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晟凝阳光的大老板最近对视频剪辑组的小职员郝艻尤为照顾,这件事在公司内部成为了众人津津乐道的八卦谈资。
郝艻,这个原本只是大专毕业,在晟凝阳光这样的大公司根本就是小透明一样的存在,当初据说也是靠关系才进的公司,没什么业务能力,只会修一修平面的图片,视频的剪辑和后期还是来了公司以后专门找人教的。
这种小员工处于偌大公司的最底层,出了自己的小团队就不会有人认得,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透明,却直接进了大老总的办公室。
“山川哥”原名左三川,以前是一个广告导演,在娄槐宁做“凝光广告”的时候就跟着娄槐宁,后来娄槐宁计划打造一批有地域特色的视频博主,问山川哥愿不愿意做短视频,山川哥觉得这是个机会,没犹豫就只身扎根到东北大山里,开始运营一个以东北的原生态农村生活为主题的短视频账号。作为一个坐拥几百万粉丝的大网红,山川哥跟娄槐宁提出扩大团队结构,准备与线下的运营连接了。
娄槐宁亲自点了郝艻去做山川哥的助理,嘱咐山川哥可以顺带教他一些账号运营的内容,工资也较之前涨了一倍还多。
看着OA上白纸红字明晃晃盖着公章的人事调动通知,郝艻一时之间不知该喜该忧。
喜自然不必说,升职加薪哪有不喜的。按说这等好事怎么轮也轮不到名不见经传又没什么长处的郝艻身上,正愁下个月房贷的档口突然就有了新出路;但忧也是有的,这个职位要跟组长期驻扎在东北的小村子里,十天半个月能回一趟华州就算好的了。
指尖在鼠标上轻轻点着,郝艻深深叹了一口气。
临近年关,程韶阳和娄槐宁都忙到起飞。
程韶阳日夜加班,最后索性带着刚从宠物寄养中心接回来的猫一起住在了公司;娄槐宁出了两趟差,一次国内,一次国外。两人自从上次吃饭过后便只是很偶尔才能问候一句。
潘鑫摊在椅子上,两只手在键盘上没有感情的敲打着,嘴里念念叨叨:“我中午刚刷了一条新闻,说青年码农猝死在加班途中。你们说,下一个上社会新闻的会不会就是我了?到时候哥几个可得给我请个靠谱的遗体化妆师,哥们儿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新闻,务必给我搞得帅点儿,轮回的路上我也好拐带个同是猝死的加班美女鬼一起走。活的时候没捞着脱单,死了以后你们可得帮我了却心愿。”
程韶阳瞥了眼电脑右下角,23:35,深吸一口气,拿着水杯起身去了茶水间,路过潘鑫的工位拍了拍他乱成鸡窝的头发,说:“一会儿上食堂吃个宵夜,累了就去歇会儿。”
公司食堂很大,足足三层,有一层24小时供应食物,专门为这栋大楼里昼夜赶工的“社畜”提供能量补给。但这么些年,大家伙儿也都吃腻了,深夜加班带着颓废和怨气,感觉食堂只能维持□□的基本机能,完全抚慰不了灵魂深处的空虚寂寞冷。
程韶阳靠在茶水台,等着杯子接满浓咖啡,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睛,随手打开朋友圈。
1分钟前娄槐宁发布一张照片,清透的茶盏,清亮的茶汤上飘着几朵槐花。配文:浓茶伤胃,槐花暖心。
程韶阳嘴角勾了勾,给这张照片点了个赞。半分钟不到,娄槐宁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程韶阳愣了愣,按了接听键。
“休息了吗?”
听到娄槐宁的声音,程韶阳不知为什么心里居然突然会有一种“沉下去一块”的感觉。那种感觉很神奇,他以前没有过,也无法用文字和语言形容出来。
透过茶水间的窗户向外望去,白天里排着长龙的宽阔马路此刻显得无比萧条。程韶阳心想,也许是夜太深了,娄槐宁过分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嗓音愈发给人一种内心安定的感觉吧。
见电话这头迟迟没有回应,娄槐宁又问了句:“睡了?”
程韶阳轻笑一声:“没有,还在公司加班呢。”
“还没下班?”娄槐宁问。
“没,我都在公司打一个礼拜的地铺了。有个项目年底之前要完工,现在正在收尾抢进度。”程韶阳解释道。
“你刚才没说话,我以为你睡了。”娄槐宁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每响起一次,程韶阳的身体就轻一些。
“没,就是累。”加班赶工稀疏平常,程韶阳很少抱怨,这是第一次,他语气里透着疲态,说出“累”这个字。
成年人的世界本就没有“容易”可言,“累”不过一个字,说出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该敲的键盘还得继续敲,该想的方案还要继续想,程韶阳也就矫情了那么一下,很快便回到工位上继续工作。
半小时后,程韶阳接到了娄槐宁的电话。
时隔半个月,程韶阳在自己公司的一楼大堂里见到了娄槐宁。他穿了条深色牛仔裤,套了件短款的黑羽绒服,叠着一双长腿坐在沙发上,身前的桌子上摆着三个很大的纸袋。
“学哥。”
娄槐宁的目光落在程韶阳身上。其实从进到这栋楼开始,他就一直紧紧盯着电梯的方向,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程韶阳的身影就落进娄槐宁的眼睛里。
娄槐宁站起身,把桌上的纸袋递到程韶阳面前。
“瘦了。”娄槐宁说,另一只手搭在程韶阳的肩头,不轻不重的捏了捏。
是真的瘦了,肩膀的骨头透过薄薄的衬衫硌得娄槐宁的手心有些麻,眼底的疲惫无法修饰,整个人全靠颜值和发量维持,娄槐宁有些心疼。
程韶阳笑笑,他很少在人前透露疲态,今天不知怎么的,接到娄槐宁电话的时候是一次,见到他面的时候又是一次。
程韶阳绕过累不累的话题,从娄槐宁手里接过纸袋转而说:“你这是给我送温暖来了?”
娄槐宁浅笑一声,回身又从发沙发上拿起一个保温杯,“这个是你的,其他能吃多少吃多少。”
太晚了,娄槐宁没多做停留,临走之前他叮嘱程韶阳:“注意身体”。
回到办公室,程韶阳将纸袋堆在桌子上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晃神,“社畜”们的五感都装着雷达,有的是闻着味儿,有的是听见声儿,反正一窝蜂地都凑了过来。
“老大!你就是活菩萨转世啊!”一个年轻的小码农举着三文鱼寿司就差涕泪横流了。
“阳哥,我现在发现你是真爱我了!”潘鑫大口嚼烤鳗鱼,抽空说:“我前一秒说我要猝死,下一秒你就给我补充营养,你是真舍不得我死!”
程韶阳看着一堆人凑在一起争先恐后的撕纸袋子,原本还怨气弥漫的办公室一下子重新焕发出了一种“回光返照”般的生气。
手里的保温杯沉甸甸的,程韶阳踱回自己的办公桌,轻轻拧开盖子,温热的香气迎面扑来,几朵槐花轻轻飘在澄亮的蜂蜜水上,那一刻似乎有很暖很暖的暗流悄悄滋润了程韶阳干涸许久的内心。
浅尝一口,甘甜清冽,如同娄槐宁这个人一样。
圣诞节早上,在鏖战了整整半个月之后,程韶阳带领团队制作的项目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条数据跑完之后,整个项目组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
潘鑫摊在椅子上拘着自己一头蓬乱的头发张罗着晚上一定要找个地方疯狂庆祝。公司老总亲自过来,高度赞扬了这次项目完成的速度和质量,同时宣布该项目正式进入到试运营阶段。
程韶阳铁定会得到一笔不菲的奖金,他出色的工作能力再一次得到了领导的肯定,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这一年将会以一个很完美的姿态结束。
然而此时,程韶阳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看着屋里的热闹,看着窗外的喜庆,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孤独,他很想走进热闹里去,却发现连分享喜悦这件事都变得奢侈。
程韶阳突然意识到,曾经他奋力去争取的东西,现在竟然变得毫无意义。那些得到的喜悦,抵御疲累的动力,以及那一段费尽心力去索取的过程,竟然是他用来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如今,项目结了,他该是轻松了,却猛然发觉,不过是一块遮挡疮疤的贴纸被强行撕掉,总有些血淋淋的伤口不得不去面对。
圣诞节当天定餐厅无疑有些困难,于是程韶阳决定让大伙儿先各自回家休息,把聚会时间最终定在了明晚。
将个人物品草草收了收,程韶阳背上电脑包,起身到办公室的窗台上去捉他的猫。
这段时间狸花猫“花田”算是遭了罪了,先是毫无征兆地搬了家,又被送到宠物寄养中心待了几天,接着住进程韶阳办公室被迫陪他加了小半个月的班,连口像样的“加班高级猫粮”都没有,偶尔哪个社畜被BUG卡住的时候还会特意跑过来无情撸猫美其名曰“寻找灵感,释放压力”。
花田这段日子过得也是又苦又无奈,于是程韶阳下班路上把它送去宠物美容中心,先犒劳犒劳它,定好晚上来接,带它吃顿好的。
回到大半个月没回的家,屋子里冷冰冰的,程韶阳似乎也从没对这里抱有多余的情感和期待,瞟了一眼搬家的时候刘希尧送来的几盆绿萝,枯死了大半,还有几根苟延残喘地绿着,他到厨房拿了个不锈钢盆,对着水龙头接了一盆自来水,一口气给那几棵尚有存活希望的灌足水,然后就倒在床上裹着被子睡了个昏天暗地。
傍晚时分,程韶阳是被尿憋醒的,晃晃悠悠上了个厕所准备接着睡,下意识看了眼手机,两个小时之前娄槐宁给他发来一条吃饭邀约。
程韶阳放下手机,揉着眼睛放空。
天黑了,隔壁邻居给窗子装点了很闪亮的灯串在他的天花板投射出斑斓的光影,与这一屋子的冷清格格不入。
程韶阳把已经打好但迟迟未发出的那句:“我刚刚睡着了,太晚了,改天我请你。”删掉,改成了:“我刚睡醒,这么晚,还来得及吗?”
几乎是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钟,娄槐宁的电话打了过来。
“睡醒啦?”还是那个低沉、充满磁性的嗓音却意外给人一种很实在的力量。
“刚睡醒,感觉睡了一个世纪。”程韶阳在床上抻了个懒腰,语气里尽是刚醒后的慵懒。
“收拾收拾过来吧。”
“行!”程韶阳也坐起身,似乎这一来一回两句话就让他彻底清醒了,他踩着拖鞋往厕所走,边走边问:“哪儿吃啊,要不我定个地儿?你吃辣吗?我知道一家川菜不错。”
“川菜留着下次吃,这次先来我家,今儿吃‘私房菜’”。
这算是一次很有诚意的邀约,当程韶阳犹豫的说出自己还要去宠物美容中心接猫的时候,娄槐宁甚至连带着邀请了花田。
程韶阳认认真真的洗了个澡,看着镜子里胡子邋遢的模样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抬手把朦胧的水汽刮掉,样子更清晰了一些,打好刮胡泡沫,将脸贴近,程韶阳仔仔细细地把自己整理干净,再看,年轻10岁。
娄槐宁住在华州市区里的一个精英小区。
说是精英小区,主要是这个地段离CBD不远,小区内部环境又出奇的好,这里的住户基本上都是附近几间大科技公司的中高层,房价可见一斑。
程韶阳之前来过一次,他脑子好,也认路,背着猫包寻着之前的记忆成功按对了娄槐宁家的门铃。
原本以为娄槐宁会隔着对讲机给他开门,没想到等了一小会儿娄槐宁亲自到楼下来接他。
“你给我开个门,按个电梯就成,亲自下来一趟我受宠若惊啊。”
娄槐宁笑着接过程韶阳手里的猫包,又瞥了一眼他另一只手提着的“登门礼物”——包装夸张的巨型果篮,压了压眼底的笑,说:“也不是只接你,主要是接它。”
程韶阳看着娄槐宁轻轻朝他举了举猫包,无奈笑说:“要不说‘养儿防老’呢,吃了我这么多猫粮,终于是能靠它体面一回了,也没算白养它。”
两人说着进了电梯,娄槐宁按住顶层21层的按键,“介绍三个朋友给你认识,两个我大学室友,一个我的发小也是我现在公司合伙人,都是十分亲近的关系,不用拘谨。”
程韶阳打趣说道:“原本不拘谨,你这么正式跟我打招呼,我怎么突然就有点想要‘拘谨’了呢?”
娄槐宁笑了笑没说话,看着电梯缓慢攀登,最后在21层“叮”的一声停住。
应该是听到了声音,电梯开门的下一秒娄槐宁家的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个子不高,但样貌不错,年纪与程韶阳相仿的男人,看见门外的程韶阳,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哈喽啊,学弟!”
程韶阳愣了愣,先是下意识地看了眼娄槐宁,然后冲着那个开门的男人喊了声:“罗逍学长?”
“万万没想到咱俩在‘家宴’上相遇了吧!”罗逍一脸热情洋溢的笑丝毫不收敛,伸手想去接过娄槐宁手里的猫包却被娄槐宁闪身躲过去了,眼神往程韶阳另一只手里那个浮夸的大果篮瞟了一下,罗逍收到指示,赶紧去把那果篮接过去,一边迎着程韶阳往屋里引,一边说:“你还是来的少,像我们,来得多了根本就不拎东西了!”
“就是,瞎客气。”娄槐宁给程韶阳找了双拖鞋,抬眼看了他一眼幽幽说了这一句。
程韶阳笑了笑,也没搭话,28来年头一次觉着自己怎么还腼腆上了。不过这腼腆的情绪没持续太久,紧接着就被屋里其他人打断了。
见娄槐宁和程韶阳进来,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也站起身。
“哈喽!学弟,我是邹海洋,跟罗逍都是槐宁大学时候的室友,他是邢如峰,槐宁朋友。”邹海洋先是朝程韶阳招了招手,然后又指了下身边另一个相貌不凡的男人。那人身材挺拔,虽比不上娄槐宁个子高,但也相差不多,挺慵懒地朝他扬了扬手,随后开口:“确切的说,是小时候的发小,长大后的合作伙伴。我跟槐宁认识的时间可比这俩货长多了。”
程韶阳依次跟两位握了握手,笑着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师兄们好,程韶阳。”
罗逍把那盆大果篮处理好之后也凑过来,一手搭着程韶阳的肩膀开玩笑道:“你就不用自我介绍了。”程韶阳转头看了眼罗逍,罗逍笑眯眯地接着说:“咱俩当年在学生会的时候那也是‘亲密无间的战友’,关系可比他们这几个好多了!”
程韶阳和罗逍在大学学生会里共事过一点时间,当年程韶阳聪明、能干,作为学生主席的罗逍很是欣赏,所以换届、毕业一直到现在也两人也偶有联系。
有一次程韶阳到医院看病,排队挂号的时候正看到从食堂吃完午饭回门诊值班的罗逍,两人还很高兴的聊了几句,罗逍主动跟他提起有个室友现在特出息,开了家挺牛B的自媒体公司,公司发展得不要太好,夸得天花乱坠,于是,程韶阳顺势就拜托罗逍能不能帮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的郝艻介绍到他这位朋友的公司工作。
罗逍听完程韶阳的话也是愣了一小会儿,说回头问问他朋友,程韶阳原本以为这件事应该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毕竟他与罗逍的关系也并不是十分亲近,不过是比较相熟的校友,这托关系的事情总归涉及到人情,没想到几天过后,他收到了罗逍的消息,说可以安排郝艻到他朋友的公司去试试,就这样,郝艻找到了他现在的这份收入不错又相对稳定的工作,成为了娄槐宁的一名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