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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不斩相思不忍顾 ...

  •   卓府经重创后威信不复。夫人罗氏为了保全性命,也为了平复民心,忍痛让馥致以正室身份进了门。可怜端云和馥致,经过了那么多磨难,终是所属。我在人间的牵绊,总算放下一件。
      而我坐在端云的喜宴上,看着溢磷看向莫千梨的表情,我想,这一刻,没有人比我俩更痛苦了吧。今日的双喜临门,馥致虽面色惨白,喜悦和深情却能从眼神里溢出来,可千梨呢,她又能忽略溢磷的心吗?千梨红纱掩面,我却发现她的心绪并不是真的高兴。
      华沙树下,红烛摇曳,卓府两对新人纷纷入洞房,我真心祝过馥致后,她握着我的手一言不发,只剩泪流满面。她的父亲经此一劫已经不在,今后能护她的,只有端云一人了。
      出门想透口气,又看见那个让我心疼的背影。
      “溢磷。”我唤出声来,他转过脸,一脸潮红,泪盈满眶。
      “是我痴心妄想,不愿断情罢了,我早该断了这个念头。”他喝得涨红,“记得那日她回到卓府,我内心当真是悲喜交加。她早已跟我说的明白,是我辜负她,
      寄来的书信报喜不报忧,却常常带着泪痕,我觉得不妥,便偷偷去打听。当年她在湖州学习歌技,孤单一人,少不了被入行早的歌女欺侮。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她被学坊赶了出去,是罗慎……是罗老爷收留了她,她最初只是感激之情,后来,罗老爷遭商家暗算,千梨为报恩便日夜服侍,情缘此而起。
      那晚她与我说,我们的曾经是很美好,她会永远记得。但我,却不是能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渡过难关的人。我们既然无缘,就无需彼此折磨。音夜,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明明是已成定局,咽不下,我就是咽不下这口委屈啊!”
      “不是的,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傻不傻,你要是早早将情断了,才是至真薄情寡义的人。”我坐下,将帕子摊到膝头,俯身拾地上一片片的落花,“音夜,你真好,在这个时候你还能陪我说说话。”他头倚在墙柱,静静地看着我,“我不是陪在千梨身边的人,你却是陪在我身边的人,为什么,音夜,你明明不必如此陪我……”
      “这是我想做的,我向保我守护的人周全。”话一出,我全身骤然颤抖。
      他轻轻地看着我,眼神迷离,“音夜……我一直以来,都在逃避你向我释出的情意。我曾以为我们会成为把酒言欢的朋友,但我发现,我似乎,已经习惯了你的陪伴。我曾问自己,这样漠视你,真的好吗?”
      “事已至此,我真真是错了。我已辜负了千梨,我不能再辜负你。”
      溢磷,你可知这话,比我之前受到的攻击杀伤力都大?

      “你既快是马夫人,就别再独自跟别的男人见面。”马凌生轻轻地磕着茶杯盖,声响特别刺耳,“你监视我?!”我有点愤怒,“马凌生,你现在还管不到我”
      “我想你应该知道,兰馥致即便入住卓府,却也并不会太好过。卓可娘想要做点文章,第一个就是你。”他重重的磕茶杯盖,“我不希望我们成亲前出现任何情况。”
      我回头看他,他已是一副参透权谋的表情。

      我带些贺喜礼物前去卓府,卓老爷借口重病不起不见客,罗氏也少抛头露面,如今已是端云一手持家。卓可娘,如马凌生所说,借由父亲病重,便是端起了女主人的架子,将馥致压制得死死的。倒是千梨,相安无事地在这两人之间游走,既护了馥致,也不压着卓可娘。
      “甄音夜,你胆子可真不小,还来招惹我?你竟敢到我府上撒野?”我抬头一看,仍然是穿金戴银的跋扈性子。“怎么,卓府有什么不能出入的?还是卓小姐目前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便是逮着我来撒野了?”
      卓可娘眼神一转,“我是不出卓府,可我的好嫂嫂不也一样吗?我终有一日出府去,而这里却是她的死路了呢!”她看向馥致,馥致虽坐当家之位,衣着光鲜,眼神却是空洞,“不清白的人,出去也只是个笑柄,白丢卓家的脸。”馥致抓着帕子止不住的颤抖。
      “别说了!一定要跟你嫂嫂争个头破血流才满意吗?就不能消停些让家里清净清净?”端云蹙眉,却只是轻描淡写。卓可娘肆意笑着,扬长而去。
      我有些看不懂了。
      “端云,你为何不帮馥致?你当初娶她,便是对她许下,不计过去共度未来的承诺,可如今她得到了什么庇护呢?连被妹妹欺负都得忍气吞声?”我追问着端云,“音夜,你不知道,自我继承家业,才知道一手打理甚是辛苦。我娶了馥致,就要有让她不受外界非言诋毁的能力,但前提是必保我家业昌盛。现在的我已无暇顾及内宅安生。是,我知道她与可娘水火不容,馥致必处下风,可我又能怎么办呢,音夜,我已经心力交瘁了。”端云坐在卓大人的书桌上捧着额头,我发现看见不过二十又一的他,头上竟也生出一丝白发。
      不过一年光景,从前,果真物是人非。

      是,为了要守护的东西,我们都开始变了。当初的承诺,在生活里慢慢风化成沙,彼此心照不宣,却总是期盼着这守护能多倾斜自己,不久,便会小事丛生,徒成怨偶。
      待到那一天,又有多少情意能够挽回呢?
      经过回廊,溢磷在树下等我,“今日天气甚佳,音夜,我们去游湖吧。”

      山明水秀,确实好景,但真正吸引我的是,是身边百看不厌的景色。他静静地在船上烧着酒,一言不发,“溢磷,你可知道,你一静下来,甚是孤独。”“为何你这样了解我?”他抬头,纯净的眼神似乎增添了什么东西。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待我如我待千梨般?”我的心似骤停,随后狂跳不止,“从你与我游走于烟花巷下,我就知道你是我可以依靠的人。”我低下头轻轻说。他忽地靠近,茶香窜进了我的鼻子,接着他便在我身边躺下,“是啊,那时开始,我不再对你生疏,也决定卸下心防,真心的跟你交往。”
      “是,你便是那次后,不再叫我香城。”我抬头望天,却也能看到溢磷的样子,“我终究弄不明白刚认识时,你为何对我戒备如此之深。”“音夜,这两个字,是我与千梨的约定之一。‘媚离之音,绽盛于夜’,是我们约定要见面的暗号。我……我以为那时她不会再回来了,却又在痴痴的等着,听到这两个字便心浮气躁。”
      我有些愕然,师长赐予我的名字,竟是溢磷不愿触及的伤痛。“音夜,我为刚开始对你的成见感到抱歉。但是没关系,如今我终究是可以给你依靠了,如同掉下山洞那天,我保护你,想照顾你那般。”我转过脸去,他的面庞竟在我咫尺之间。
      我总算懂得华芝那句,“去了人间之后,可能会万劫不复呢。”

      溢磷带我去了碧梓湖,那日我对他动情的地方。我经过洞口,那个放置香石的地方已经不在了。“音夜,来。”他伸手。
      “再来这地方,感觉已是不一样了。有你在我身边,当真是踏实多了。”我看向溢磷,仍然是那种处事不惊的表情。那么,他是从千梨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吗?“音夜,我希望我也能做到守护一个人,不让她伤心难过。那个人,是你。你一定要好好待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他抬起手,轻轻将我揽入怀中。
      我闻着他衣服的味道,我什么也管不着了。

      待我回到家,客厅里却是堆得满满。
      “过门的日子定在下月初二,明日我会将聘礼亲自送来。还有,过门十日前,我来接你拜见我的父母,这叫过堂礼。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你好好准备准备。”马凌生和华芝打了照面,华芝却是没有一副好脸色,他也不恼,直接走了去。
      “音夜,你说的解决方法便是如此?你知不知道,我们若不能在五年内返回浮界,会灰飞烟灭的!我知道,这是权宜之计,可你怎么圆场呢?马凌生会放过你吗?而且,”她忽地冷静下来,意志坚定,“你还是占星界的人,你不是为了和姐姐一同守护家业,才到浮界里来的吗?”
      “是,我没有忘记到浮界的初衷。但是相比浮界,人类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他们只能用自己的双手和血肉之躯,为所爱的人筑起铜墙铁壁。端云为了馥致,溢磷为了千梨,甚至,马凌生为了我,不惜放弃自己一半家产来护我周全。他拼尽全力守护他的家庭,这一点,跟我到浮界的初衷是一样的。所以,我也要用我的方式,保护这个地方。”
      “抱歉,音夜,我没有办法理解你的心情。但如果你做了决定,我也会尽全力配合你。眼下离铃门规定的期限越来越近,我只能先你一步去调查事情的真相。即便你要保护大家,也请你别忘了你要做的事情,这样才是保护他们最好的方式,不是么?”她站起来,“而且,很多事情耽误太久了。我们得重头再来。”
      是,我都快要忘记我来到这鹦鹉洲的目的了。那具尸骨疑点重重,无一不散发着跟离无息息相关的气息,如今的卓府没有余力去解决,我又怎么能不全力以赴?那地方再偏僻,按地图来看,五十年前陆路与平原相连,老一辈里,总是有人认识那个人的吧?
      我陪着马凌生去了家宴,包括真正的仙灯女马茉柳都坐在了餐席上,“仙灯女一事让音夜姑娘见笑了,只因爹爹鬼迷心窍,才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我的体弱多病成了商人牟利的资本,我当真是对不起鹦鹉洲的人。”与马茉榕不同,娇弱的马茉柳举帕掩面,似是悔恨万分。好一个先发制人。
      “其实仙灯女的存在,能给百姓带来安心也无不好,只是人们的心愿不过安居乐业,承欢膝下,朱家拐卖小儿实在是背离天理伦常,茉柳姑娘自身也不好受。从无人知道,到备受瞩目,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马茉柳轻轻拉过我的手,“难怪茉榕姐姐对你这样信任,音夜姐姐,你竟然能理解我的苦楚。但现在怕是无力回天,不说卓府,即便哥哥对百姓们作出承诺,但与朱家断了生意,要重振财力可谓困难重重。姐姐这时候嫁进来,可真苦了你了。”听到这个,我心头一紧,“只要马家能安宁,一切都好。”
      忽地我碰到马茉柳手上的镯子,感觉异常。“妹妹手上这……”“哦,这是小时候去碧梓湖游玩时,卓知府送给我的,据说是在溪中打捞出的宝物,能护小儿平安呢。”
      见我盯着那镯子出神,她轻轻摘下,“姐姐若是喜欢便拿去。茉柳送给嫂嫂的,也只有这个了。”我握着这镯,感觉这里面似乎有着蠢蠢欲动的力量。

      我带回木镯,“依我看来,真正的仙灯女,怕是五十年前已经遇害,这懂得占星术的凶手便用浮界之物将他的罪行藏起。但仔细想想,做这种事能从中牟利的,一是朱家,他们掌握灯下童子的买卖,定不能让慈悲的仙灯女坏了他们的好事,另一个便是栾游,他早早在五十年前杀了仙灯女,是为了以后能有个身份在人间隐藏。”“相比起来,我觉得后者发生在前,朱家这才钻了空子……”
      华芝刚想说些什么,楼下便传来敲门声。我下楼。开门看见的便是那张满怀期待的脸,“音夜,我们去放纸鸢可好?”
      看着我兴高采烈离去的样子,华芝在身后叹了口气,“罢了,她的情劫由她而起……必须也由她亲手终结。”

      夜色早已冷清,手里的纸鸢随风飘动。溢磷,溢磷,我们还能这样在一起多久呢?我要再负了你,那还有谁能陪你呢?我不要你再这样孤身一人了,你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玉,值得这世间的所有美好。
      不知不觉我便走到城口,回家的必经之路,只见一个披着藏青色袍子的人在黑暗尽头等着我,隐隐可以闻到从那人身上吹来的竹香。
      我看着尽头的这个人,像是在看我的结局。
      请你……再等等吧,别让我的美梦醒的太早了。

      这几日,我怕是要将我的快乐用尽了。
      躺在溢磷怀里看见的,都是我要用一辈子去记住的,我的额头轻靠在他下巴,不愿离去。
      在烟花巷,我被溢磷牵着走。我们都没有说话,他送我的玉镯在清风中叮铃作响。走到街口之时,我停下,“就到这里吧,溢磷,我要回去了。”“怎么,今日不让我送你到家门口了么?” 溢磷一笑,我心就软了。“不了,那只是以前了,以后你也不必送我了。溢磷,答应我一件事好吗?”“你说?”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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