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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是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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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注定。
如果站在人生路上,回头望,姚知雪只能这样形容。
她很少有如此感性的时刻,可是,人又总有那么一刻,觉得见山非山,花前月下。
就比如现在,坐在这家叫“我们的古索”咖啡店的时候,姚知雪又想起来一个成语——“恍如隔世”。
靠窗的位置阳光正好,能看见稀疏的行人,整洁的街道,高耸的楼层,丝毫不见过去的破败,与记忆中的印象形成了偏差。
往日愈发模糊。
2009年的古索街是吃喝玩乐一条街,地处城中心的边缘,周围只有几栋老旧居民楼,和繁华挨不上半毛钱的边。距离古索街最近的一块地皮被绿网终年盖着,姚知雪记得,至少有三年都没再动过。
总之,曾经的古索街,落后、发展不太行。
不过要是只提娱乐,古索街当然还是算繁华的热闹的。
至于怎么成为吃喝玩乐的不二之选,一方面,这里便宜,花样多,网吧KTV牌坊麻将馆台球厅一应俱全,吸引一众身上没几个臭钱,却依然离不了吃喝玩的“失意”中青年。二三四十岁,吃喝玩乐睡。
另一方面,大概率是因为十三中和一所技校。某种程度上来讲,学生可以带动经济发展。
姚知雪想起来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同桌宋怡欣指着街口的一家网吧,兴致勃勃的跟她展示:“拒绝不了,这谁能拒绝?!”
再向里看,长长的街,灯红酒绿。店门口各种小彩灯忽闪忽闪的,每一丝光亮好像都写着“进来玩儿,快进来玩呀”。
她皱了皱眉,“真在这儿?”
看着满是油垢的门把手,姚知雪不经意把手背了过去。
宋怡欣知道这位姐是嫌这里环境脏乱差,她信誓旦旦:“雪儿,你别光看外面,里面才重要呢,里面干净,我去过好多次,咱们就在这一晚上,求你了。”
姚知雪本来想说,“要不再找家别的看看”。
然后莫名其妙抬眼望了牌匾——“奇遇网吧”。
鬼使神差地。
她说:“就在这吧。”
进去发现环境还行,但气味很怪,少不了烟酒味。
宋怡欣开了两台电脑,她俩并排坐,不一会宋怡欣就进入游戏状态,姚知雪只简单登录了Q|Q,回复了几条消息就退出了。
然后她从书包拿了几本练习册开始做。
宋怡欣无语,学霸就是学霸,真没法比,这样的环境都忘不了学习。
物理最后一个题很难,演算了几遍才算出来,她写下答案,忽然来了句:“二楼是个麻将馆。”
是麻将馆,也可以是赌场,毕竟每一声都像赌徒穷途末路后的嘶吼。
很吵。
宋怡欣没听清:“啊?雪儿你说啥?”
姚知雪:“……”
房间里的味道好像更浓了,熏得姚知雪直皱眉头,“我出去透口气。”
这次宋怡欣听懂了,她比了“OK”的手势。
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离她们不远的第二排电脑处。
姚知雪转头就看见一个女生把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往地上猛地一扔,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儿。
姚知雪推测,扔的应该是个瓷质物件。
随后那女生倚在楼梯把手那儿。
手一摊。
两个男人叫了起来。
“你大爷的,又叫什么。”另一个壮汉抽了离他最近的尖叫的脑袋。
“老大,你看,她…她……”
壮汉不知看到了什么,表情错愕。
“各位,能不能别打了,给他个教训就够了。以后,他要再来这儿,还麻烦各位别搭理他,毕竟,他除了他这一条贱命,真的、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女生轻笑了一下,又道:
“大家都是玩个乐子,出了人命,就说不过去了,你们说对不对。”
壮汉:“确实都是图一乐,好说。倒是你,有没有…”
女孩打断他:“那谢谢东哥。”
“对不起了各位,我就先走一步”,她晃了晃手,“处理一下。”
有什么液体甩了出去。
她转过头下楼,垂下去的两条手臂往上举了举。
姚知雪定在原地,两眼直直的盯着,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看到女生的左手汩汩冒血。
鲜红的血从手掌中不断涌出,经过指缝滑落。
看着就很瘆人。
女生一级一级下楼,许是姚知雪目光太过直接,她瞥了眼她。
没理。
这种看热闹的她见多了。
等到她出了网吧的门,直接瘫坐在地上,压着的恶心再也忍不住了。
干呕了几声。
一个女生停在她面前,挡住了街旁路灯的光,甚至能闻到女生身上清冽好闻的香气。
姚知雪给她递了张纸巾,轻声问:“你没事吧。”
她面色惨白,却硬撑着:“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不要紧。”
前方二百米有一家诊所,姚知雪来的路上见过。
“去前面包扎一下吧。”
女生右手扯了下姚知雪的衣角,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痛楚:“我害怕……”
就晕了过去。
情急之下,姚知雪握住了她的左手腕,抬高。流着的血像一道蜿蜒的沟壑沾到了姚知雪的手上。
姚知雪抱起来了她,小跑着到了诊所。
她气息不太稳,胸口一起一伏:“医生,她左手手掌有个伤口,然后还晕倒了,我估计是晕血。”
医生进行了简单的清创。
口子不算多深,但是仍需要缝合。
姚知雪问:“她没事吧医生。”
“没事,就是可能会留疤,现在血压有点低。”
“晕血还这么不小心,怎么搞的,手上划这么大口子?”
姚知雪没吭声。
低头之际,发现她已经醒了。
姚知雪顺着医生的手,拿了一杯冲好的葡萄糖。
“喝点水吧。”
“谢谢。”女生声音依旧有些虚弱。
“你?是晕血么?刚刚你晕过去了,如果不舒服,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姚知雪看着她。
“不用,谢了。”
缝合好之后,姚知雪交了钱。
女生在给医生说些什么。
姚知雪走出诊所。
不一会儿,女生急匆匆跑了出去。
左看右看。
姚知雪倚在墙边,“找我?”
女生转过头,声音不疾不徐:“找你。”
姚知雪愣了下。
接着女生又说:“今天谢谢你,还你钱。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以后请你吃饭。”
她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一百元钞票,递到姚知雪手边,姚知雪没接。
“拿着呀。”
姚知雪接过:“你给多了。”
“多不了多少。”
她转头走了,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好像忘记了要联系方式。
姚知雪再次回到网吧已是一个小时之后,宋怡欣问道:“雪儿你干啥去了,透口气要这么长时间?”
姚知雪:“做好事去了。”
宋怡欣:“嘁,故弄玄虚。”
宋怡欣:“欸,雪儿。你真要一直在十三中待下去了?十三中的教学资源可比不上附中。”
姚知雪:“没事,都一样。而且,我在这儿正好遂了他们的愿,都清静。”
宋怡欣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她家的情况,她叹了口气:“就是不能经常见面了。”
“要不我让我妈给我转来?她反正愿意让我和你玩。”
姚知雪:“可别,你要转学到这,我看你天天得泡网吧里。”
宋怡欣想到这一条街的吃喝玩乐,她忿忿的:“你在这,真白瞎了这么好的条件。”
“不过,雪儿你可别学坏了。刚刚你走了之后,我看见几个人拖着一个从楼上下来,那阵仗真挺吓人。”
她又自语道:“当然了,我这也白担心,你定力这么强。”
姚知雪又想起了那个女生。
有一个人被拖着?那又是谁呢?
和她有关吗?
她那时候觉得,或许永远不会知道了。
可千回百转的命运又推拉拖拽着,在人世间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生动形象的戏剧。
隔天,姚知雪就再遇见了她。
是在班主任办公室。
姚知雪被喊过去领资料,她半路转学,很多资料都得换,十三中和附中的进度也不一样。
班主任老吴絮絮叨叨的叮嘱:“小姚呀,你在咱们学校也不能松懈啊,咱学校虽然条件上确实和附中有些差距,但是老师相信你……”
姚知雪:“放心吧吴老师。”
老吴一心二用,一边跟她说着话,一边又往门口看了一眼问:“哎呦课代表你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一天没见成伤员了。”
姚知雪转头,两人视线相撞。
女生没有多惊讶,只是对老吴笑了笑:“不小心摔的。”
姚知雪腹诽:“撒谎。”
女孩抱起办公桌上的作业本,对老吴说:“吴老师,那我直接发下去?”
老吴:“你发下去吧,我批注上带星号的让他们来办公室找我。”
“好的。”
她说罢就走了。
“欸,别着急走,这么多作业你能拿了吗?”随后老吴向姚知雪看过去,姚知雪一秒领悟,“她手不方便,我帮帮她。”
姚知雪跟过去,“我来帮你拿吧。”
“谢谢,不用了。你的那些资料挺沉的,而且马上就到了。”女生婉拒。
姚知雪有些尴尬,最后说:“还挺巧的。”
女生轻轻点头,“是很巧,那天真的谢谢你。”
“不用谢,你太客气了。”姚知雪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脑袋。
两个人的班级竟然挨着,老吴同时代他们的数学课。
15、16班。
姚知雪踏进班级门的前一秒,冲前面的背影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接着她又补充:“我叫姚知雪。”
“江和。”
“江河湖海?”姚知雪不太确定。
江和摇了摇头,“不,是我和你的和。”
姚知雪轻“哦”一声。
这个字倒是在意料之外。
说完名字,江和直接往前迈进了16班,她背挺直,齐耳的短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像顶了一顶金帽子。
其实姚知雪不用刻意问,也很容易就知道江和的名字,因为这名字在班里被提及的次数太多了。
“听说没,昨天技校的吴昊天又堵了隔壁班那个江和。”
“这江和怎么这么大本事?”
“江和,你们男生不都喜欢那一挂的吗,特满足征服欲。”
“就她?拽的二五八万的,以为自己是什么公主小姐呢。”
“滚滚滚啊,谁喜欢她那样的啊,天天在那种地方干活,干不干净还不一定呢。”
“哈哈哈确实是…”
……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到最后姚知雪听不下去了。
她站起来大声说道:“你们这样说一个女生不好吧。”
那几个人转过头,一个眼镜男鄙夷的看着她:“新来的,管这么宽呢。”
姚知雪:“我没你管的宽,你先管好你自己的嘴,道歉。”
眼镜男:“说话这么冲,你别逼哥几个打女人啊。”
这时,姚知雪的前桌往眼镜男的方向扔了本书:“吵死了,这一天天的不八卦别人能死是吧,自己不清楚什么状况就别瞎造谣!”
“嘴不想要就缝上。”
何望月这一嗓子嚎的,班里瞬间安静。
他们可不敢惹这位家里有钱的大小姐。
然后何望月又嘀咕了一句:“有病。”
过后,何望月问姚知雪:“你认识江和?”
姚知雪:“算吧,但不熟。”
何望月:“别听班里那群傻叉讲的,江和可不是那样的人。”
那她是怎样的人呢?
姚知雪承认,她那时对江和带着浓浓的探知欲与好奇。
也许是因为这种好奇,关于江和,她渐渐拼凑,一个别人口中,伙同着她自己眼中的江和。
江和江和。
是她也不是她。
转眼就是元旦,高二上半学期马上就要结束。
2009年过完了。
何望月的生日在一月一号,大小姐出手阔气,高档餐厅包场。她在两个班都混的顺风顺水,两个班的同学只要有空的都可以去。
姚知雪带了份礼物给她,放到桌子上,何望月在沙发上被人簇拥着,对她说:“谢谢,随便坐。”
姚知雪扫了一眼,场里已经有很多同学了,大多数是她们班的,16班只有几个平时和何望月关系好的来了。
没看见江和。
她会来吗?
一群人很快就热闹起来,玩游戏的玩游戏,K歌的K歌。
姚知雪婉拒了几个人的邀请,一个人在座位上喝果汁。
她七兑八兑,可乐和雪碧混一起,汽水和果酒混一起,这个味的果汁与那个味的果汁混一起,有的喝起来竟然超乎想象。
过了会,姚知雪听见了何望月激动的声音:“你终于来啦,快坐!”
何望月从一堆人中出来,拉住江和的手,“小和,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你能来我太开心了。”
江和拿出了一个盒子,“望月,给你的礼物。”
何望月:“哇塞,等我回去再拆,好期待。”
江和本来给了礼物就想走,但是何望月很想让她在这玩儿会,她也没好意思说走。
就在人少的地方坐下了,正好挨着姚知雪。
姚知雪给她递了一杯饮料,“尝尝。”
江和尝了一口,皱了皱眉。
姚知雪:“不好喝吗?”
江和:“难喝,应该喝不死人吧。”
……
姚知雪按那个配方又给自己兑了一杯,喝完心里想:“确实不咋地。”
姚知雪想了想,问:“你…手好了吗?”
江和:“都一个学期了,早好了。”
然后无话。
这场生日派对,江和吃了饭就走了,何望月也没多留,只嘱咐她注意安全。
江和前脚刚走,姚知雪后脚就悄悄跟了过去。
出了餐厅门口,江和就发现姚知雪在她后面。
姚知雪以为她会和自己说话,至少问问为什么跟了出来,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往前走。
姚知雪几步跟近她身后,问:“这么晚了,用不用送你回家?”
江和:“不用。”
江和:“我去兼职。”
姚知雪:“兼职的地方在古索街?”
江和:“你怎么知道?”
姚知雪:“那次你手受伤,我看你和诊所医生好像很熟悉,而且你不是在酒吧……”
意识到了什么,后面姚知雪没说出来。
江和淡淡的笑着,“你既然知道,还要再问我干什么呢?”
然后她盯着姚知雪的眼睛,好半天,问:“你,是不是——”
姚知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紧张,她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非常好奇我啊。”江和不紧不慢把后半句说了出来。
她接着道:“我知道学校里的人是怎么样编排我的,我不管,我通通不在乎,但是——我只是希望,我正常的生活不被打扰。”
“我不是他们无聊的谈资,不是消遣,也不是你一时兴起需要满足的好奇心。”
姚知雪慌乱的摆了摆手:“我没有这样想过你,我承认,我是有些好奇,但是我再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了,还有,我没有一时兴起。”
江和:“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你…也别在外面了,太冷了。”
她走到公交站牌,24路公交车正好靠站,江和有种一切“刚刚好”的庆幸。
错过了这一班车,至少要等半个小时。
她上车,坐到后排靠窗的位置。
路旁挂了些灯笼,红红的彩灯照着,增添了喜庆。
江和拢了拢围巾,鼻子探进去,闭上眼睛想:“这一年过得好快。”
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几滴泪掉进了围巾里面。
四十分钟后,江和在“古索前街”下了车。
往里走三百米就到了她兼职的酒吧。
江和一进门,吧台小哥给她打招呼,“来了啊江和。”
她手比划了个二,“我就请了俩小时假,没迟到。”
江和在这家酒吧,只负责水果摆盘。
主要原因是江和年龄太小,而她又迫切需要一份工作。
老板刘小彤曾经和江和的妈妈有点交情,理解小姑娘难处,虽然有点顾虑,但还是答应了。
当时她还记得老板怎么跟她说的:“妹儿,你就认我当姐吧,要是有人来查,你就说放学了帮家里干活?”
“逗你的了,还是要好好学习。”
工资日结,干活不累,江和是打心底感谢刘小彤。
这么容易拿人钱财,江和心里也过意不去,所以人多的时候江和也会帮着端酒。
至于怎么被一些同学造谣,大概率就是因为这个。
今天的酒吧格外热闹,刘小彤嘱咐江和不让她出去了,安心在在调酒台后面写作业就行。
姚知雪去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江和写作业很入神,根本没有被这种环境干扰。姚知雪看了她好大一会,她也不知道。
“你写的什么题呀?”
江和这才回神。
她不解的看着姚知雪,姚知雪没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江和说:“从旧货市场淘来的。”
她好像又想到什么好玩的,说:“才两块钱。”
“什么?!怎么会这么便宜。”
“二手的,当然便宜。”
但其实那本书还挺新的,姚知雪说:“一手的知识。”
“我那还有多余的题,都写不完了,回头给你带点?管够。”
江和一脸“你没事儿吧”的表情看着姚知雪,“这就不必了,不能整点好东西么?”
姚知雪看着江和,头发长些了,现在及肩,发梢微微向里蜷曲,丹凤眼又细又长,眼尾向上翘起,凭添一抹风韵。
江和无疑是漂亮的,更多的还有坚韧。周身带刺,心底柔软,她身上有一股劲儿。
姚知雪想起班里的人说“江和本事大得很”,一脸鄙夷,她现在有同样的感觉,只不过,她是由衷的,褒义的,永远和那些人的话无法类比。
每个人对于新年的期待,都不一样。
一月一日,这是个一切都有新可能的一天。
从这一天开始,新的一年又有了展望。
有人唱:“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
有人怼:“滚啊,你喝晕了是吗?农历新年还早着呢,还一个多月呢……”
姚知雪和江和相视一笑。
姚知雪问她:“辛苦吗?”
DJ打碟声一浪高过一浪,周围人声嘈杂,江和没听清楚。
“嗯?”
姚知雪又想,没有问这个问题的必要了,答案不重要,她并不能真实的感同身受,因为不是她在做,干工作的是江和,面对流言蜚语的也是江和。
江和江和。
她提高嗓音,说:“元旦快乐!今天是一零年的第一天。”
江和笑了下,对她说:“你也元旦快乐!”
这一年的新开始,姚知雪和江和的关系微妙起来。
说不清楚。
明明认识时间不长,之间发生的事情也不多,为什么就变得像熟悉了很多很多年一样。
姚知雪开始给江和补课。
江和总体成绩很好,但化学奇差,姚知雪就抽空给她补化学。
第一次去江和家的时候,姚知雪还很拘谨,江和看了出来。
“不用拘束,家里没别人了。而且你家不是就在这附近吗?”
姚知雪:“啊?你怎么知道?”
江和:“见过呗。”
姚知雪是个时间观念很重的人,每天机械的
其实姚知雪很震惊,因为她看见书房一整面墙的文学作品,古今中外,应有尽有。
还有几个小书架,柜子里全都摞的是书。
“天呐,这都能开书店了。”
怪不得江和语文可以考140。
江和:“你喜欢看书吗,你…要是不嫌弃,有想看的直接拿就行。”
姚知雪:“我以后常来就行了呗,咱们高考完那么长时间,都可以一起看。”
江和抿唇微笑,没有回答。
补课的时候。
“我化学真的不好,初中基础都没打牢,以前总觉得要选文来着。”江和苦恼。
姚知雪:“那你先背好知识点,练点基础题。”
谈起为什么选择理科,江和淡然:“当时只觉得一切都是假的,任何东西在生活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
“不管怎么样,总得面对现实吧。我才不是什么乐观的人,我只能硬着头皮往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工吗?因为我爸赌博赌的倾家荡产,我妈被气得自杀。我妈以前也是一文艺女青年,她不能忍受她诗情画意的生活破灭,她自杀了,找到她的时候,她兜里揣着一本看都看不清字的书,都成了碎纸屑。”
“她特别喜欢伍尔夫,从书中,从作家身上拥有的感悟,最后竟然变成了反噬的工具。我看着她的尸体,她没有见我最后一面,就那样抛弃了一切,我觉得碎纸屑就像笑话一样,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害怕阅读。”
“她之前说,我爱看书,特别像她,学文是一个特别好的选择,可是……可是我也说不清,我害怕了,所以选了理科,所以在逃避。”
姚知雪皱眉听完,说:“没什么逃避不逃避的,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呗。”
“任何人的过错,任何人的选择,都不能强加到你身上,你没有任何错,也没有任何应不应该。”
江和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得到了理解,她想,她需要这样的理解,让她心里充盈着安全感,她这样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第一次见你,你是不是给你爸收拾烂摊子。”
江和想了瞬,有些好笑:“对,他当时没钱还去赌,那个牌场家的女儿是我小学同学,当时她给我打了电话,我就过去了。可是我过去有什么用呢,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所以就只能那样做,要是不的话他那天晚上得断个手断个腿也说不准。”
“当时我那么大胆真的是装的。”
江和:“我忽然想起来,那次是不是你抱我去的,谢谢啊,太麻烦了。”
姚知雪摇摇头,“那有什么的,你太轻了,抱着都没什么感觉。”
江和:“你很有力量。”
其实江和说她有感觉,她有温暖的感觉。被一个人托着,特别温暖。
姚知雪:“你让我看看你的手。”
江和抬起左手,一道发白的疤痕横亘左手手掌心。
她自嘲:“看手相的在我这准失灵,这生命线事业线都糊了。”
“也许逆天改命了呢。”
姚知雪两手握住江和的左手,仔仔细细的端详着,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江和有点不适应。
她看向姚知雪,姚知雪的注意力一直在她手上,她抚摸着,然后心疼的吹了吹。
江和鼻子忽然有点酸。
接着,姚知雪又问了一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没有任何由来:“江和,你说,爱是命中注定吗?”
她们都没松开手。
江和:“爱怎么可能会是命中注定。”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姚知雪:“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江和:“问吧。”
“江和,你觉得最好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成为更好的人。”
“江和,你最害怕什么?”
“害怕一切的有始无终。”
“江和,最想对我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谢谢。”
“江和,你想不想知道这些问题我的答案。”
“有机会告诉我吧。”
高三那一年,时间过得飞快。
姚知雪依然会给江和补课,江和给姚知雪传授语文经验,两人放学一起走,谁也没理会别人是怎么说的。
姚知雪叫江和的名字会叫重复,她唤“江和江和”,像一条奔涌不息的河流。
2011年盛夏,姚知雪江和分别。
江和对姚知雪说:“你要开开心心。”
她们没说再见。
她们还没说再见。
姚知雪从家慌慌张张的赶到江和家时,江和已经走了,她没告诉过姚知雪她什么时候走。
邻居阿姨给了姚知雪一把钥匙,“姑娘,你是阿雪吧,小江说给你个钥匙,以后想看什么书就去看,放暑假能看好多,她还说你的化学还是什么笔记放到书桌上了,你回头自己拿走。”
姚知雪接过,“谢谢阿姨,麻烦您了。那,您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吗?”
“前天走的,那小姑娘哦,一个人去的车站,她那个爸爸也是什么屁用不管,我听着又给小江吵了一架……”
姚知雪又一次道谢。
她缓过神来,转动手里的钥匙。
“咔哒”,门开了。
姚知雪深吸一口气,去到江和的房间。
房间还是和之前的布置一样,书桌上曾经两个人都在上面写过作业。现在上面放着她的笔记。
“都考完了,我要这有什么用,再说了还不亲自给我,让我自己来拿算什么。”姚知雪自言自语。
书桌右边有一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江和的练字纸。
她知道,江和有练字的习惯。
以前问过江和:“为什么会钟爱书法?”
江和说:“让我更平静吧,有时候写着写着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尤其,是写自己喜欢的字时。”
姚知雪抽出一张,上面只有五个字,是王安石的一句诗,和她名字有关的——“遥知不是雪”。
又抽出一张,还是这五个字。
姚知雪拿起一沓,密密麻麻,反反复复,都是这几个字。
再往后翻,逐渐变成了“姚知雪”“知雪”。
姚知雪将那些练字纸重新放进箱子里,她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笔,在笔记本上写,“江和,我等你。有什么话当面跟我说,胆小鬼。”
江和去了南方,姚知雪留在北方。
那时候,她们以为再相见容易。分别只不过时间的一次考验,她们会通过时间镀一层金。
时间证明一切,瞧好吧。
可是时间的洪流裹挟着一切,连带着黄金灿烂的青春岁月一并,都消失不见。
姚知雪回神。
走出咖啡店,古索街依然车水马龙,姚知雪站定,她在人群中看见记忆中的女孩。
隔着时间,隔着人海。
只想叫她——
江和江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