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缘分 ...
-
市中心总是会比别的地方要繁华上许多。
李心灼跟着阿帕基跳下公交车，穿梭在熙熙援攘的人群中，他边走边抬起头，近乎贪婪地看着身边的一切，第一次真正有了自己正身处1990年的感觉。
1990年，一个李心灼过去只在他人口中接触过的年份，一个有许多在李心灼那个时代已经成为历史的事物存在着的年份，是过去与未来交织着的，荒诞又疯狂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是李心灼亲眼见到、亲身经历着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
“怎么了？”
耳边传来少年的问话，原来是李心灼看得太过专注，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
男孩收回视线，轻轻摇摇头道：“不，没什么。”见阿帕基明显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便耸了耸肩说：“你可以理解为我第一次来这儿，被震撼到了。”
阿帕基这才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着手里的地图絮絮叨叨地说：“第一次来？那你之前还想自己过来？胆子可真大……书店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一条商业街上，那儿人会特别多，你注意别乱跑，知道了吗？”
面对他的问话，李心灼所给的回应是默默握紧了他的手。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两人真正踏进商业街、被比沙丁鱼罐头还要拥挤的人海淹没时，他们还是感到了淡淡的绝望。
“这里一直都这么挤吗…”李心灼生无可恋地问。
“也许吧，也可能是因为今天是周末，大家都放假了…”阿帕基生无可恋地答。
好在两人都是孩子，体型相较于成年人要小上不少，很容易从人与人之间的空隙中钻过去。尽管在这过程中他们不止一次地撞到人，引来对方的怒视，但两人悄悄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认为被人瞪总比被挤成压扁的某利园小面包要好。于是：“沙丁鱼罐头”里出现了两条乱窜的鱼。
“让我过去一下谢谢！”
“不好意思我过一下！”
“借过！借过！”
“让一下让一下！谢谢！”
……
在两人的不懈努力下，他们终于成功挤进了书店。伴随着缓缓合上的玻璃门将外面的人群隔开，两人不约而同地长长松了口气。
“行了，”阿帕基拍拍还没完全缓过来的李心灼，说：“现在你可以要买的书了，是什么类型的？”
李心灼心有余悸地搓了把脸，闻言抬头扫视一圈周围道：“嗯…是语言方面的，比如介绍意语日常用语、基础词汇这种的。”
“你要学？”
“不是我，是我的弟弟，我打算教他。”
阿帕基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不可置信地问：“你？你今年也才五、六岁吧？教一个比你还小的小孩？”
“七岁，我已经七岁啦！”李心灼不满地比了个“七”的手势，在对方“有区别吗”的问话中解释道：“我的弟弟因为一些特殊原因，现在对意语完全是零基础，就是像外国人那样听不懂也不会说。我就想着教教他，至少让他平时能和别人正常交流……”
阿帕基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没再细问他家的情况，但看李心灼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同情，明显是产生误会了。不过李心灼想着反正那误会对自己有利无害，便没去纠正。
真不愧是全市最大的书店啊……
几分钟后，李心灼跟着美女店员的指引向语言区走去，在心里感叹道。
这家书店的规模几乎和某润发一样大了，里面还缺少指引标志。阿帕基领着李心灼转了好几圈，眼都快看花了也没找到语言分区，最终只得顶着李心灼的“你行不行啊”的眼神，向一旁微笑着的美女店员求助。
来到语言区，李心灼觉得自己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面对让人眼花缭乱的书籍一时间难以做出选择，领路的美女店员在不知何时悄悄离开了，这让李心灼连想找个人提供点有用的建议都做不到，挑挑拣拣大半天，最终只在阿帕基不赞同的目光中选了本《30天速成意语》。
李心灼当然知道这书看名字就不靠谱，他从书架前后退两步，扫视着其它书籍，想再找出些适合乔鲁诺那个年龄段的。
这时，隔壁书架前的一个金发男孩引起了他和阿帕基的注意。
那个男孩距离两人有些远，看不清脸。但从身型上就能判断出年纪很小，估计还没李心灼大。最引人注目的是，就是这样年幼的一个小孩子，此时正扶着书架，努力地伸手够着上层的书，身边没有任何成年人在场。
阿帕基显然看不下去了，于是向那男孩走去，李心灼见状，意识到他想干什么，便自觉地跟了上去。
男孩比书架矮了一截，因此他即使踮起脚尖用力地伸长胳膊，也只能让指尖微微触碰到书脊。正当他思考要不要向店员求助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探出，抽走了那本书。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只见手的主人是个看起来十岁出头的白发少年，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着书的黑发“小女孩”。
“给你。”
正愣神间，白发少年开口了，同时把那本书向自己递来，男孩警惕地打量了他们一会，最终接过书，向两人道了声”谢谢”。
那名“小女孩”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伸出手道：“你好，我叫李心灼，你叫什么名字？”
和“她”这个年纪的大部分孩子一样，“她”对同龄人充满了好奇。
男孩不太想理会”她”，但又想到直接拒绝的话没准对方会当场哭出来，毕竟他曾经拒绝的小孩子都这么个情况。为了自己的耳朵不遭受声波攻击，男孩握住了对方的手，说：“福葛。”语气很是冷淡，明显是
对交朋友没兴趣。
但叫李心灼的小孩像是没听出来一样，闻言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开始围着福葛问东问西。
良好的家教使福葛不能直接转身离开，只得强忍着不适和对方尬聊，并对今天出来买书的行为感到了后悔。
早知道来书店会碰到麻烦小孩的话，他宁愿在家多写几套卷子！
“福葛的家人呢？没陪你一起吗？”
问完这句话，李心灼作势往他的身边看了看，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那个一直站在李心灼身后，假装自己是背景板的白岁少年，此时也看向了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原来是看自己身边没有成年人陪同，不放心才过来的啊。
福葛意识到两人的目的，瞬间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没时间，陪我来的是家里的女佣。”福葛对他们的态度终于缓和下来。他指了指门外，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任性：“但我不喜欢别人跟着，所以就让她在外面等着了。”
最靠近走道的阿帕基闻言侧身向外看去，书店门口果然站着一名佣人打扮的女性。他这才松了口气，道：“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说罢，他作势要离开，一旁的李心灼见了，便抬脚打算跟上。
“等等。”
李心灼刚迈出去的脚顿在原地，看向福葛，他正盯着自己怀里的书：“你打算学意语？”
李心灼没打算给对方解释自己现在复杂的家庭状况，便含糊地道：“嗯…差不多。”
谁知福葛听完他的回答，却是抬起头，神情严肃得与年龄极为不符：“这种书的功利性太强了，一般很难学到真正有用的东西。”
“哦？”听对方的意思，似乎是知道学语言看哪些书有用，于是李心灼问：“那我该看什么书呢？福葛有什么推荐的吗？”
果然，福葛开始指着书架上的一些书介绍起来，尽管对方说出的很多专业用词李心灼根本不懂，但他还是听得非常仔细，并在福葛介绍的同时取下对应的书，简单翻看两页，再做出选择。
不得不承认，福葛推荐的每一本书都比李心灼的什么速成要好得多。除去几本太高级，不适合儿童的，剩余的全是李心拿起了便不舍得再放下的好书中的好书。
就这样，在福葛的推荐下，李心灼手中的书越来越多。眼瞅着对方拿的书几乎要抱不动了，福葛这才停下来，冲他一扬下巴，问：“你觉得这些书怎么样？”
面对脸上写满了“快夸我”的孩子，李心灼非常给面子地竖起了大拇指：“全是难得的好书啊！太感谢你了福葛，帮大忙了！”
福葛非常傲娇地扭过头”嗯”了一声，那样子活像只高傲的幼猫，惹得对面两人的眼底泛起一层笑意。
排队付完钱，三人走出大门，早已等侯多时的女佣一见福葛，便立刻迎上来，恭敬地从他手上接过书。福葛收起在书店里闲聊时的放松的表情，变回到刚开始礼貌而又疏离的样子，向李心灼他们道了别，转身同女佣一起离开了。
李心灼本来也打算走了，但他刚想抬头跟阿帕基说话，就注意到还没走远的女佣身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看着十三、四岁的少年，向女佣挎在身侧的包伸出了罪恶的小手——
“哎呀！”
在少年从包里偷出钱包的瞬间，女佣注意到对方的动作。但对方拿着钱包扭头就跑，她顾忌着身边的福葛而无法去追，只能恨恨地看着小偷潇洒的背影，用口型无声地骂了句脏话，然后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虚揽着福葛走入人流。
阿怕基见小偷向着自己的方向跑来，立刻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袋子塞到身侧的李心灼怀里，同时用命令的语气对他道了声“退后”，随后便转过身，盯着还在一味向前冲刺的小偷。
越来越近了。
五米……
三米……
一米……
就是现在！
在小偷将要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阿帕基有了动作。
他抬手用力擒住了对方的右手，往后扭去，然后压在背上向前一按，并迅速抬腿用脚尖在那小偷的脚踝上朝着反方向一勾——
对方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只挡路虎，还没反应过来就失去了平衡，像张印度飞饼那样“啪”的一声拍在了地上。从小偷冲到阿帕基身边到被按在地上，全程不超过两秒钟。
一旁目睹了全部经过的李心灼：！！！教练我想学这个！
阿帕基用膝盖压住小偷，拾起地上那只刚才被甩飞出去的钱包，向朝自己冒星星眼的李心灼挥了挥，说：“看到没，在街上一定要保管好自己的东西。”
李心灼忙不迭地点头，张嘴想问他刚刚那几下能不能教自己。第一个音节还发出，就见被压着的小偷剧烈挣扎起来，同时指尖一道寒光闪过。
他有刀！
到唇边的话语在舌尖上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儿，最终变成一句近乎惊叫的提醒：“小心！”
幸好阿帕基反应极快，李心灼这边话刚出口，他便已经闪身躲开了，那把挥出的小刀未伤及他分毫，但原本压制的动作也因此露出破绽，对方用力将身一扭，便挣脱了束缚。
“你会后悔的！”
半大的少年恶狠狠地扔下这么一句话，然后就连滚带爬地跑了，中途还被人行道上凸起的砖块绊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嘴泥。
阿帕基没再管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视线在手里的钱包和李心灼身上反复徘徊，像是在犹豫些什么。
李心灼当然能明白他的顾虑，无非就是想把钱包送还给女佣又不放心自己嘛，于是开口：“没事儿，你去吧，放心，我就在这呆着，哪儿也不去。”
尽管李心灼这么说，但阿帕甚到底是没有直接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扔在原地不管。
他领着男孩进了一家餐馆，自掏腰包给他点了一份意面，不放心似的叮嘱道：“在我回来之前就在这儿坐着，不管谁找你都别理他，更别跟他走，知道了吗？”他又一指站在柜台前的店长:“真遇到问题了就向他求助。”
看到男孩用力点头的动作，阿帕基勉强放下心，长舒一口气，三步一回头地走出餐厅。
意面很快被端上了餐桌。厨师的手艺非常不错，整盘面都在透露着“美味”二字。但大概是李心灼命里与这盘意面无缘吧，他刚叉起一小团面条，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就听到身旁响起一个十几分钟前刚听过的声音：
“大哥，刚才就是跟这小屁孩一块的小子绊的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缘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