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皖》荒凉美梦

4、人皇篇（1）

　　在我小的时候，总是做同一个梦，梦中人对我说，我是仙人转世，非同一般。
　　可哪有仙人活得像我一样了无生趣。
　　我觉得，真正的神仙该是像哥哥那样自由自在的，而不是同我一般，只能待在这宫里，每日学一些晦涩难懂的文章，装出一副仁德的模样，以期讨得父皇母后的欢心。
　　我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那夫子整日唠叨的帝王风度，于我而言更是无稽之谈。
　　可为了少受皮肉之苦，我只得每日恭敬向父皇母后请安，在夫子例行教导时亲自为他斟茶，对下人们更是和和气气…
　　毕竟他们想要塑造的傀儡就该这样，仁义礼智信，忠孝两皆全。
　　他们用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子曰”，为我编织了一个高尚的外壳，把我藏在其中，去享受那些空洞的吹捧。
　　一个崇高的未来皇帝，无疑是他们巩固统治的最佳筹码。
　　而我，在耐心等待，总有一天，我会突破这具躯壳，碾碎这些恶心人的蚂蚁。
　　那时候，我就是真正的仙了。
　　我坐在朝堂的次座，看着满朝文武卑微地伏倒在地上。
　　我把笑藏在我的心底。

　　久居深宫的人，他们的心就像毒囊，但凡敢推心置腹，只会被伤的千疮百孔。
　　这是我在宫里活了十二年才活出的道理，也是我保护自己的唯一屏障。
　　在我宫里服侍的宫人，大多都是父皇派来监视我的探子，每日掌握我的起居，以免我挣脱他们为我选定的轨迹。
　　尽管贵为太子，可我在宫里活得依旧谨言慎行。
　　我想找一个可靠的人做我的心腹，这样我之后想做些什么更方便些。
　　这些年我宫里偶尔也会来新人，可在我一一试探下发现，头一日对他们所说的所有抱怨，第二日就会如数传入我父皇耳中，一字不差。
　　于是，在受了无数次戒尺后，我终于找到了那个纯真的，可以承载我真心的人。
　　他入宫净身不过几日，叫小福子，因做活机灵，被我母后看中，正巧我宫里缺个跑腿的，于是便送了我这里来。
　　那日入夜，我唤他入殿，为我锤肩，同他吐槽今日夫子又罚我摘抄训诫，真是无趣的人，令人倒胃口。
　　他跪在地上，同我说：“殿下，少师也是为您好…您这些话以后还是少说，要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告诉少师与陛下，只怕是少不得受罪。”
　　他垂着头，我透过面前的镜子，看不大真切他的脸。
　　以往的宫人只会默不作声而后向父皇告状，像他这样正儿八经规劝的我还是头次见，着实有趣。
　　我问他，“小福子，你从哪儿来的，怎么想着入宫了？”
　　他颤了颤，闷声道，“家里穷，揭不开锅了，正好宫里大人外出采办宫人，家里人索性把我送进宫里，求个出路。”
　　我笑笑，好嘛，求出路求成了太监，看来像我一样，也是个没人宠的。
　　我怜悯地摸摸他的头，不再说话。
　　第二日，我那父皇果然向他问询我的品行可有不端。他没辜负我的期望，向父皇说我专心治学，各种举止并无差错。
　　考验了他数次，我才彻底放下心来，把他当做心腹培养。
　　也是我多虑，一个刚入宫的小屁孩，哪儿有那么多的心机呢？
　　我同他渐渐熟络，他会给我讲很多皇宫以外的故事，我才发现原来这世上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只可恨我被困在这宫里，什么都见识不到。
　　我跟他讲了很多夫子与父皇对我的压迫，他每次都是摇着头，看着我，眼里是我读不懂的情绪，然后告诉我他们是为了我好，又劝我在宫里要谨言慎行，免得被人抓着把柄。
　　在他身上，我感受到了不属于深宫的温暖，让我难以抽离，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