一齐弯腰,向前伸手,做出一致的欢迎姿势。

      “欢迎少爷回家。”

      “欢迎少爷回家。”

      能听得到衣衫一齐牵动的声响。

      苟枫目光淡淡,看都不看,也不回应,直接进去。

      一仆人上前,双手负在背后,出声劝阻,语气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少爷,请止步,夫人和先生正在用下午茶。”

      另一仆人也紧跟其上,跪在地下,低头低眼道:“少爷,请换衣。”

      苟家家训,吃饭休憩消遣之时,不得打扰,有天大的事都得憋着。

      与长辈说话时,言谈举止必须符合苟家风格,衣着端庄,不得随便,更不得敷衍。
      面前的苟枫仅穿着一件宽大的短袖,把他整个人衬托得小小的。怎么看怎么不合身。像一个巨人里面包裹着一个小人。

      他掀眸,冷漠地看着他们,勾唇一笑,吐出冷邦邦的几个字。

      “规矩比本少爷都熟悉,要不这少爷你们来当吧?反正我也腻了。”

      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微微一眨,透出一股邪气与狠戾。
      “这……”

      “少爷,您说笑了。”

      两人立即垂首,视线下移,仓皇地盯着地面,浑身颤抖。

      “那还废什么话,滚。”

      其他人再不敢提建议,无可奈何地皱着脸,眼睁睁看着苟枫上了二楼。

      苟枫是回来拿机械小狗的,顺带处理一下一直僵化的亲情关系。

      推开实验室的门,冰冷的凉气势不可挡地渗出来,他从容不迫地走过去,脚踩寒气,脚踝处弥漫一层白烟。

      里面的光线很微弱,青色的幽光营造出鬼片的恐怖气氛。当看到桌面上的机械小狗几乎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俨然是一块一无是处的废铁时,他面色凝重,微露愠怒。

      抓起破损的机械小狗就立即下楼找始作俑者算账。

      苟先生和夫人已经从仆人那里得知儿子回来,二人没什么表情,端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即使是在放松的时刻,他们的衣着依然庄重,纹丝不乱,神情是一贯的严肃和冷漠。

      “咚-咚-咚。”

      沉闷的声音,预示着一场不可阻挠的暴风雨。

      抱着机械小狗下来的苟枫,目光里盛满怒火,他在楼梯口停下,扬声质问。
      “谁干的?”

      鸦雀无声。

      没人理会他。苟先生和夫人对此置若罔闻,淡然端坐着,优雅又松弛地低声交谈。
      而一众奴仆则大气不敢出,木头人一样,站立在一侧。

      苟枫的怒火直达眼底,熊熊燃烧。他冷声质问:“到底谁干的?”

      冰冷的声音,又带着强烈的焰火,冰与火的交融。

      夫人抿一口茶,优雅地放下茶杯,仆人递来手帕,她捏起轻擦,而后声音温和地说:“枫儿,有什么疑问,等你学会尊重人的时候再来问吧。”

      苟先生点点头,从仆人那里取来一份报纸,撑开,一点点看起来。

      “你们有尊重过我吗?!”

      苟先生低沉的声音闪过来,他的声音似古老的钟声,自带着威严不可屈,跟老爷子一样。

      “凭什么要尊重你?”苟先生瞥他一眼,目光冷漠,淡笑一声,“你要知道,我们把你生下来,给你一条鲜活的生命,让你存在着,让你吃喝不愁,应有尽有,享受普通人奋斗一辈子都得不到资源,你就该感恩戴德,知趣,做好自己少爷的身份,而不是这么目无尊卑、身无修养地大吼大叫。”

      夫人精致的脸微微扯动:“枫儿,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也太无法无天了。辱没我们对你多年的培养,身为母亲,我只感到失望。”

      “所以你就把继承权给了毫无血缘关系的孟瑞?”

      “你们以为我过不了几年就……”苟枫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双亲,像是在看一对陌生人。

      “放肆!”苟先生直接把报纸撕了个粉碎,目光灼灼地看着苟枫。

      “我警告你,”他霍然站起身,不顾西服上微起的褶皱,语调沉重,“不许再提这件事。”

      “你们倒是会自欺欺人。”苟枫冷冷地说。

      夫人表情一怔,随即厌恶地看着苟枫,像是在看一个妖孽,而这玩意儿还是自己生出来的,她恶心的想吐。

      她用威胁的语气幽幽道:“你偷跑出来的事,我们不再追究,接下来,你哪里也不许去。”

      “去哪里是我的自由,由不得你们。”苟枫看着她,目光坚定,不客气地反击。

      这场谈话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每次都是这样,他根本说服不了父母。

      父母的想法错误地坚如磐石,他却无法用正确来纠正。
      真可笑。

      有时候,他都要怀疑,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呢?

      错在反抗吗?错在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对的吗?

      他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如何和自己的父母相处的,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

      一定不是像他们家这样,冰冷,沉闷,没有一点儿人情味,更妄谈亲情。

      家庭冰冷的像是一座坟墓,他在里面,只有等死的份。

      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父母会把自己的孩子像畜牲那样关起来,也没有听过哪个家庭会把家规列几十条,让人严格遵守。

      夫人狞笑着,她微怒地看着苟枫,修养一点点破裂:“再敢向前一步试试,怎么,你这意思是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吗?”

      苟枫面色一僵,抱着机械小狗一动不动了。他的内心怦怦直跳,好像被点醒了。

      火山的爆发,只需要一瞬。

      断绝关系……

      有何不可?

      之前怎么从来没想过呢……如此笨拙且不自量力地试图改变别人,简直是天方夜谭,白费功力。

      “对,我要断——”他一字一字说道,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面色不显紧张,可他抱着机械小狗的手轻微地颤抖。

      他到底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身形单薄,也并非钢铁之躯。即使再怎么狂傲,再怎么目中无人,在意识到自己即将失去什么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恐慌、害怕。

      即使那些东西,于他而言,一文不值,那些人,于他而言,宛如地狱里的魔鬼,是他痛苦的根本之源。

      “啪!”

      夫人的巴掌凶狠地落下来,她丝毫没收力,直直扇去。夫人修长华丽的美甲刮着苟枫细腻白皙的脸,在这张完美无缺的脸上划上一道血痕,留下红彤彤的五指。

      “你……简直是个疯子,无法无天!现在还要和我们恩断义绝。”夫人气的浑身颤抖,一脸怒气地盯着苟枫。

      再没有这样凶狠的眼神了——竟然来自一位母亲。

      苟先生声威震天,宛如恶龙咆哮,他亦气的眼冒金星:“好!你走,滚蛋!停了你的生活费,看你如乞丐那样,露宿街头时,有没有种回来。给我开门,看谁敢阻止他,让他滚。”

      两人气喘吁吁的,在仆人的扶持下才勉强站立。

      内心猛然生出一阵剧痛和苦涩,苟枫无法理解,明明不爱他,明明从来没有给过他亲情,又为什么要把他死死捆绑在身边。

      他像个随叫随到、任意摆弄的物品一样。

      谁爱当这个少爷,谁就去当吧,他腻了。

      门开了,昏黄的残阳扫在他漆黑如曜石的眸子里,他的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在夫人、先生以及一众仆人直勾勾的视线下,他毫不犹豫地、坚定地踏足出去。

      这道门槛,他迈出去过很多次,小时候,长大后,不同年龄段,一次次地迈过,成百上千次。

      没有一次像这一次,如此轻松,全身的枷锁都被卸掉。

      也没有一次像这一次,这样绝望,自此之后,他孑然一身,不是什么苟家金枝玉叶的少爷,不需要遵从各种规则,而是一个身无分文的、没有任何依靠的十七岁少年。

      背后空荡荡,他没有再看苟家一眼。

      少年的成长,只需一个瞬间。

      逆着光,他抿了抿干燥的唇,品尝这来之不易的成长果实。
      苦涩且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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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正文已完结。新人第一本超过10万字的作品,也是第一本正儿八经写的作品,稚嫩青涩,缺点多多,感谢包容,感谢喜欢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