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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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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半,长桥路一家便利店亮起了灯。
冬雨斜打在窗户上,水痕在玻璃上交错落下,模糊了夜景中五颜六色的霓虹灯。
郗年把关东煮放进格子里,旁边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是和室友的聊天框,她跟她说已经到便利店了,绝对没有起晚。
室友还没回,估计还没起。虽然今天她四级考试,但七点起床也绰绰有余了。
坦白来讲,要不是替室友顶班,郗年是绝对不会起这么早的。她早就拿到了A大临床医学的保研名额,现在正是放松的好时候,能顶着这么冷的天帮室友顶班,可以说是非常讲义气了。
放完关东煮后,她又走到货架前开始补货。一阵冷风忽然吹进来,门口的电子欢迎器‘叮咚’一声响。郗年的目光越过货架,看到玻璃门打开一道缝隙。
来客人了。
她把怀里仅剩的一包薯片塞上货架,连忙起身走向柜台,嘴里的‘欢迎光临’还没出口,一只冰凉的手就覆上了她的下半张脸,力气很大,差点就激起她的条件反射,想给这人一个过肩摔。
幸好那人及时说了话,“别出声,我不会伤你。”
这声音像他周身的寒气一样冷彻,贴在她脸颊上的卫衣袖子也是又湿又冷,好像是浸透了雨水。
郗年觉得这人八成冻坏了,不然怎么会从内冷到外,连呼吸都是冷的。
她小幅度点点头,那人才松了手,呼吸系统一解禁,郗年立马闻到了血腥味。
她低头看到地板上已经堆积了一小摊的雨血混合物,他垂着的另一只手上有红线般缠绕的血迹,和衣服上淌下的水一起汇聚在指尖,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你受伤了?”郗年有些吃惊,但医学生的素养让她很快做出反应,“等我一下,我去拿医药箱。”
她刚迈出一步又被拉回去,撞在男人怀里的同时,她视线落在了储物间的门上。储物间没开灯,玻璃反光能当镜子用。
她看到男人穿了件灰色卫衣,眼睛盖在发尾的阴影之下,下半张脸肤色极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即便这样,也抵不住他下颌的优越线条引人目光,毋庸置疑是个大帅哥。
郗年有点紧张,刚刚差点就误伤了他,万一自己真的没忍住给他一个过肩摔,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她刚想安抚他,男人伸手遮住了郗年的眼睛。
“不该看的别看。”他言简意赅,语调森冷,“如果有人来问,你就说从没见过我,地上血迹清理掉,记得开窗通风。”
说完,男人自觉走向便利店内唯一一扇内部的门,那是便利店储物间的门。
郗年看他走得这么自然,差点以为他才是这家店兼职的人。
不过看他身上的潮牌名表,肯定不是需要在便利店兼职的人。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来这家店真的是偶然。
郗年一边思考这人的来历,一边用湿巾清理掉地板上和门把手上的血迹。
外面雨还在下,郗年借着开窗通风的空档顺带看了看门口的地面,雨水把一切都冲刷地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痕迹。
很好,郗年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她不知道是这人是好是坏,但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她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既然遇到了,给人包扎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她返回前台去找医药箱,压根没时间管刚刚还没补完的货。
储物间门上的玻璃是单向玻璃,能从里面看到外面。祁宿站在一堆货物和门中间的狭小空隙中,盯着外面的郗年一动不动,眼神阴戾,像一只静待埋伏的豹。
如果她有任何威胁到他的举动,他会毫不犹豫出门灭口。
可下一秒,她拎着医药箱敲了敲储物间的门,举起一只口罩在门前摆了摆。
“你戴上口罩,这样我就看不到你的脸了。伤口沾了雨水,不处理很容易感染,我是医学生,可以先帮你做一下简单包扎。”
祁宿想要从面前这张人畜无害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丝隐匿起来的目的。
什么都没有。
除了对伤者最基本的担心之外,那张脸上什么都没有。
他把门打开一条缝,接过口罩和医药箱,正想要后退一步为她让出空间,门口又是‘叮咚’一声响,他果断关上了门。
郗年水灵灵吃了个闭门羹,很快也反应过来,很自然地从门口走到收银柜台后,对着几个穿着工服的中年男人甜甜一笑,“欢迎光临。”
这些人虽然穿着工地的绿色马甲,但眉眼间一股戾气,打量郗年的目光丝毫不掩饰。祁宿透过玻璃死死盯着这群人,大脑飞快思索这些有可能是谁的人。
但是能叫得上名的仇家都被他斩草除根,祁伯福那几个私生子也被他处理掉了,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用来报复。
让他今天这么狼狈,他当然要狠狠报复回去。
不过也说不定,要是今天这个小姑娘没藏住露馅了,他说不定真要交代在这。那群人用的匕首上都带着毒性,虽然不致命,但他先是跳车逃跑,又穿过了一大片杂枝横生的树林,体力早就耗尽。
要是真被发现,虽然带走两个不在话下,但也他也难保性命。
想到这里,他目光盯紧了柜台后的小姑娘。她肩背很薄,跟对面那几个壮汉比起来,简直算得上弱不禁风。
祁宿深吸了一口气,有点头疼走进了这家店,他刚刚在雨幕中看到她专注地摆放关东煮,回过神就已经进了店。真在外面捉迷藏,他们不一定能找到他,现在进了店,反而无路可退了。
但祁宿不是会后悔的性格,既然已经把人牵扯了进来,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屏气凝神,专注观察外部情况。
“大哥,人应该不在这家,地上干净地很,也没血腥味儿。”跟在领头旁边的人小声说了句。
领头的死鱼眼又剜了郗年一眼,朝四周环顾了一圈,橡胶鞋底随着身体旋转,跟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郗年垂下眼专心致志对货单,余光扫到死鱼眼的鞋底,他站的地方就是刚刚祁宿站的地方,他的方向,也刚好是祁宿站的方向。
正对储物间的门。
祁宿攥着匕首,直直对上对方的视线。
一门之隔,生死之间。
可就是这么紧张的时候,郗年忽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打完之后用手指抹掉泪花,闲聊似地跟他们搭上了话,“叔你们每天都要起这么早,好辛苦呀,我上个早班都要困死了。”
说完她又打了个哈欠,低下头继续看货单。
死鱼眼表情缓和了些,粗粝声音开了口:“应该没在这。”
后面的人纷纷点头,几人正要出店,有个人小声吐槽了一句‘这么冷的天怎么连空调也不开’。
死鱼眼的脚步又收回来了。
他指了指关东煮,“给我来一串丸子,一串萝卜。”
郗年很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关东煮是刚放上,还没熟,不好意思哈,我们也是刚开店,空调还没暖。”
其实是刚刚通风把热气都散出去了,关东煮其实也早就熟了,但郗年不可能卖给他,不然就暴露了通风的动作。
辛亏她刚刚送医药箱之前把窗户关上了,不然下雨天还窗户大开,看起来更让人生疑。
死鱼眼看了一眼郗年,又看了看关东煮,最后视线定格在货架前未补完的货篮上,忽然嗤笑一声,“有点意思,你不怕我们?”
郗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叔叔你们都在附近的工地上班,我知道的,我爸爸也是工地上的工人,我看到你们只觉得亲近,怎么会怕呢。”
死鱼眼嗤笑一声,忽然快走两步到储物间门前,手按上门把手还没来得及按下去,就被一只刀子抵上了喉咙。
身后那群人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们都没看清她是怎么把匕首掏出来,又是怎么把刀尖对准老大脖子的。
那刀锋很薄,在白炽灯下闪着寒光,一看就不是未开刃的玩具。
一门之隔内,祁宿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女人的侧脸刚好被背光的光线勾勒出白边,齐肩短发利落挂在耳后,长相不算有攻击性,甚至称得上柔和漂亮,鼻头小巧挺直,朱唇饱满,只是那双眼睛透出的目光太过锋利,无端让人联想到镶了宝石的利剑,虽然美丽,却很危险。
让人完全联想不到,上一秒她还温和着笑和人唠家常。
祁宿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好像跳车时落地的只有他的人,而现在,他的心脏才从虚空中回归身体,沉重地跳动起来,让他太阳穴有些发热。
他的目光不自由主又落在郗年身上。
女人眸子中的锋利转瞬即逝,很快氤氲出水雾,她语调又轻又软,“叔叔,储物间是只有老板才能进的地方,你要是进去了,我会丢了工作的。”
如果不是匕首还架在脖子上,任谁都觉得她这是在真挚请求。
可对面男人很清楚,自己只要稍微一动,脖子上的匕首随时能割开他的喉咙。
一股寒意从脊骨蔓延,他喉咙发紧,妥协道:“我不进了,我本来也没想进,就是看到那里有扇门,好奇里面有啥。”
郗年松了口气,一抹眼泪,瓮声瓮气道:“那你们走吧。”
说话间,死鱼眼猛地回头伸向储物间的门把手,其他人也一齐冲上来,气势汹汹,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毕竟上边给的雇佣金高达一千万,拿到这笔钱够他们金盆洗手逍遥下半辈子,谁放弃谁有病!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三分钟后,这群人躺在地上,捂着胳膊面目狰狞,像一群蜷缩的西瓜虫,肚皮朝天毫无抵抗之力。
郗年拨下了报警电话,跟警察讲述情况时哭得梨花带雨,警察在那边一听,小姑娘恐怕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才情绪决堤成这样,立马出警来解决问题。
到了地方一看,好家伙,人都帮他们捆好了,就等着他们带走呢!
一个短发的警察姐姐带郗年回警局做了笔录,回到便利店时已经早晨九点钟,雨也早就停了。
储物间里空无一人,医药箱也放到了柜台上,除了淡淡的血腥味表明他来过,其他没留下任何痕迹。
郗年松了口气,能走就说明他没什么大碍,虽然两人萍水相逢,但她也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她继续整理便利店的货架,终于把东西补齐之后,回到了收银台后,趁还没人来,整理自己的书包里打印出来的文献。
又是‘叮咚’一声响,郗年立马合上书包抬头,“欢迎光临。”
对面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郗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