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还逃吗[重生]》摘星的茉莉

22、嫉妒

　　顾听北对于自己的身体并不陌生，他陌生的是眼前人。

　　沈俞珠的父亲提着药放在他手边，然后给他的左手下方塞了一个暖手袋，随后坐在他身旁轻声说话。

　　“幸好你阿姨让我给你多带一件外套，不然会更冷。小北，这会加一个暖手袋，身体应该没那么难受了吧？”

　　顾听北呆愣愣望着他，沈卿远并没觉得怪异，反而摸摸他的头安慰道：“你想睡的话就靠着睡会儿，我在这陪你打完吊瓶再走。”

　　顾听北眼角发酸。

　　他嘶哑的声音发不出太尖锐的情绪，只能拽着沈卿远的胳膊，低声唤他一句。

　　“沈叔。”

　　或许，他更应该喊沈卿远为“爸爸”，因为他的名字早已在沈家的户口本上，但潜意识里，顾听北又极为抗拒。

　　于是唤他“沈叔”。

　　“是不是饿了？你一早上都没吃东西，这样好了，我给你去买点热豆浆包子什么的，垫垫肚子。在这等我啊，看着点药瓶，如果快没了就喊护士过来换药。”

　　沈卿远不以为然的起身，顺手给他拢紧敞开的外套。

　　他转身一瞬间，顾听北的脑海里仿佛被时光列车呼啸而过，撞开他的脑袋，激荡出无数的回忆碎片。

　　他捂着几乎要炸裂的头，弯腰曲背缩在一方狭窄的座位里，他想要放肆大哭一场，却只能咬住自己的手背，从牙关到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痛感袭来。

　　这一切都不是梦。

　　所以今早看到的沈俞珠也不是梦！

　　顾听北的眼泪肆意滚落，他像是无助的小孩找到了回家的路，他在外流浪太久，在意的每个人都在跟他挥手告别，就连爱他到骨子里的沈俞珠也走得那样急促。

　　他瞒过了所有人，试图平静的接受这样的事实，直到山中微弱的光线照在他脸上。

　　周羽说：“太好了，沈俞珠死了，你终于自由了。”

　　顾听北一言不发进入山中拍戏。

　　他在浓雾里晕眩迷路，恍惚间仿佛听到沈俞珠的声音，他哭着说：“顾听北，我不陪你了，我要走了。”

　　去哪？

　　顾听北的双脚好似陷入沼泽，他想问问沈俞珠，死了是什么意思，是一个新骗局吗？是专门求他回头的新计策吗？

　　可惜不是。

　　沈俞珠死在海底，双腿被海藻缠绕，他挣扎不开，连脖颈都缠绕住了，他的身体被泡的发肿发胀，完全没有一丝过去的清秀模样。

　　可这些也是沈俞珠的秘书蒋薇告诉他的，那位被沈俞珠多加赞赏的秘书对顾听北并没有一丁点好脸色，却不得不告诉他，沈俞珠的墓埋在哪里。

　　顾听北连沈俞珠最后一眼都没见到，最后只能见他的墓，蒋薇就是在墓前把那份遗书交给了顾听北。

　　“顾先生，这是沈总最后的遗愿，沈总在你们结婚后就立下了遗嘱，如果他出事，他的所有遗产都会转交给你。现在，沈氏是你的了。”

　　蒋薇情绪崩溃，她都替沈俞珠不值，明明在说遗嘱的事，而顾听北全程冷静，面色不改，没有一丝动容，冷血至极。

　　她想不明白沈俞珠为什么会对这样的男人动心动情，到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让顾听北一生圆满。

　　蒋薇强忍心头怒气，她得离开了，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暴打上去。

　　只是在她转身后，顾听北突然叫住她。

　　“沈俞珠不是说要我参加什么离婚综艺吗？那是什么性质的节目？”

　　他莫名其妙一句，彻底勾起蒋薇的怒火，她走到顾听北跟前，就差拿手指对着他骂。

　　“你到现在还在怀疑你的绯闻是他传出去的？顾听北，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就是沈俞珠，他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我一个外人都知道沈总是什么样的人，你却一点都不懂吗？沈总不会用你的痛苦做要挟，他只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顾听北听完，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好似在听另外一个人的故事，所有感情都与他无关。

　　他淡漠的眼神扫到墓碑上的照片，那里的沈俞珠还青春，还会肆意的笑，他有多久没见过沈俞珠，都快忘了他笑起来是什么模样了。

　　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楚，他不理解痛楚的来源，只想起沈俞珠拿沈家的恩情要挟他结婚的场景。

　　他怎么不会要挟人？沈俞珠最知道怎么戳中他的软肋。

　　“沈俞珠不会吗？他最会要挟人。”未了，说出这一句。

　　蒋薇的情绪彻底失控，她蹲在地上捂住脸，为沈俞珠的感情破防。

　　沈俞珠是她见过的最善良的人，明明是她的老板，可能连朋友都顾不上，但是她为沈俞珠收了尸体，做了最后的人生安排。

　　“你是大忙人大红人，压根就不了解沈总的身体状况，他的胃一直都有问题，医生说不接受治疗会拖得越来越严重，他还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每个月都会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

　　“顾听北，你以为他过得很好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对沈俞珠一无所知！”

　　蒋薇再也呆不下去，她抹去眼泪，对顾听北说了同样的话。

　　“你现在也是自由了，不了解也好，免得哪天午夜梦回，遇到沈俞珠回来看你还会吓着。不过，你应该也没这个可能，因为你梦不见他。”

　　不在乎所以梦不到他。

　　是吗？

　　那为什么从墓园回来后，顾听北夜夜睡不着，他好似听到了沈俞珠的声音，他在笑，又不知在笑什么，他还在哭，哭声传遍了整个别墅，也许跌落的啤酒罐是他的恶作剧，半夜里风吹起的纱幔是他故意为之。

　　也许沈俞珠就在他身边。

　　顾听北拿出安眠药，他似乎看到了朝他扑来的沈俞珠，手里的安眠药瓶盖翻落在地，他冷笑着喝掉一半红酒入眠。

　　他假装入睡，等沈俞珠来找他。

　　第一夜、第二夜、第三夜……他忘了是第几个夜，冷水蔓延他的鼻息，他也被困在那片海里。

　　再醒来头疼欲裂。

　　身处狭小的空间里，处处都显得破败，顾听北好不容易回神才想起这是他在Z市海边的家。

　　呼啸而过的海风吹起他一身鸡皮疙瘩，但身上的热并未好转，他的身体在发烧，滚烫到指尖都能冒火。

　　这是梦吗？
　　不然，他怎么会回到过去。

　　回到2010年。

　　他摸到枕边放着的一本新小说《秘密》，看到了一半，用叶子做的书签留记号，他想不起来这本书的内容，脑子里没有一点印象。

　　他肯定是在做梦，梦到2010年的自己。

　　再次入睡。

　　身体如火烧，醒来还是在2010年，不过日期往前推动一个月，手边还是那本小说。

　　这一回，书上留下一句话。

　　“我好像梦到了未来，璀璨的灯光照在我身上，让我看不清眼前的人。”

　　绝对是顾听北的字迹。

　　他根本想不起是何时所写。

　　他划掉这句，眼泪从眼眶中落下，濡湿了原有的文字，晕开笔墨黑成一团。

　　他再写。

　　“Z市海边渔村，遇到沈俞珠。我不记得到底是2014年还是2015年，我现在头脑有点混乱，我甚至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写完后再次失去意识。

　　身体仍旧发热发烫，沉睡中却见到了18岁的沈俞珠，笑得灿烂，就是不说话。

　　如此往复的发烧，醒来再睡去，直到走完2010年，他再没回来过。

　　意识变得模糊，连时间也变得漫长，顾听北仿佛被关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等到某天有人敲响房门。

　　终于，他来了。

　　2014年7月19日，这一天身体再次变得滚烫。

　　他真的看见沈俞珠，原以为只是梦，因为沈俞珠说恨他，这梦才渐渐真实。

　　顾听北好像摸清了一些规律，他还需要验证，如果发烧就是他出现的契机，那么现在呢。

　　此时此刻，他坐在医院急诊大厅，面对着墙上挂着的时间显示表。

　　2014年9月23，周二，秋分。

　　忙碌穿梭的医生护士和病人，周遭的声音都变得具像化，他咬住自己的手背一次次的下狠劲，出了血闻到腥味，他突然就活过来了。

　　他回到沈俞珠还活着的2014年，不止沈俞珠在，沈卿远也还活着，就连他未曾见过面的俞阿姨都还活着。

　　真好啊。
　　一切堪比美梦。

　　-

　　沈宅。

　　沈卿远执拗不过顾听北，只好让司机送他回去休息，又叮嘱张姨去南市场买老母鸡回来煨汤，俞梦梦则开车带她过去一起购物。

　　家中无人，俞梦梦是不放心顾听北一个人在的，但都被顾听北三言两语劝走。

　　走前，俞梦梦还说：“俞珠班主任打电话过来说他请假了，估计是想回来看看你，小北，等会俞珠回来让他照顾你，有什么需要就跟他说，我们会晚点回来。”

　　顾听北点头答应。

　　他回到三楼，先是推开沈俞珠的房门，扫视一圈，跟过去没什么两样，除了书柜上挂着的海螺串，打了红绳结，像他做的，也像沈俞珠做的，尤其是红绳跟自己手腕上的手绳材料一致。

　　而后退出房间，来到现在的顾听北居住的房间。

　　16岁的顾听北同样不喜欢拉窗帘，喜欢密闭性好的房间，最好一丝阳光都渗透不进来。

　　目光迅速浏览每一处地方，最后在抽屉里找到了那本《秘密》。

　　如他所料。

　　16岁的顾听北也在怀疑“他”的存在，他甚至将原有的文字涂抹，只留下他经历过的时间线。

　　原来他遇到沈俞珠是在2011年，此后每一年都会在暑假相见。

　　他一条条看下去。

　　“2014年9月22日，俞珠应该是接受了我的告白，他主动握住我的手，我们一起淋雨，一起奔跑，一起享受青春。”

　　“我好喜欢沈俞珠，我不要做他弟弟，我要当他的恋人，如果这场雨是一场雪，我们一起走下去，也能走到白头。”

　　那是此时的顾听北没有经历过的回忆，16岁的顾听北却全部拥有，他甚至能肆意告白，接受沈俞珠的喜欢。

　　他凭什么？

　　26岁的顾听北对自己产生了嫉妒。

　　他不想走了，他想让那个顾听北永远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