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有荷华》清明后夜

16、有意疏远

　　手背传来被手指摩擦的触感，他才如梦初醒，意识到他们应该保持一点距离，毕业后才不会有戒断反应。于是讪讪抽出被握住的双手，拨开腿上的双手，假装挠脑袋，又偏过头看风景，干巴巴地说：“没事，你快起来吧，有人过来了，你这样不合适。”

　　周晏隰一屁股坐在虞荷华旁边，失落的看着被拨开的双手，心想还没牵多久呢。

　　殊不知两人刚才的举动已经被远远路过的校友拍下，全传到贴吧去了，引发一系列的猜测。

　　【咋了这是？吵架？】

　　【发生了什么事？该不会要分手吧？】

　　【楼上的，他俩没说在一起，谈何分手。】

　　【不可能没在一起，校草平时对谁都高冷不耐烦的，谁见过他这样低声下气的跟人说话，我刚看见他又是帮学神擦汗又是喂水的，你跟同性朋友之间能做这种事吗？反正我不会。】

　　【就是咯。】

　　…

　　段嘉述发了一张截图到[周晏隰的恋爱锦囊]里。

　　段嘉述：路总怎么回事，我看到你把人从篮球场上带走了，你俩吵架了？@周晏隰

　　周晏隰：不会吵架，太多人围着了，怕闷着他就带走了。

　　段嘉述：？？？是看到这么多人围着他，你吃醋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死鸭子·晏·嘴硬·隰：没有吃醋！！！

　　周晏隰把消息免打扰打开，无视他人嘲笑，踏踏实实的挨着虞荷华一起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景色。

　　虞荷华不知道周晏隰过来找他干嘛，可能也不是找他的，反正现在只有他俩安静的坐在这个人工湖边，他心里其实有点高兴，就这样即便不说话也觉得很美好。

　　十几分钟后，再贪恋也要结束了，虞荷华站起身说要回去了，等一下还有课，让周晏隰也赶紧回去上课。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小径上，把虞荷华送到他上课的教学楼后，看着他走进去直到看不见才离开回到另外一栋教学楼上课。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由秋入冬，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悄然无声的逝去。

　　在这段时间里，周晏隰感觉到虞荷华有意无意的在躲着他，每次去找他都说忙着完成论文，找实习，回消息也是很久才回复一条不痛不痒的嗯或者哦，要不就是表情包。

　　最后一年虞荷华的兼职少了许多，实在是忙论文忙的焦头烂额，辅导员上周五找他谈毕业以后的打算，说学校有保研名额，周言教授也有带研究生的资格，问他有没有兴趣考研。

　　辅导员的意思很明确了，只要虞荷华有读研究生想法，学校就能分一个名额给他，还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周言教授做他的导师，他很心动，当下就推翻了之前的计划，明确表示了他想读研。

　　辅导员眉开眼笑的让他回去好好准备，期待明年在校园里再次相见。

　　寒假来临，学校里人少了很多，早考完试的学生都回去了，还有一些专业在焦头烂额的复习。

　　周晏隰常来找他，他都以很忙为由拒绝见他，躲不过去了才匆匆见一面。

　　自从上次被他从篮球场上带走后，虞荷华就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他，接触的越多，戒断就越难。

　　暗恋就跟野火一样烧不尽，以为扑灭了，风一来又烧起来了，只能离火源远一点，相安无事的过完最后的时间。

　　虞荷华安慰自己每个人都会有新的生活，所有的朋友都会是阶段性的，身边会出现新的人，也会经历新的事，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新人终究会取代旧人，要拿的起放的下才行。

　　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回到寝室里，只剩一个俞子安，其他两位室友的床位都空了。

　　俞子安见他回来了，主动解释道：“他俩找到实习了，下学期没有课，已经搬走了，等毕业典礼那天才会来学校。我下周二回去，下学期应该也不来，我爹让我接手家里的厂子。你呢？什么打算？”

　　虞荷华笑了笑：“我先回趟家，也是下周二走。”

　　俞子安高兴的说：“那我们能一起拼车去高铁站了，我爸没空来接我。”

　　虞荷华点了点头，开始收拾一下不必要的东西，能卖就卖能，能捐就捐，尽量轻装上阵。

　　收拾完之后，发现自己所有的东西加起来很少，淘汰掉一些东西后，也就剩一个28寸行李箱和一些书，还有大件的被子了。

　　第二天下午先把被子和书寄回家，有学生优惠，快递费很便宜。等他回到家被子也到了，到时候顺路扛回家去。

　　手机震动了几下，虞荷华拿起来一看，果不其然还是周晏隰发过来的，问他放假安排，可以送他回家。

　　虞荷华回复了一条消息，便把手机倒扣在了桌子上。

　　周晏隰听见手机收到消息的提示音，立马点开看，这一看心都沉下去了。

　　虞荷华：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我和室友一起走。

　　周晏隰看着那个“您”，如同冰箭一样射在他的心脏上，客气到跟陌生人一样，敬语比嗯哦还伤人。

　　等到虞荷华离校当天，周晏隰还是偷偷的开着车跟在他后面，到了高铁站，怎么都没有勇气跟上去了。只能目睹着两人互相帮忙提行李箱，一步一个阶梯的进去安检。

　　周晏隰在停车场里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在驾驶位的储物格里翻出香烟想抽一根，忽然看到有几颗薄荷糖，于是把烟放回去，拿了一颗糖吃。

　　想起来第一次被虞荷华发现他抽烟的时候，苦口婆心的跟他讲了很多抽烟的危害，绘声绘色的跟他描述黑色的肺，劝他戒烟。他当时怎么说来着，不要脸的央求虞荷华监督他才能戒掉，小神仙人好，心软，很爽快的答应了，以朋友的身份监督。

　　恰好怕他晕车，车里备着薄荷糖，专门找人在国外买回来的，虞荷华第一次吃就很喜欢这个味道，吃起来没有那么呛，也不会甜到齁，凉凉的，恰到好处的甜味，所以车里就一直备着，他说以后想吸烟的时候就吃这个糖，这样很快就能戒了。

　　虞荷华几经周折，下了大车换小车，终于在天黑前回到村里，等收拾干净后，天已经黑了。邻居大娘从城里的儿子家回来，刚做好饭就看见他提着行李箱回来，于是很热情的喊他过来吃饭，还说多他一个不多，街坊领居的不用客气。

　　虞荷华拿着下午买的未开封的小面包就过去蹭了一顿晚饭。

　　回村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南方的冬天，室内比室外还冷，虞荷华家的房子没有人气，院子里杂草长势喜人，更显荒凉。

　　找了一个暖和点的晴天把院子整理干净，菜畦翻了翻土，请教了邻居冬天种什么菜能活，怎么种。邻居大娘二话不说就给他拿了包菠菜和白萝卜的种子，又从自家发酵好的农肥里分一部分给他，手把手教他怎么种，虞荷华感激的连连道谢。

　　临近新年，虞荷华拒绝了崔景曜一起过年的邀请。邻居大娘去镇上和儿子一家过年，给他留下了一些水果饼干，还提前给了一个红包，虞荷华拿着红包热泪盈眶的道谢，邻居大娘也偷偷的抹泪。

　　虞荷华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他表叔。

　　但是父亲是爷爷的好友临终托孤，实际上跟爷爷一家没有血缘关系，父亲成年后外出打工，攒了一点钱在现在的荷塘村买下一块地皮建房子，后来结婚，母亲会做糕点，两人在当地市场上弄了一个小摊位专门卖糕点，日子过的平静且幸福。

　　自从父母离世后大家都不想带着他这个拖油瓶，就算是有人想带他，也是看中了他家的房子，于是虞荷华决定自力更生，也不再同他们往来。

　　表叔染上了赌博，搞得妻离子散，父母在世时，经常过来借钱，父母明白这是一个无底洞，所以一次都没有借过，他碰过几次钉子就没有再来过了。

　　果不其然，寒暄了几句，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钱的事

　　虞荷华更没有钱借给他，连连拒绝。没想到他打的是这个自建房土地的主意，想让虞荷华卖掉这块地，去投资巴拉巴拉的说了很多很多好话。

　　虞荷华一句没听进去，直接轰出去了，表叔愤愤不平，让他等着瞧，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虞荷华关好门后，裹紧毯子缩在沙发的一角，双目放空发呆。这时手机响了，他稍稍回神，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是周晏隰，但他没有接。

　　人类在孤独黑暗和恐惧中会下意识的依赖频繁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误以为是爱情是救赎，殊不知这种依赖是一张巨大的网，被困，被吞噬，最后如同蜘蛛网上濒死的蝴蝶一样，挣扎到死。

　　他是个胆小鬼，害怕自己也会这样，接了电话会更加念念不忘，所以他看着手机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反复几次后，对方不再坚持。

　　虞荷华发了一会呆，然后慢吞吞的裹着毯子移动到手机前面，调出周晏隰的发的消息，囫囵的刷过，只留下一句：没事，在忙，不要再打了，祝您新年快乐。

　　此时坐在办公室的周晏隰看着手机里这句疏离感满满的消息，攥着手机的手指都泛白了，脸色更是阴沉的可怕。

　　助理敲了敲门，告诉他开会时间到了。

　　自从周晏隰成年后，他爸就把他扔到公司里从底层做起，各部门都轮了一遍，又扔到国外公司历练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可以完全接手公司，现在时机成熟，他爸就直接退位让贤了。

　　临近新年，要开年终总结大会，然后发奖金放假。各部门经理本来还喜气洋洋的谈笑，然后会议室大门一打开，一张阴沉到极点的俊脸出现在会议门口，吓得半截身子入土的经理心脏突突的跳。

　　周晏隰一言不发的坐在主位上，听着年终总结，眉头紧锁。

　　正在讲PPT的胡经理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黑，吓得声音都小了，他的部门效益确实是差了点，但也没有亏损。站在隔壁的王经理想到自己的部门亏了那么多，虚汗源源不断的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