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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彩云卷四十 天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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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殿紧掩的重重宫门内,少主人新纳郎君,正是情投意合的时刻,任凭宫外流言不断人心涌动,她竟十分淡定地多日不曾露面。
楚潇将太微帝宫新任五大国老及新晋众官的名帖送至沉香殿内之时,无意间往里看了一眼,却见绡帐深深,隐约有男人躺在帐中,小少主正被他揽在怀里,还在贪睡不醒。
就算楚潇早已知晓轩辕明玉和南宫少渊暗通私情,可直到亲眼所见,还是感到格外不适。
躺在帐内的男人察觉来人的窥伺,挥手拂上床幔,示意避不见人。
“主人尚在休息,还请莫要惊扰。”
男人低语的声音沉沉传来,楚潇连忙转过头,冷着脸放下名帖匆匆离开。
守在殿外的玄音见人脸色苍白走出来,还以为轩辕明玉针对百里国师为难楚潇,正要安慰几句,楚潇却摆了摆手说是无事,径直回藏心殿去了。
其实少时的南宫少渊和轩辕明玉相处就已经十分亲密,不过怎么看也只是普通兄妹关系。那时楚潇也常常与南宫少渊有所交集,颇为欣赏此人韬光养晦胸藏大略,将来定然也是一方明主。此后数年眼看着世迁事异,此人也随父改氏西退,性情愈发隐忍淡漠,楚潇深感同情,对他始终尚存些许好感。
直到如今窥见他兄妹二人相依相偎的苟且之状,楚潇才如梦初醒,再也没法将南宫少渊当作常人看待。
世传南宫氏修罗转世,代代相传的疯病,果然有几分应验。
待楚潇走后,南宫少渊重新拉开床幔,轻轻拍着轩辕明玉后背哄道:“阿玉,有人送了名帖来,起来看看吧,莫要耽误正事?”
轩辕明玉懒懒地“嗯”了一声,却将脸庞贴在他温暖的胸口磨蹭片刻,始终舍不得起来。
在南宫少渊有一声没一声的催促下,轩辕明玉才迷迷糊糊撑着男人紧实的腹肌半爬起身,伸手一招,那封名帖便飞入手中。
她勉强眯着眼睛,展开细阅了一阵,不满道:“花太师退位,怎地让妘容填了空缺?她不是在宣武药师阁吗,宣武王宫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少渊扶着她的腰起身,也顺势看去。
当下前朝元老不便续用,泽世东宫濒临废禁,衡文学宫受新君忌惮,于是新晋众官之中,除了为数不多的新天王亲信和姜太后旧宫人,昭华上宫势力占了大半,其次便是从宣武王宫之中擢拔之人。
南宫少渊毕竟有几分向着自己本家,随口替宣武王宫开脱。
“此局刚刚开始,昭华上宫已经占尽先机,何必那么着急,多贪这一二虚职?”
轩辕明玉听得不悦。
“这定是南宫少煊横插一手抢我风头,分明是欺压本宫手下无人!现在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她都不念着你的姐弟之情,怎么还帮她说话呀?”
南宫少渊寻思既然已经决定对轩辕明玉负责,还是应当事事为她打算,无奈叹息着改口。
“我并不关心这些朝堂争斗,只想平平安安地一辈子陪着你,若有不满之处,都听你的便是。”
轩辕明玉顺口应了下来。
“那好啊,明日你随我去见皇嫂,让她当面向本宫赔罪,把妘容撤下去。否则发生什么意外,本宫可不好保证。”
南宫少渊不禁失笑,轩辕明玉在这个关口等着他,摆明了要他在长姊和爱妻之间择定一方。这个少女真的很容易看清,因为她的坏心思都放在明面上,根本不用花心思去猜,简直叫人防无可防。
轩辕明玉只觉得男人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接着一道凉凉的声音传入耳中。
“放心,哥哥最偏心你了。可是阿玉,你睡着的时候,念着谁的名字,心里还记得吗?”
轩辕明玉一惊,险些被逼出冷汗来,连忙稳住心神,口中绕了个弯子。
“或许……或许是某个欠债不还的坏人?”
南宫少渊冷冷开口。
“我很敬重涂山长珩,他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不过你若背着我和他有什么勾当,那他还是死了更好。”
轩辕明玉这才相信南宫少渊不是在诈自己的话,而是实实在在拿住了把柄,不禁暗恼自己怎么还有说梦话的毛病。
她正心慌意乱,忽然腰间被人狠狠一掐,惊得险些要跳起来。南宫少渊强行将她拖进怀里,抚摸着少女的头发,贴在她耳边低声警告。
“不要太过分了,阿玉。你若只是我妹妹,我可以不在乎你私德败坏。但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从今以后不可以负我的心,懂么?”
轩辕明玉浑身僵硬地伏在他怀里,咬着唇不说话。
对于容易犯错的小坏蛋而言,隐瞒是一种本能。
毕竟做过亏心事的人都明白,过去的错误只能努力去补偿,它永远无法被解决,更无法被原谅。
如果坦白从前的事情会让南宫少渊痛苦,轩辕明玉宁可抵死不认也绝不坦白。哪怕这些旧人旧事将永远埋在心里,哪怕这样做是错上加错,雪上加霜。
她已经心虚得不敢抬头了。
南宫少渊继续在她耳边轻轻说着。
“旁的都好说,你我明日去见王姊,须得敲定婚事,不要一拖再拖。”
他顿了顿,决绝地说出下半句。
“除非你根本不想与我长久,那便恩义两断,不必自欺欺人。”
轩辕明玉喃喃低语。
“不会的,从小到大,只有少渊哥哥真正对我好,我不想失去哥哥。”
幼时的轩辕明玉天资卓绝,最易招人忌恨。她曾经多次被暗害走丢,险些卖到偏远之处,都是南宫少渊亲自将她找了回来。
虽然南宫少渊行事向来密不透风,导致小时候的轩辕明玉经常讨厌哥哥的悉心管教,但她又无法不依赖着南宫少渊。而每当南宫少渊向她展露温柔之时,她又会不自觉忘了这个哥哥的种种不好,本能地就想同他亲近。
于情于理,两人若真是普通兄妹,那许多事情公私分明,定然好做很多。但偏偏越过了那条界限,轩辕明玉一时暗动私情,为了他束手束脚,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两人又约定了许久,直到轩辕明玉被逼急了答应尽快成婚,南宫少渊才暂且放过了她。
到了次日,轩辕明玉果然带着南宫少渊前往太微帝宫千秋殿,探视天妃南宫少煊。
自从南宫少煊被迫将凤仪殿让给花时情,便搬来了千秋殿居住。此处是老天王旧日寝殿,多日无人宿住,显得颇为冷清。
轩辕明玉简单打量了一眼,南宫少煊还未到三十岁,头发已经半白,不过衣着依旧华贵灿烂,看不出落魄。
南宫少渊上前向她敬了茶,随后提出请求,让她帮忙转告姜太后,取消自己和姜曼的订婚。
南宫少煊精神越发不济,连带见了南宫少渊,目光中也露出一丝厌弃,低声慢语。
“我道哪门子贵重亲戚来洛都走访,原来是吾弟少渊。你让轩辕明玉去回绝姜曼郡主不就行了,何必过来给本宫掌眼?”
南宫少煊的反感之意十分明显,南宫少渊纵使是她亲弟,她也不肯给他情面。
南宫少渊听出话中的嘲讽之意,神色微微凝重。他并未想到王姊这些年会变得如此异常,心知王姊此刻不知何故迁怒于他,默默认下不语。
眼看着南宫少煊六亲不认之状,轩辕明玉也是暗暗冷笑。昭华上宫前任月仙殿主苏璇就是被她发疯时无辜杀害,此女还对自己无端挑衅,若不是看在南宫少渊面上,早就想借刀杀人弄得她身败名裂。
轩辕明玉对待仇人向来下手狠辣,她微微一笑,话中杀机毕露。
“皇嫂病重发昏之时,可怀疑过种因得果,报应加身?”
南宫少煊缓缓起身,抬手点燃香炉,神色不明。
“你有什么见地?”
轩辕明玉危险地继续笑了笑。
“消灾解业是昭华上宫本职,皇嫂身带妖气,像是冲撞了邪祟,是否需要本宫请人来为皇嫂祭祷驱邪?”
此言一出,南宫少渊脸色微变,连忙暗暗捏了捏轩辕明玉的手,示意她不要为难对方。
南宫少煊半笑不笑看向南宫少渊。
“少渊,作为一个男人,你要管好自己的女人。上宫主今日祭神,明日祭鬼,谁知哪日会把自己也祭了呢?”
南宫少渊帮着自己女人说话。
“明玉是应运而生,诛邪卫道本就是尽职行事。”
南宫少煊信手捻香不做理会。
千秋殿中香霭缭绕,她闭目吟颂晦涩的古经,清冷沧桑的语声随着香气弥散。
轩辕明玉看向她礼拜的佛龛,供奉着的正是一尊慈祥端庄的佛母,心中不禁一动。
世传天妃断情绝义疯癫如狂,她却仍自命皈依佛谕,不绝于耳的魔音念着佛号,只令人觉得诡异。
轩辕明玉知道,她仍有所求。
只因世间大部分教宗都被曲解,成为人心欲望之产物。异端者会许诺给人无法自求的东西,令人堕于执念,甘心受教宗的驱使,以期获取片刻虚无的救赎。
试想人若能长生,又何须执着长生?
人若有道德,又何须修养道德?
人若能得到爱,又何须渴求爱?
原本就是自身无有之物,才会痴心向外求肯。
南宫少煊是否也想求得解脱?她又是被什么所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