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娆㈣繋璁块棶鏅嬫睙,璇穂鐧诲叆/娉ㄥ唽]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变革 ...

  •   庾稷做完这一切则坐回梳妆台前缓缓地拆下头上的簪钗,等着搜查完其他房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重重的踏着地板走过来。一步一步的,像是踩在他心中一样,一个一个嘈杂的脚步声像是潭拓寺中的大铜钟被敲响一般一下一下的敲撞在他心上一般。
      终于,房门被外边赶来的人敲响。“庾稷在房间里么?”是师傅的声音。
      庾稷手中的动作一顿,将拆卸下来的金钗搁置在桌上,手指指尖在桌上摩挲着,头也没回的而又明知故问地回答道:“我在,师傅进来吧。敢问师傅有什么事么?”
      以东家和警卫队队长为首的众人推门而入,东家率先开口道:“阿稷,你这房中可否有什么可疑的人?”
      庾稷缓缓站起身,面对着他们,口中缓缓地说出两个字,回答道:“并无。”
      警卫队队长询问道:“你确定么?”庾稷淡然大大方方的回应道:“我确定,这房中从始至终便只有我一人。诸位若是不信,大可以将这房间搜查一番。我并不介意,还请诸位自便。”
      警卫队队长扬起手指,恶狠狠说道: “你!”
      东家腆着笑道歉:“大人别生气,他不是这个意思。这是后院的最后一间屋子,我亲自为大人指引…….”
      师傅瞄了一眼堆放在一块的大箱子,向庾稷不发一声地轻微摇了摇头表示不妥,这些动作并没有被其他人察觉到。
      “还请阁下见谅。”庾稷见状迈开步子让出位置,身子略倾摊开手,面色不改,直视着那人伸出的手指,恭恭敬敬地说道:“阁下请。”
      “呵——你最好是没有藏匿嫌犯!”警卫队队长发出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后愤愤然收回手指,嗤笑着说道。他又抬起手前后招了招,吩咐道:“给我搜!”
      庾稷默默地让出位置,站在一旁。东家亲自指引警卫队的人小心地对房间加以搜查,最终的确是一无所获。
      警卫队队长脸上的神色未免有些挂不住,但在场的所有人无人敢对他加以指摘,而他最后只能愤懑又颇有些恼怒地撂下几句狠话:“你们若是遇到什么可疑之人,必定在第一时间遣人去警卫厅报案。知道么?!”
      众人皆不露声色地道:“是。”
      东家半佝偻着身子:“那小人这便送大人出去,大人这边请。”
      警卫队队长转身迈出步子,抬头挺胸颇为骄矜道:“嗯,走吧。”
      庾稷抬手作揖:“在下恭送诸位。”
      师傅慢慢悠悠地缀在那群出去的人的最后面,手中只是紧紧地抠着门框,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带着颤意喟叹道:“阿稷……你长大了,一切应当有分寸的。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庾稷眉头一挑,恭敬地回答道:“徒儿省得的,师傅说的是。”
      师傅将门框缓缓合上,“你回去吧,自己也去好好想想。”想想……这到底值不不值得。
      “是,徒儿记住了。”庾稷并没有加以阻止,“师傅慢走。”
      庾稷听着声音逐渐远去,快步将地上的那堆箱子挪开,将盖着堀室的木制地板打开,逆着屋内明灭昏暗的光,向明康伸出手,“他们都走了,出来吧。”
      明康伸手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庾稷的手前收回,在身上的黑色学生长袍衣袂擦了擦,然后伸出左手握住庾稷伸出的手。
      庾稷常年微凉的掌心微热,眉心一挑却又未发一言,默默地将他从堀室拉出来。
      庾稷又打开一个放置着衣裳的箱子,从里头掏出一套长工的衣服,一言不发地递给明康,而后在明康接过衣裳时快速收回手说道:“你不该来这里的,在内室里换上这身衣裳便从后门走吧。”
      明康的神色张皇僵硬,他原以为庾稷是不会管他的,道谢时语气生硬:“多谢,你….…为什么救我?”
      庾稷怔愣了一瞬,只是淡淡回答道:“你就当是我一时兴起吧。”
      是了,是一时兴起,是他的一时兴起。
      庾稷在心里加以肯定的说服自己道。

      “我这有几句话还得劳烦你记住了。”庾稷将这一切总结为一时兴起,他在听到明康的道谢和问询时动作一顿,却快速转过身迈向梳妆台,而后落座,他侧过脸,余光在镜子中瞥了明康一眼。
      随即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你也不必询问我的名姓。我今日没有见过你,你和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以后也不会再见面的。
      “多谢。”明康听出了庾稷的言外之意,又抬手道了次谢,看了看手中的衣裳,抬眸看向庾稷,抬步走入内室。
      庾稷则是将身上钗环都拆卸下来,脱下戏服,换上自己素日里穿着的长袍,又伸手抓起散落下来的头发,反手用一根用桃木做成的流云簪子给自己蓄起来半长不短的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没被扎上发髻散下的发缕被他捋了捋别在耳后,却又有些更短的发丝散落下来,他喟叹一声,索性也不管了。
      直至他卸完妆容,明康也拿着换下来的黑色学生长袍从内室里走出来。
      庾稷这才仔细端详着明康的样貌——一双浓郁幽深的蓝色眼睛和一顶黑褐色的头发,一种标准的混血长相,骨相既有东斯拉夫人的硬朗,又有着东方骨相的柔和,东斯拉夫和东方两种长相的优点在他身上完美的交融显露出来。
      明康的身材高挺硬朗,浑身上下的气度却给人一种亲近柔和的感觉,形成一种既说不清又道不明的奇妙反差感。
      他们静默无声地对视着,庾稷却率先避开明康的目光,因为明康的眼睛太明亮了,也太过热忱纯粹了,既像是烈日掀翻黑暗,又像是一把利剑刺破划破一切虚伪。
      庾稷想,他是害怕这种人的。庾稷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们两个….…太像了。
      只是,庾稷的眼眸虽然清透温润,却缺少了明康的——缺少了明康眸子的赤诚热忱和对生活的期望和向往,庾稷从小便生活在梨园戏苑,见惯了一切虚伪,见惯了草菅人命,见惯了“上层人”的高高在上,也见惯了底层人的艰酸苦辛。
      说是害怕的话,庾稷也算是害怕吧,却又不算真的害怕,是一种想接近却又不敢接近。
      庾稷的话语鲠在喉中,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会再见的。总归是不会再见的。道路不同的人终归是不会再见的。
      庾稷的想法在胸前转了一回,抿了抿嘴,又闷闷地开口说道:“我现在送你出去。”
      只是庾稷在后来一生动荡、万里飘零的时光里才知道,才明白一个道理,知悉一个“悠悠寰宇间,不死会相逢”的道理,同时也知道一个“死生不过须臾,聚散不过转眼”的道理。
      明康微微颔首,喉中发出了一句:“嗯。”庾稷踏出房门后,点着煤油灯带着明康趁着人多混杂轻车熟路地款步混到戏园子的后门。
      庾稷驻足站立在戏园子的后门前,转过身看向明康,轻声喟叹一声又轻声说道:“你沿着这路一路走出去然后往左拐个弯,便能转出王府井了。记住了,以后就别再往这儿走了。”
      明康朝他鞠了一躬,“我知道了,多谢。”
      庾稷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浅笑着,眸中淡漠却藏了一丝羡慕憧憬反而淡淡地回应道:“去吧,回去吧。”
      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明康瞧着他的神色,心中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但又觉得问出来过于冒昧便将想要脱口而出的音节咽入喉中,只能说出“多谢”二字便再无其他。
      若是庾稷得知明康心中想问出口却又没能问出口的问题,他能给出的答案也只有寥寥几句话,那便是——“这是我的命,是我挣不开逃不脱的——命。”
      庾稷的命从进了梨园的那刻起便已经注定了,他是梨园里的“皇”,是戏台子上的李香君,是戏台子上的杨贵妃…….他的命早就被锁……在这梨园戏院了,他的命是带着无形的镣铐唱戏挣脱不了的命,若不是日复一日的唱戏,将习惯变为喜欢,也不知道会面临何等境况。
      庾稷轻轻地摇了摇头,闭目又睁开,明康的身影早已经远去,向左拐进隐入深海般汹涌的人潮直至消失不见。
      庾稷转过身瞥着戏院后门在灯笼里隐隐绰绰、在门上的牌匾,然后转开目光,收敛好情绪轻声推门而入。
      庾稷阖上门,视线急剧收缩,从长街柳巷,直至门口街上不知名的野花在檐下灯笼的暖黄色的光的照射下落下他被风袭卷消失,最后只有两面被阖上的木门。

      梨园的院子里池塘边栽种的几株木芙蓉早已静静开放,正绽放嫩蕊,花瓣从淡白色变为如今的深红色,院子里清雅的暗香浮动。
      庾稷抬步走近池塘边,伸出指尖抚过木芙蓉的花瓣,又快速将指尖隐藏入素衣长袍的袖子里。
      那些巡警早已经回警卫厅,只余下满山狼藉,梨园中的长工仆役在他们走后,陆陆续续看着东家的神色跑出来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
      顾捷也从房里出来,来到后院,“阿稷,这外头黑灯瞎火的,你在干什么?”
      庾稷一手握着煤油灯,一边回头笑着说: “师姐,我没干什么。我只是今夜看到院子里的木芙蓉开了,想出来看看罢了。”
      顾捷想说的话还未说出口,和庾稷的脸色都倏的一变,前院的声响又开始慌乱起来。二人仔细辨认,竟然连外头也开始乱起来了。
      祸不单行。
      这是他们心中此时一致的想法。然而,庾稷心中还有另一个隐隐绰绰却又似乎有把握的想法。
      庾稷敛目收神向顾捷说道:“师姐,我们去前院看看吧。”
      顾捷微微颔首:“走吧,我正有此意。”这个夜晚总归是不平静,刚送走了警卫厅的那些巡警,又迎来了新的一波冲击。
      庾稷和顾捷来到前院的戏台子后台,并没有冲出去,只是在那处隐蔽却又不让人注意到的角落里听着前方的动静。
      张宁清也在这个时候走过来,听着戏台子前方的声响。
      在戏园子里的西洋钟响过第十次,人群中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一句:“湖北军政府成立了!”
      庾稷的神色平常,听到这个消息毫无反应,表情眼神没有一点波动,只是在心里隐隐约约落下了一块悬呀悬,悬了好几年的石头:这一天总算是来了。
      总算是一锤定音了。
      顾捷的长睫剧烈颤抖,隐去了眼底的阴翳,毫无知觉似的,想了半天看向庾稷却慢吞吞说道:“湖北军政府成立了?!那……那么是不是说明清廷要灭了?!”
      庾稷点了点头,像是回答又像是默认,喉间同时发出一个字——“嗯。”
      阁楼上的达官贵人面如土色、如丧考批的被人顶着枪弹子“请”离了梨园。
      东家见此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身子佝偻得更加厉害,好像有一座大山快要将他压倒似的。
      张宁清红着眼眶,咬着自己的左手食指关节直到咬破淌出温热的血液,而后咬着牙淌着泪既不让自己哭出声,又不让自己笑出声。
      庾稷按了按他的肩膀,“张师兄回房休息吧。明日……哦不,今日睡醒之后,恐怕要有一场恶战了。”
      张宁清不动声色地抹了抹眼角的泪光,扯出一抹不知名的笑,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拍了拍庾稷搭在他肩上的手,又放低了声音说道:“阿稷,我明白的。今日让你看笑话了。”
      “师兄言重了,师兄一时心情难以自抑本就是人之常情。”庾稷抬眸看向他,又将眼神转向幕布后的戏台子,“你我师兄弟之间何必如此?”
      幕布后的戏台子上的暖黄色灯光和烛光交杂着撒了数缕落在后台,落在庾稷的侧脸上,与后台中的黑暗对比分明,庾稷被那缕光晃到眼睛后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与张宁清,一明一暗,站在后台,明暗分别,泾渭分明。
      只不过在未来的岁月时日当中,这竟是在师门中庾稷与张宁清最为温馨的最后的时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璇锋偍鍏堢櫥鍏ュ悗鍐嶅彂瑷€锛乕鐧诲叆/娉ㄥ唽]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