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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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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4月6号,平沙乡宁通村小学一年一班。
七岁的赵家兴慢吞吞收拾书包。一本语文书一本数学书,语文书小一点放在数学课本上边。还有两本大演草,都皱皱巴巴的,赵家兴的小手抚了半天还是不平整,干脆压在了数学课本下边。
从桌洞里掏出一个蓝布包,赵家兴抖搂两下,把教材和草稿本装了进去。书包是妈妈做的,大小刚好能装进去数学课本。
还有半截铅笔在桌面上,但是赵家兴不想带回去,于是削得尖尖的铅笔就这样留在了桌子上。
赵家兴从教室里出来,先抬头看了看天气,阴沉沉的,就像昨天给爷爷上坟的时候一样。
不知道下不下雨。
“哎,傻子你等等。”
这个声音赵家兴很熟悉,也是他磨蹭到现在还没走的原因,没想到还是碰上了。
赵家兴闭了闭眼,还是转过身面对钱鹏和他的小跟班。他也不说话,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钱鹏。
钱鹏:“......”
整个宁通村的同龄人中,钱鹏最讨厌的就是赵家兴。留着小姑娘一样的长头发,也不和人说话,阴沉沉地盯着人看,就像现在这样。
不过今天他可不会再被吓跑了。
钱鹏挺起肚子:“哼哼,今天我们玩官兵抓小偷,你...你给我当马骑。”
“不然我就让我爸爸把你爸开了,让你没饭吃!”
他哥说了,只要他这样说,宁通村的人都得听他的。
事实证明他哥说的对。赵家兴的小身板驮着他爬过水坑,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汤,而他连鞋底都没脏。
赵家兴长得很瘦,掀开衣服能数清楚有几根肋骨。他勉力撑着钱鹏肥胖的身体。他知道钱鹏说的是真的。
钱鹏的爸爸是汽修厂的车间主任,宁通村在汽修厂工作的人都讨好钱鹏爸爸,他们的小孩都讨好钱鹏。妈妈也说过让他和钱鹏处好关系。
可是他爬不动了,水坑里一块小石子划过手掌,赵家兴晃了两下终于还是趴到了水坑里,连带身上的钱鹏也摔了个狗啃泥。
前一秒钱鹏还是威风的大将军,下一秒就成了落汤鸡,他很生气,跳起来踹了赵家兴两脚。
“废物!”
身后的小跟班看不下去,劝了两句:“钱哥,下雨了咱们回去吧。”
“是啊是啊。”
“下雨了,走吧。”
钱鹏看看身上的衣服,知道回去肯定得被妈妈骂,撇了撇嘴,学着大人冲还趴在水坑里的赵家兴吐了一口唾沫:“呸!”
赵家兴听着渐渐远去的声音,良久才翻身仰面朝天,落下的雨水一点点洗干净了他脸上的泥点。
“果然下雨了。”
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六点钟的时候,赵家兴才回到家里。在家里等得着急的吴桂花一把抱住儿子:“儿啊,这是咋弄的?咱们先换身衣服,再去吃饭啊。”
赵家兴没动,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抿在耳后,露出一对如同磨砂玻璃的黑眼珠:“妈妈,我被欺负了。”
“钱鹏把我当马骑。”
赵家兴欣赏了一场精彩的变脸。
他看着妈妈先是愤怒,后来是为难,最后定格为若无其事。她像没听见赵家兴说什么,还是推着人去换衣服。只有在看见赵家兴身上的青紫时,脸色才变了一瞬,但是也只有一瞬。
晚上九点赵明志拎着酒瓶回到家里,指挥吴桂花给他弄点饭吃。
赵家兴站在卧室门口盯着他爸:“爸,我被人欺负了。”
“钱鹏把我当马骑。”
赵明志听儿子这样说很生气,不过他生气的对象是赵家兴:“混账东西,就你这样的活该被欺负,天天连个笑模样都没有。钱鹏怎么不欺负别人呢!”
“老子花钱让你上学,你就学了这个!”
愤怒和着酒意让赵明志的脸越来越红,好歹他还记得眼前是老赵家唯一的独苗,手里的酒瓶砸在了赵家兴房门上。
“彭——”劣质酒精的味道扩散开来。
卧室里的赵家兴没管客厅里爆发的争吵,他熟练的钻到书桌下面,对着墙角的一根柱子唤道:“哥哥。”
赵家兴的脸蛋贴到柱子上蹭了蹭,才显出几分孩童的天真。
唔,哥哥生气了。
赵家兴从书桌底下出来,拉开抽屉拿出一块桃酥,又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大海碗。崭新的碗,碗里还画着一条大鲤鱼。他将桃酥放进碗里点燃,才又端着碗回到柱子前边。
“哥哥,吃桃酥,别不理我。”赵家兴声音黏腻,过长的头发撸到脑后露出的黑眼睛里全是依赖。
可是他想见的人还是没有出现,碗里的幽蓝色火焰已经熄灭,赵家兴拿起桃酥尝了尝。
嗯,没有味道,哥哥吃了桃酥。
厉鬼食气,怨气戾气生气,还有桃酥的气。赵辰看着手边多出的一块桃酥,十分嫌弃。
而赵家兴已经开始兴奋起来,磨砂般的眼珠里多了一分亮光。“哥哥,你吃了我的桃酥,你理理我嘛,不然...不然..”
赵家兴一边啃着没有味道沙子一样口感的桃酥,一边眼中含泪,十分的委屈演出了十二分。
赵辰明知他是演的,那个死人心还是软了软,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于是催动鬼气凝实身形出现在赵家兴面前。
书桌下空间有限,赵辰也没有控制的想法,现身时的鬼气扑了赵家兴一脸,青白色的面皮和赵家兴苍白皮肤,脸贴脸紧紧挨着。
赵辰:......
“出去!”
赵家兴:“奥。”有点遗憾,他可是试过无数次,才得出的能和哥哥贴贴,又不会穿过哥哥身体的距离,看来下次不行了。
赵家兴心里遗憾,动作就有些慢吞吞的。不过看到半躺在床上看书的赵辰,他又开心起来。
“哥哥,有人欺负我,他把我当马骑,还揍我。”说着赵家兴把身上衣服撩起来,让人看身上的淤青。
小孩瘦弱的脊背上两个铜钱大小的淤血触目惊心,但赵辰只是撇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找你爸妈去。”
“奥不对,他俩忙着打架好像把你给忘了,忘了你这个赵家兴盛的希望呢。”
自从被当作生桩买进地基里,赵辰就与枣木桩与赵宅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不管他愿不愿意赵家发生的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比如眼前这个小屁孩的小把戏。
赵家兴要是不愿意他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躲开钱鹏,但是他没有。只是为了让他看看赵明志吴桂花欺软怕硬的嘴脸?赵辰想说大可不必,他死的时候该看明白的他早就知道了。
但是想到那两个人,赵辰心绪还是有些不稳,显出几分鬼相——七窍流血的青白小鬼。
赵家兴无所谓地笑笑,他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只不过想让哥哥多心疼心疼罢了。看啊,窝里横的爸,懦弱的妈,被霸凌的他,他多可怜啊,他只有哥哥了。
赵家兴蹭到赵辰身边,伸出手虚虚地抱住赵辰的手臂:“哥哥,我打不过钱鹏,你帮帮我好不好?钱鹏的哥哥就会帮他...”
“好啊。”不待赵家兴说完,赵辰就回复他说。
“你想怎么教训他?”赵辰声音毫无起伏。好像说的不是教训,而是杀|人,你想怎么杀了他?
赵家兴给出了让赵辰满意的答案,“虽然我很讨厌钱鹏,但是作为同学,我想给他一个盛大的谢幕,在所有人面前‘嗖’一下飞起来,然后爆炸,像烟花一样爆开,血像雨滴一样落在脸上。”
“真漂亮啊!”
赵家兴鼻翼微张,漆黑的眼珠完全被点亮,他仿佛已经看见鲜血烟花的绽放,张开双手迎接血雨,就像今天傍晚的雨水一样打在脸上。
赵辰:“好啊。”真好啊,两个心里满是黑泥的人生出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赵辰满意地翻过一页佛经。
四月七号星期三,宁通乡阴了几天的天气终于放晴,每天下午三点小学生的活动课正常进行。
宁通乡小学全校一共五百多个学生,全都聚集在操场上。钱鹏还是领着小弟玩官兵抓小偷的游戏,只不过当马的小孩换了一个。
赵家兴就是这个时候把铅笔送给了钱鹏,虽然他很不舍,但是这是看烟花必须的。
钱鹏接过铅笔有些诧异,上下打量赵家兴。哼,知道厉害了吧,别以为现在来讨好他,他就能放过他.....
彭——
一声闷响,钱鹏感觉自己飞起来,他看见了旋转的天空,惊慌失措的小弟,还有笑的开心的赵家兴。
这是钱鹏第一次看清赵家兴的眼睛,雾蒙蒙的一双眼珠不像活人。也是他看见的最后的景象。
铅笔穿透了钱鹏的右手,又从左手腕穿进,然后是右腿左腿,最后铅笔从钱鹏张开的嘴巴钻进了他的胃里。鬼气凝结的铅笔开始膨胀,先是撑开了胃,然后是肠子,腹腔,最后‘彭’的一声,钱鹏在空中炸开。
血肉分崩离析如同烟花一般散开,又因为地有引力纷纷落了下来,湿哒哒黏糊糊。
赵家兴欣赏完这场人肉烟花,心情愉悦地捡起地上的铅笔。哥哥做的铅笔上缠了一缕缕血气,赵家兴有些不满,哥哥的东西被弄脏了。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赵家兴把铅笔装进校服口袋。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冲那个可怜的,被血浸透的‘马’同学轻轻说: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