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纵博几度

10、作恶

　　八两原名章一凡，是408唯一的型男，平时很少在宿舍待，也经常性的夜不归宿。只看他时尚潮流的外表，很难想象他浸淫在数学物理计算机这三大夺命课程中。记得有一次他出门喷香水，蒋年初和其余两个标准理工男震惊了许久。
　　他们还猜那香水是什么味道，一个说玫瑰，一个说百合，一个说檀香，最后章一凡告诉他们这叫：冥府之路。
　　徐如漆：“哇，黄泉路的味道。明天中元节小心被抓。”

　　“怎么不走？”韩卢顺着蒋年初视线看过去，“遇到男朋友了？原来你喜欢这款。”

　　“不是，是我室友。”蒋年初解开安全带下车，“你等我一下。”

　　他小跑着过去，章一凡贴着墙面滑到呕吐物里，一张脸斑驳地发红，似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八两，八两。”

　　“嗯？”章一凡茫然抬起头，“蒋年初？哇——”
　　他又吐了一大摊，吐完后直翻白眼，浑身颤栗，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猝死过去。

　　“我送你去医院！”
　　蒋年初把他扶到车前，“我能先送我室友去医院吗？”

　　“……”韩卢闭眼道：“可以。弄脏了车算你的。”

　　“好，谢谢。”

　　一路驱车到A大附属医院，人送进了急诊。蒋年初刚要预交费用，韩卢在他背后幽幽地说：“不要和室友在钱上面有牵扯噢。”

　　“他现在没法自己交，我只是帮他交。”

　　“我也只是提个醒。”韩卢打着哈欠说：“没别的意思。”
　　“我回去了，你照顾你室友吧。”

　　“我给你叫车。”

　　韩卢懒洋洋地靠在铁椅上，“周末还来我家吗？”

　　“来……”蒋年初付完款，看着闭眼假寐的他，问：“你周末有约别人吗？”

　　“别人，谁？”

　　韩卢头低下去，呼吸均匀平缓，好像睡了过去。喝完酒的他不会说绝情的话，不会做无情的事，整个人都是柔软的，略微卷曲的头发是，浓密乌黑的睫毛是，泛出粉色的脸颊也是。有时候蒋年初真希望他变成聋哑人，感知世界只能靠触摸，那样他会安分不少……但那样，当初他就没办法救他了。

　　“你是哪个学院的？把你们导员叫来。”祸不单行，福无双至，他们碰上本校教授值班了。
　　章一凡懵懵懂懂四处张望，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更可能是装傻，不请假夜不归宿，在外边喝酒喝得不省人事，谁会想让导员知道。

　　护士小跑过来喊蒋年初，“同学，同学，你过来一下。”

　　蒋年初起身，捏了下韩卢耳垂。他使了大力气，韩卢立刻被痛醒，“车要到了。我把车牌号和我的手机号发给你。这边处理好之后，我把你的车开回去。”
　　“来了。”

　　把喜欢的人落在身后，自顾自朝前走的滋味很奇妙，总感觉他在盯着自己，会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也会有一点失落。

　　蒋年初在床边站定，教授和他的学生们在床尾记录。此时章一凡该做的检查都已做完，该打的屁股针也打完了，遮挡帘被拉开，他手背上扎着针输液。

　　蒋年初往身后快速瞥了一眼，冰冷的铁椅上空空荡荡，韩卢已经走了。他想拿出手机看看，韩卢是否有给他回信息，虽然大概率只会有一句“好的”以及对是否去他家的询问。

　　“你们是一个寝室的？把你们导员叫来。”

　　“我来，我来。”章一凡怕他为难，主动掏出了手机，“我和导员熟。”

　　“你们年轻人真的是，能不能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别仗着年轻为所欲为。你们知不知道，那很多人过去都是一口气的事儿。特别是你，要是你同学晚送了你几分钟，你被呕吐物噎死都是有可能的。你昨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教授问。
　　他身后的同学们对他们投以同情的目光。

　　章一凡诚实答道：“我不记得了。”

　　“喝了什么酒？”

　　“嗯……脾的，白的，威士忌，伏特加……”简直如数家珍。

　　教授脸一阵红一阵白，又不好发泄，有些无能狂怒的意思，“你们导员什么时候到？”

　　“快了快了。”章一凡抱歉地说：“刘导才刚醒。”

　　又是一个大清早爬起来捞人的可怜导员。

　　刘导到了之后，除了道歉说自己疏忽大意了，就是在关心章一凡的身体。蒋年初自然成了夜不归宿的同谋，他们两个都没否认。

　　在被刘导“押”回学校的路上，他又听了一大堆语重心长的安全注意事项。刘导不过比他们大几岁，却要承受时不时的半夜电话骚扰，在学生出事的时候还要随叫随到，蒋年初不由得发自肺腑地，生出敬佩和愧疚之情。
　　但是抱歉，他已经决定要做更加违反纪律的事情了。

　　这个周末，蒋年初没能去韩卢家。因为刘导每天晚上都要他和章一凡发位置定位。他把车开回到韩卢小区，就走回学校了。

　　他当然可以上楼坐一坐，但是他暂时不想，因为韩卢没回他消息，连一句“好的”都没有。

　　直到下周末，请章一凡吃完饭后，他敲下了第一句话。

　　nn：我被赶出宿舍了

　　浮生：什么？
　　浮生：你杀人放火了？

　　蒋年初抬头看了章一凡一眼，章一凡撑起下颚，笑着看他：“放心回。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嗯，你能不能，帮我回一下。”

　　章一凡乐意之至，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事情请一定要叫上他。
　　他边打字边笑，嘴角实在难压。

　　nn：你还记得吗？上次我和你一起送我室友去医院
　　nn：导员发现他夜不归宿醉酒了，把他的贫困补助取消了
　　nn：他没还我钱，还怪我害他丢掉贫困补助，我们闹得不太愉快
　　nn：我不想住寝室了，每天都要和他吵架
　　nn：我没地方去了

　　蒋年初想撤回，被章一凡打手拦住了，“诶，我这都是有用意的。你看，前两句陈述事实不带偏向，符合你的性格；第三句，主要强调我没还钱，符合他的预期，那么后面我怪你也显得更加可信；最后两句，属于是适当示弱，让他对你产生怜悯之情。”
　　“亲密关系得拉扯一下，别太死板。”

　　“哦哦。”蒋年初学到了。他决定多给章一凡两个月的生活费。
　　明明他第一时间还了钱，丢掉补助后丝毫没怪他，甚至还一直安慰他不要多想。这样的好人，也许他们能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

　　韩卢没回信息。百无聊赖之际，章一凡就问：“诶年初，你不仗义啊，谈了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怎么不跟我们说。我看她至少得有185吧，是模特吗？”

　　“不是，是开穿孔店的。”

　　章一凡眼睛一下亮了，“穿孔师啊！哪家店？离我们学校近不近？家属室友去是不是可以打折？我跟你说，我老早就想打耳骨钉了，但是太贵了，而且听说不好养。诶，哪家店啊。”

　　他凑近问。

　　蒋年初有点心虚，就避开了。

　　他算韩卢家属吗？不算。他们唯一的关系就是□□关系，他们没好好说过话，他们不曾谈论分享喜好。朦胧不清的过去就像一片茫茫灰雾，毒瞎了他们的眼睛。他们彼此触碰感受，却从未看见对方。
　　也许什么时候对面换了个人，他们都不知道。

　　所以蒋年初只能拼命抓紧，用尽全身力气抓紧，让他晚一点溜走。

　　章一凡了然于心：“噢，是暗恋啊，还没确定关系？”

　　“嗯。”

　　“你早说啊！”他又打开手机，快速打字。但还没发送过去，就被蒋年初截下了。

　　nn：你有推荐的房子吗？我想离你近一点

　　以上两句都被蒋年初删掉了，他重新编辑了一条——

　　nn：我可以交房租

　　章一凡震悚道：“人家还没同意呢！你要干什么，霸王硬上弓？！蒋年初，违法犯罪的事咱可不能干。”

　　但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竟然回了。

　　浮生：你知道我房子是租的？！
　　浮生：什么时候？

　　nn：现在

　　韩卢一下扔掉了手机。艹，被小10岁的人耍了。

　　蒋年初继续打字，章一凡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意味深长。

　　nn：不止房租，我还可以打扫卫生，帮你洗衣服洗碗，帮你遛猫
　　nn：如果别人要来，我会出去住，不会打扰到你的
　　nn：可以吗

　　章一凡面色复杂，苦瓜似的，“蒋年初，可不兴当舔狗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你别……”
　　早知道他不助纣为虐了。

　　最近蒋年初经常逃课，就算坐到教室里也是六神无主魂不守舍的，仿佛被妖怪吸干了精气。对于他们咸鱼来说，这很正常，但对蒋年初来说，这极其不正常，他一定是遭受了巨大的变故。
　　估计手机里那位美人，就是祸源。

　　“蒋年初，小心被骗身骗心，最后连钱也没了。你说过，你家里人不会管你的。小心，别把一辈子搭进去了。”
　　“隔壁寝室的人跟我吐槽，说你比赛中途跑路，丢下他们不管，他们差点没找到新队友。其实，你住在寝室里，然后去谈恋爱也是可以的。”

　　大学寝室，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不过问不过分关心是最基本的礼貌。他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多管闲事了。

　　“谢谢。谢谢你八两，真的。”

　　手机震动一下，对面回复了。

　　浮生：行
　　浮生：赶紧收拾东西
　　浮生：报个地址，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