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春生篇2 ...
-
谢笙一剑斩下,剑锋落到九尾狐妖的耳边。
与此同时,天空下起了细雨。
微风拂过,谢笙低下头,伴随细雨的温度,清冷地说:“砍掉你最后一根尾巴之前,给你一个复活的机会,”
他抬起左手,“把这条红线剪了。”
他很少与凡人结缘,人各有命,他从不参与其中。
九尾狐睁开眼,大笑起来:“谢笙啊谢笙,红线只是我迷惑你的幌子罢了,我若真有给人牵红线的本事,何苦落到这番结局?”
月光如银,洒在医院天台的地面上,九尾狐妖弯起眉眼,声音变得诱惑而妖媚:
“你想知道我给你俩牵红线时,施加了何种禁术吗?”
她凑近谢笙耳边低声呢喃,意料之中,男人动容了几分。趁此机会,她化为一团黑气,遁入天空,在雨夜里留下悠长的声音:
“这么多天你的红线还没有掉落,看来我歪打正着找到了你的正缘。”
雨势渐大,浸湿了他的外衣。九尾狐擅长躲避,这会儿再想追已经是追不到了,谢笙起身收回长剑,细细琢磨那狐狸精说的话——
这天底下确实没人打得过你,可要杀死一个普通的人类,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你不是一心求死吗?只要她死了,你也会跟着一起死。
狐妖狡猾,擅于工心,是不是骗他的说不准。若真有什么禁术能将两人的生死联系在一起,他早就可以死八百次了,怕是最后那女学生因他而死,他却依然活着,如若如此,他还能毫无波动吗?
左手腕上的红线微微闪光,谢笙眼眸一沉,消失在雨夜里。
*
店外的雨淅淅沥沥飘着,乔以棠清点完货架,换好衣服关门回家。
她手里拿着的是谢笙送她的那把黑伞。
黑伞很大,能够完全把她包裹住,将她与这场雨隔绝。
下雨天,天气降温,她出门时穿着的灰色卫衣,现在算是派上用场了,从便利店到酒店的路程不远,她一般选择步行回去,这条路白天热闹,可一到晚上便人迹寥寥。
走在昏暗的路灯下,乔以棠总觉得有人跟踪她,可是看向地面时,不见身后的影子。
乔以棠抓紧伞柄快步向前。
路灯熄灭,四周彻底被黑色笼罩。她脚下一顿,看不清周围有什么东西,只觉得身旁环绕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黑气,黑气同那日天台上谢笙口中的“狐狸精”一样,试图附进她的体内。她紧紧握住伞柄,闭上眼往前方跑去。
忽然胸口闷疼,仿佛有东西在往体内爬行,乔以棠管不了那么多,伸手往胸口处一拽,竟真的拽出一团黑色的“东西”。
与此同时,在她没注意的瞬间,右手腕的红线亮起了微光。
那“东西”挣扎着,劲儿还不小。四周很黑,乔以棠不知道手里抓的是什么,直觉告诉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看不清也好。她将手臂伸远,不敢放手,也不敢乱跑,她下意识想呼叫谢笙救命,可一想到上次擅自叫来谢笙,打扰到他休息,她又不想叫了。
那“东西”挣扎得越来越厉害,放过它还不知道会如何报复自己,乔以棠将伞柄夹在颈窝,空出两只手合力控制住那团黑气,虚张声势地警告道:“你…你是饿鬼吧!我告诉你,想附在我身上没用!我食欲不好,吃得又少,我还穷,你上我身就只有吃苦的份,我就算咬桌腿啃树皮也不会吃一口食物的!实相的话赶紧走吧!别来烦我!”
她的警告还没说完,只觉手指微凉,没过多久,手里的东西不再挣扎。
她睁眼,一只纤长的大手包裹着她。
黑伞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站在面前的人是谁,只有那只手的温度正朝她的心脏传来,安抚了她害怕的情绪,还外带了一些说不清的情愫。
一阵风拂过,将伞面吹斜。
谢笙面无表情、一身黑地站在雨里,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四周寂静,她只记得指间微凉的温度,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声音,以及那双猩红色的眼眸。
解决完黑气,谢笙从她的颈窝里拿过伞,将伞打正,路灯才重新亮起,乔以棠喉咙苦涩,想说你怎么来了,又想说我没叫你来,最后维持着双手握拳的姿势,什么话也没有说。
“放手吧,它已经死了。”
谢笙转过身,率先往前走了一步。
啊。
乔以棠生硬地张开手,手里只剩一缕黑烟,片刻便随风飘散。
乔以棠拍了拍手,跟上他,谢笙走得很慢,伞面微微倾斜,黑影将她全部笼罩。
“是被我捏死的吗?”
她承认她刚刚捏得有点用力。
“差不多。”
那欲色鬼不知是看上了乔以棠的红线,还是看上了她胸口处的空缺,欲吸她精气、夺取她的性命。不料乔以棠一把抓住了它,欲色鬼胆小,挣扎着想要逃跑,可乔以棠死死抓住它不放手,它也死死地用力想要逃,一人一鬼暗自较劲,再然后就是被谢笙杀死。
乔以棠仰头看他,他的外套微湿,是刚刚淋雨了吗?她回过头看向前方,好奇地问:“刚才那团黑气是什么啊?是医院天台上的黑气吗?还是跟附在小许身上一样的饿鬼?”
“你不会想知道。”男人的声音清冷,比这场雨夜更没有温度。
乔以棠没再说话。
两步路后,乔以棠重新调整心情,眉眼飞扬道:“我现在住在江州酒店,有大大的淋浴间,还有松软的床,是你拜托江董事长安排的吗?”
男人无动于衷,微微颔首:“他办事一向稳妥。”
乔以棠还不气馁:“我刚刚一把就抓住了那只怪物,我厉害吧?!”
男人敷衍地点头。
算了,好难聊。
乔以棠彻底放弃,回正身子专心走路。
过不了多久就是二模考试,她这段时间落下的课业实在太多,得回去挑灯夜读才能赶上复习进度,也不知道今晚谢笙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是专程来找她的?还是专程来抓鬼的?毕竟每次见他,他好像都在抓鬼。
难道魔王也有kpi?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酒店门口。
将近十二点的夜晚,雨点垂直滴落,偶尔有车灯晃过,轮胎踩上水坑传来一阵闷响,瞬间又驶向远处。
酒店门口还算明亮,乔以棠停在门口,恹恹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你把伞拿回去吧,刚好还你了。”
谢笙收起伞,奇怪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忘了,我会瞬间移动?”
他今晚终于说了一句超过10个字的话,乔以棠还以为他故意不想理她呢。
谢笙淋过雨,发丝有些凌乱,乔以棠想帮他整理一下,又不敢真的动手。
“瞬间移动也可以打伞吧?”乔以棠做着打伞的姿势,“你可以像这样边移动边打伞,这样就不会被雨淋到了…”
谢笙没注意她在说什么,只是盯向她的胸口沉思,乔以棠哪里来的怪力能够抓住妖邪暂且不论,这块空缺的心口确实是个大麻烦。
现在在人间作乱的都是些小妖邪,她单凭一身正气便能阻止妖邪入体,可她一旦被修为高一点的妖魔盯上,就很有可能丧命。
他活了一千年,确实没什么仇家,看不惯他的那些妖魔早就被他杀死了。只是人类与恶魔结缘,就会沾染恶魔的气息,放大灵魂的缺口,届时,欲望缠身的邪祟便会经常骚扰她,比如今天这只欲色鬼,抓住了还好,要是没抓住….将会是一件很困扰的事情。
被男人直勾勾地盯着胸口看,着实有些怪异。乔以棠捂住胸口,眼神飘渺,她想让谢笙别看了,可她又十分清楚谢笙看的根本不是她的身体。
谢笙不在意她的少女心思,直白道:“捂住我也能看到。”
乔以棠:…
谢笙收回目光,伸出手将黑伞递给她:“你比我更需要这把伞,送你了。还有下次遇到危险,记得扯线。”
他晃了晃左手腕,分明昨天别人遇害时她扯得如此顺手,今天她自己遇害反倒不扯了。
乔以棠的眸子亮了起来:“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他哪句话说过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当然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他可是一个作息规律的魔王,早上浇花的时间不可以,三餐饭点的时间不可以,晚上睡觉时间也不可以…
谢笙抬眸,对上乔以棠期待的目光,不留痕迹地点头。
“上去吧,早点休息。”
“好!”
接过黑伞的一瞬,谢笙从她眼前消失了。
乔以棠抱住雨伞蹦进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微笑着和她打招呼,她也弯下腰礼貌地回应。
雨越下越大,可她一点也没被淋湿,黑伞将她保护得很好,仿佛她正常地下班回来,没有遇到过奇怪的事。
*
二模考试结束,学生们还没来得及喘气,又步入了第三轮复习中。
新的兼职生一直没有找好,乔以棠问了几次,店长答应她干完月底就放她走。好在她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于是一边强撑着学业压力,一边放学后继续兼职。
乔国征就是在这时被找到的。
那天午休,乔以棠打开手机,就看到手机里的两条未接来电,以及一条短信。
是警察局发的。
她赶紧走出教室回拨了电话,警察告诉她乔国征被捕,涉嫌案件严重,她听完立马请假跑去警局。
警察局接到举报,精准打击聚众赌博窝点,抓获嫌犯20余人,其中开设赌博人员7人,乔国征便是其中之一。据了解,三年前他被人骗去合伙开设地下赌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赌博,经营赌场赚到的那点钱输得一干二净,还是不死心地要赌,后来他把赌场的份额赌出去了,再后来他的身份证、手机也被没收拿去抵押借高利贷,这才联系不上,被抓到时,他在牌桌上输红了眼。
警察姐姐看她年纪小,询问道:“家里还有其他大人吗?”
说完她就后悔了,乔国征的信息网她看过,配偶、父母都已离世,上面只有乔以棠一个亲人。
乔以棠一路跑来,还喘着气,警察姐姐示意她坐下,去大厅替她接水。
乔以棠跟在她身后沉着回答:“没了,就我一个。我能见见他吗?”
事实上,她最近见到乔国征还是一个多月前乔国征回来拿房产证的时候,那天闹得很不愉快,乔国征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说不知道这老房子要卖多久才卖得出去,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把卖房子的钱全输光了。
警察姐姐摇头:“目前案件还在侦查阶段,在定罪前家属不可以直接探望,得有律师才行。”
律师,她去哪里找律师。
乔国征失踪,乔以棠报过案,警察姐姐看过她的笔录,大致知道他们家是什么情况,一时间怜悯心泛滥:“小妹妹,拘留嫌犯只是为了配合调查,案子调查完了就会放他出来。你在读高三吧?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先好好考试。”
她是想好好考试报答江董事长的,现在乔国征出了这档子事,她怎么可能安心备考?
江董事长….
乔以棠握紧手机,组织了好几个语言,才下决心打通林秘书的电话。
“乔小姐,您好。”
电话很快接通。
“林秘书,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现在…需要您的帮助。”
她坐在警局大厅忍不住想,乔国征为何会如此。三年前,母亲车祸去世,乔国征在外面赌了一个礼拜才回来,因为不想抚养她,还试图把她拿去卖了,是奶奶怜悯她,接她过去养育。三年过去,他依然是她记忆中的那副样子,甚至活得越来越没有人样。
她不怪乔国征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她只是有点难过。
很快林秘书就带上律师前来。
乔以棠起身:“对不起,事情就是我在电话里说的,他们不让我见乔国征,要律师,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才…”
她说话颠三倒四,她也很为难,乔国征纵然对她没有养育之恩,可他是她的父亲,这一点无法改变。
林秘书示意律师去交接案件,转身安抚她:“乔小姐,您不用道歉,江氏集团一直在为弱势群体提供法律援助,这些不过举手之劳。”
乔以棠努力保持理智:“他赌博成瘾,没有一刻消停,有没有可能,他被什么东西夺舍了?”
她记得那日饿鬼缠上小许时,小许就是没有饱腹的只知道吃东西。
这涉及到某些不可描述的玄学,林秘书只能委婉告诉她:“即便他被夺舍,也是他咎由自取。”
“那他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乔以棠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把时间、精力甚至是生命都浪费在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林秘书不忍告诉她,人类是多样且复杂的,坏人做坏事,不是寻找什么意义,只是他想而已。
“您的问题律师会帮您转达的。”林秘书看了看手表,“这边交给律师处理就好,现在是上课时间,乔小姐,需不需要送您回学校上课?”
乔以棠摇头,“我请假了。”
反正下午是讲卷子,已经知道了结果是差的,过程听不听都无所谓。
“那我送您回酒店休息,别太影响心情,这边有进展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反正在这里也见不到乔国征,她起身拿好自己的东西,朝林秘书欠身:“麻烦您了。”
黑色轿车里,乔以棠心事重重,林秘书透过后视镜看她,安慰道:“张律师处理过很多类似案件,您不用太担心。”
乔以棠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见他一面。”
“我会替您转达的。”
轿车在红绿灯处停下,林秘书接到一个电话,简单说了两句便挂断。挂完电话后,林秘书语气有些沉重地跟她说:“赌场里还搜出了毒品,警方要逐一调查,他估计得多拘留几天了。”
直觉告诉乔以棠这件事情跟乔国征无关,可是她没有证据证明,又生怕乔国征真的会脑缺到这种程度,气鼓鼓地说:“相信警察办案,等结果出来了再找他算帐!”
*
背书越背越糊涂,乔以棠倒在床上,将课本丢在一旁。
她拿出手机,搜索“人为什么会沉迷于赌博”,某度上说,容易形成赌瘾的人一般情况下是心理有缺陷或是心理不成熟、容易对某一种物质或活动产生不可控的欲望的人。
她摸了摸心脏的位置,谢笙曾说过她的灵魂干净,可惜心口有空缺,乔以棠坐直起来,这不会是遗传吧?
不要,打死她都不要自己变得跟乔国征一样的嗜赌如命!
心理缺陷是吧?欲望是吧?她连忙搜索“什么东西能清心寡欲?”
评论第一条:多拜点儿神吧,去看看出家人如何清心寡欲的。
拜祭神明,对,安州市一直流行拜祭神明,相信神明在上会护佑他/她的信徒,小时候她从悬崖摔落,万幸被救,妈妈就带她去御神殿拜祭过,殿里的道长曾给过她一条长命锦,她一直戴在手腕上,说是可以辟邪消灾,只不过去年冬天那锦绳不幸断掉,当时的她忙于生活和照顾奶奶,没有多加注意。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起身导航了御神殿的地址,现在就去求!
御神殿香火不断,临近高考,大多数是学生来求学业,她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置身其中并不稀奇。
很少有人下午才来敬神,道长上前问她所求何事,少女捂住胸口,着急地问:“有没有什么东西既能辟邪,又能消除欲望,还能充盈心灵?”
道长看向她的胸口处,似乎对高中生不来求学业而来求辟邪感到诧异,不过他很快管理好表情,示意乔以棠先摇签筒。
干他这行的,求什么的都见过,小场面。
摇啊摇,是个上签。
道长松了口气,清清嗓子中气十足地说:“你既求的是辟邪消灾,若虔心祈祷,定能如你所愿,至于欲望,这需看你自制力如何。除此之外我还有一句话想要告诫施主,”他看向乔以棠的手腕,“正缘也不一定有相守的缘分,人生苦短,还需及时行乐。”
他从树上取下一条七色彩绳,将其浸泡在雕刻精巧的水缸中,低声呢喃几句,才系好结递给乔以棠:
“这条长命锦,可保平安、辟邪、消灾降福。愿施主一切如意。”
乔以棠接过长命锦,握在手中对着神明许愿,她能听懂道长的第一句话和第三句话,唯独听不懂这第二句话。
什么叫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难道她命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