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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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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郡。
锦缎似的晚霞铺满天空,地上黄褐色田垄一道又一道,绵延而开阔,从江闻的视线这头跨到视线那头。
新翻过的泥土散发出独有的潮湿气味,青年拄着脸坐在道旁发呆,晚风吹过,哗啦啦地翻过他手旁的本子。
从最开始的满篇笔记,到后来寥寥数语,十几页一翻而过,就是这半个月来的生活。
……
「种地好难,还好有农户们帮忙。」
「种棉花而已,居然还会兴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获……」
「坏坏坏坏了,水浇多了,种子淹死了!!」
「……我不理解!明明知道我做的不对,农户们为什么不说呢?」
「荒唐!太荒唐了!什么叫做比起种棉花还是按照我的命令做事更重要?——这算什么事啊!」
「我明白了。我不应该管过程,我只要结果。」
「新的种子什么时候发芽?」
「时间好慢。不知道明忻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每天都是这样的日子,总觉得……」
「稍微有点寂寞了。」
……
自从棉花种下之后,江闻的生活就极为规律。
每天定时去田里转转,傍晚回谢府吃饭,第二天再在田垄边一坐就是大半天,枯守着种子发芽。
连对新菜的研发都不那么热情,规律的近乎打卡上班。
可江闻觉得安心。
坐在田间地头的时候,江闻总会想很多事,例如最近他就觉得自己应该买个新房子。
谢然不在,他和谢父一起住在谢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要是能像子龙他们一样在晋阳买间宅子,不仅是一份产业,到时候打理一下,也算有个家。
江闻动了买房的念头,随后数数小金库,悲惨地发现他还得接着攒钱。
想要在晋阳买一套带院子的二进宅子至少要十几万钱,位置、格局好一些的会更贵。江闻卖菜谱给酒楼赚的钱只够零头,距离目标还差整整一位数。
江闻:“……”干脆他也和赵风兄长一起在谢家的酒楼当管事好了,据说会有员工宿舍……
开玩笑的。
等棉花种出来,他大概就会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了。
天色渐晚,江闻被风吹得有点冷,他收好手边的实验日志装进口袋里,起身走向不远处停在树下的马车。
马车旁靠着个穿粗布衣裳的小厮,小厮见江闻走来,立刻起身拍了拍衣服沾上的灰尘,上前道:“今天好早,闻公子可是要回府了?要走哪条路?”
江闻住在谢府这么长时间,下人们都知道闻公子脾气好,因此也不怕多说两句话。
“今天从风味楼那边走吧。”顺路可以去糕点铺买些点心。
“好嘞,公子请上车。”
傍晚街上的百姓不少,晋阳城中的道路只是一般宽敞,马车走在路上,为避让行人明显慢了些。
江闻悄然掀开车帘,瞥一眼路边的粮铺。
最近雁门郡的风声不对,街头巷尾的传言不断,都说要和南匈奴开战。城中的生活似乎还是老样子,只是从不断涨高的粮价来看,显然并不真的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马车停在谢府门口,江闻刚下车就发觉今天的谢府比往常更热闹一点。
江闻看向守门的家丁,面露疑惑,“今天府内有客人?”
家丁迎上来牵马,同时欢喜地答道:“回闻公子,是我家公子回来了,还带了客人呢!”
谢然回来了!
江闻双眼一亮,“回来了?在哪?”
“公子和小赵将军去向主君回话,至于贵客,此刻正在厅堂喝茶歇息呢。”
不好打扰谢然和谢父,但又迫不及待想要见人的江闻提着衣裳哒哒地跑到厅堂蹲人。刚一入内,便见里面坐着一位年轻的陌生士子。
士子的容貌颇为俊秀,仪态自成风流。江闻多看了两眼,麻利而熟练地先行一礼,“请问……”
“明忻说府上除他之外,只有一位年轻公子。看来这便是了?”
郭嘉笑笑起身,揖了一揖道:“在下郭嘉,字奉孝。久闻广陵江子笙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郭奉孝?
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江闻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僵,连嘴角的礼貌微笑都有一瞬间的变形。
他没听错吧,那个算无遗策、智计超群、号称豪杰冠群英的鬼才郭嘉、郭奉孝?!
江闻对郭嘉的印象十分深刻。毕竟对方可是谢然前期最重要的谋士之一,后期功勋卓著得以封侯的开国功臣!
事实上他最开始就想向谢然举荐史书留名的英才猛士,不过碍于谢然现在的身份一直不好开口——结果郭嘉自己跑到碗里来了?
嘶,好像也不算早,谢然年内就要成为并州牧了。
万万没想到谢然出一次门就拐回一个顶级谋士,江闻忍住心中瞬间升腾而起的激动,连忙道:“奉孝过誉了。闻不过是一介白身,未取功名,如何有幸使奉孝耳闻。”
郭嘉肃而相对,拱手道:“子笙无需自谦,捧雪侍母乃孝道美谈,遍传天下。子笙实乃当世名士,嘉岂能不知?”
江闻的笑脸再度一僵。
啊,太久没人提这事他都给忘了,他还有这个设定呢。
江闻心中捂脸,匆匆转移话题,“奉孝真是客气了……欸,别站着,快坐,快坐吧。”
“来我带了糕点,是明忻最喜欢的有家糕点铺的枣米糕,刚好一起品尝!”
“有家糕点铺?”郭嘉一愣,这是什么叫法?
江闻闷头拆油纸,一边答道:“店家姓有,就叫有家糕点铺,明忻特别喜欢他们家的糕点。”
有家糕点铺的名字有两分取巧的趣味,第一次听到的人都会多问一嘴,无意中竟也成了推广的新方式,在晋阳的生意还算不错。
郭嘉心思微动。有,这个姓倒是不多见。
他不动声色地笑道:“我看明忻的口味偏清甜,不似寻常并州风味。能得明忻喜爱,这店家莫不是中原而来的手艺人?”
江闻倒是不清楚这种事,他犹豫了一下,“这我还真不知道,明忻或许会清楚。他们家手艺的确不输中原的老字号,我也觉得味道不错。喏,来尝尝。”
郭嘉和江闻和排排坐分糕糕。枣米糕松香甜糯,郭嘉被美食堵住了嘴,没再提起让江闻内心一颤的“孝名”的事。
转移话题成功。江闻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郭嘉的态度热情友善,江闻也有心迎合,两人吃着糕点喝着茶,随意闲聊,一时间气氛颇为亲热。
“原来都在这啊,在聊什么呢?”
赵云推门而入,一眼看见郭嘉和江闻都在。
他刚想开口替两人介绍,再看两人谈笑自若,茶案上还有茶和糕点,就自知无需多余开口了。
鼻尖嗅到一丝清甜气味,赵云怡然笑道:“好香的味道,是有家糕点铺的枣米糕吧。奉孝与子笙忙里偷闲,吃茶聊天,可还自在?”
“当然自在。你和明忻都是大忙人,自然难得享受这般悠闲。”
郭嘉笑眯眯地起身腾出地方,“子龙可要来坐?子笙买的糕点,说是明忻喜欢的口味,我可是沾了明忻的光才有一点口福。”
“多谢奉孝美意。坐就不坐了,我是来替明忻找人的。”赵云的视线在室内扫了一圈,随后转向江闻,“子笙,你来的时候有见到阿淮吗?”
提起郭淮,江闻神情一怔,“我来时只看见奉孝,没看见他。”
“奇怪……早就传了消息,按理说人应该就在……”赵云沉吟片刻,“算了,我去外面找找看。”
江闻见状欲要起身,“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找吧……”
“不用,我能处理,你们安心吃茶。”赵云来去匆匆,说完就直接离开了。
江闻身旁,郭嘉面露沉思之色,“淮……想来是指郭雁门的长子,郭淮小公子了?”
他没见过郭淮的人,但是听过名字。
“对,是他。”江闻说着,神色中露出一丝不忍,“郭淮半月前就在太原,他本是替父访友,万万没想到现在……”
居然成了死里逃生。
郭缊的事江闻心有戚戚,但他和郭淮的情分远了些,不太好去劝慰。
乱世之中就是这样。谁能想到一次寻常分别,竟然就成了永远的阴阳相隔……
江闻的心情陡然沉重,不过转头看到身边坐着的新到手的大宝贝,心情又稍微好了一些。
算上郭嘉,谢然、赵云和他的创业三人组就从三蹦子爆改四轮小轿车,可以走上高速,达成了一文一武,一主公一奶妈的标准团配置。
未来的日子还要继续过,没有时间留给他们怀念。南匈奴之祸近在眼前,郭嘉说不定会发挥大作用。
江闻严肃地开始思考用蒸馏酒把郭嘉彻底套牢在我方阵营的可行性。
·
室内烛火跳动,映出一室明暗。
谢然坐在榻边,温和的神情在灯火的映衬下更显沉静,语气带着一丝关怀。
“你既已取字,便算是成人,也可以自己拿主意了,我不多管。只是千万照顾好身体,否则我有负世叔临终所托。”
“你我虽无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你唤我一句先生,有困难就来和我说,不要遮着掩着,记住了吗?”
谢然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话,最后道:“……天色已暗,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是。多谢先生,学生告退。”
郭淮缓缓退出,木门开合发出短促的吱呀声。两息后,屋内屏风后绕出一道英气的身影。
“你就不多两句?”赵云叹口气,目光幽幽地看向谢然:“你也看见了吧?他的手……”
郭淮遮掩的手段太粗糙,反倒引人注意。
“当然看见了。”
谢然的眼力好得很,自然是一早就看见郭淮手上的伤,“看样子是心态不稳,练箭时失了手法。还好伤的不重。”
赵云神色忧虑,忍不住道:“他心中戾气过盛,须知伤人亦伤己,这样下去恐怕不太好,你要不要再劝劝他?”
赵云脑海中又想到郭淮刚才说的话。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非为人子。」
「济,渡也。大人为我取字伯济,学生愿承大人遗志,跟随公子与将军,救并州百姓于水火,以此身,济天下!」
郭淮是个好苗子,性格正直,武功、领军都有天分。赵云实在不忍对方折在这种事上。
谢然拉过赵云,“世叔允文允武,对阿淮的教导从不松懈。你当他不知道这个字的歧义?他分明就是故意这么说。”
济,成也。济,渡也。
真正是哪个字,郭淮心里清楚得很。
谢然叮嘱道:“他年轻气盛,辛苦子龙多加照顾,千万别让他伤到根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郭淮出了意外,他才是真的对不起郭缊。
“我明白。”赵云点点头。
“说到底,郭缊的事和雁门的事能不能尘埃落定,还要看长安朝廷的意思。”
“不管这件事能不能成,我们都该早做准备。”谢然从书案上抽出一卷书简递给赵云,示意道:“来看看这个。”
赵云顺手接过,感受着书简非同寻常的重量,心中嘶了一声。
哪家的竹简编的这么重?
“这是子笙写的《太原改造四步走计划之衣食住行篇》。”谢然流利地念出稍有拗口的名字,眯着眼睛笑道:“我看了,还挺有意思。”
子笙写的?
赵云有些意外,他隐约从谢然的微笑中感受到一丝不怀好意,不禁眉头微蹙。
他好奇又小心地打开手中厚得出奇的简册,映入眼中的第一行字就是那个长而别扭的名字,而接下来的第二行令他熟悉又陌生——
《关于母猪的产后护理》。
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