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瀚清

8、8

　　　　其实做饭这个技能是在我父亲去世之后那段时间掌握的，我母亲不会做饭，她不做饭我们俩就都没饭吃，于是我就开始学着自己做。虽然到现在很久都没再做过了，但应该还能行。
　　我看了看于蝶家的冰箱，发现东西还挺齐全的，现在不早了，做不了太复杂的东西。我最后决定下碗炝锅面吃。
　　西红柿、香葱分别切碎，三个鸡蛋打好放在旁边，大火生起锅来，油倒进去，等着看油上面冒出一点烟加鸡蛋，拿铲子翻炒几下，看着有点老了再倒出来放在一旁。再次往锅里加入纯净油，把切好的葱加进去翻炒，直到焦黄，锅里散发出葱的香气时再加西红柿，翻炒几下再加水，大火滚得锅里咕噜噜冒泡儿时把面条加入。等面条煮好就可以出锅了。
　　我把两碗面条端上桌子来，看向于蝶说道“你要不要吃？总感觉吃那个东西不叫吃饭，再吃一点吧？”
　　我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又开始不自觉地关心她了，只能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
　　听见我的话，于蝶眼睛一转，脸上也挂上了笑“我当然要尝尝。其实我本来不吃也行，但是你做的这么香，我哪能不尝一口？”
　　我们面对面坐了下来，我埋头吃面，不敢看她。她倒是吃的赞不绝口，我没觉得这做的有多好吃，猜她可能是在安慰我。
　　吃完饭后于蝶让我把盘子放厨房，第二天会有家政来帮忙洗的。接着她催促我赶快去睡觉，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她给我安排的房间在二楼，布置得很温馨，房间旁边还连通了一个书房，书房乱七八糟得里面堆着一些书，找不到个落脚的地方。
　　我没去管书房的情况，昨晚就没睡觉，今天一天又把我累得要死，我几乎是一趴到床上就睡着了。
　　我没想到那天晚上是我这几年睡的最好的一晚，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明明不是在自己家，明明昨天我失去了一切，明明前路还是一片迷茫，可昨晚我终于能什么都不想，不借助药物就睡着了。
　　夜里我还做了一个美梦，梦的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但那种放松、明朗的心境，甚至带到了现实中，让我醒来之后怅然若失了很久。
　　第二天一早于蝶就把我叫起来，带着我去我自己家收拾行李。我简单看了一下，把一些比较重要的证件，以及几件换洗的衣服一起放到了一个包里，拉上拉链。我正打算离开，走到门口了犹豫了一下又回来，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红色小盒子，又重新拉开拉链放进包里。
　　我本来以为她叫我收拾行李是要让我搬到她那住，结果却没想到她直接大手一挥，带着我去了机场，告诉我她订了去西部某城市的航班。
　　等我坐上飞机，看到窗外的蓝天白云，听到于蝶坐在我旁边哒哒敲键盘声的时候，我深深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不现实感。我明明前天还在为公司的事情焦头烂额，昨天差点跳楼没死成，被多年不见的前女友救下来还结了婚，结果今天居然坐上了去西部的航班？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像是被卷入了某个狂乱的龙卷风中，以迅雷一般的速度摧毁我旧有的生活轨道，让我一直以来延续的生活的惯性不复存在，不得不去面对自己一直所逃避的问题——即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活着这个问题。
　　如果人能不会思考就好了，像野兽一样无知无觉地活着，最后又无知无觉地死去。可是你一旦开始思考，你一旦站在那个毛发的顶端向着无限的深空伸出手，看到世界混沌一角的时候，就会被巨大的虚无击中，站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再也回不去了。我本来不应该罹患这种病状的，但是自从我十岁遭遇那一系列事情之后，我世界就这样改变了。
　　我一开始尝试理解父亲的死，尝试理解母亲对我突然的转变的原因，尝试思考我生活剧变的原因，然而这些种种问题并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可以回答的。最后这些悬而未决的问题汇成了一个，那就是我为什么要活着？
　　我不知道。既然人生一开始就是虚无的，那我为什么要活着？如果人必然要承受那些痛苦，那我为什么要活着？我不知道。
　　我曾经以为当我远离了那段日子，我的精神就会好起来，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时时刻刻不停地拷问自己。但是我发现我又错了。我仍然承担着重负难以放下，这种重负不再是□□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就像你踩着高跷站在臭气熏天的垃圾汤中，明明已经站了一天，浑身都累的不行，腰和腿也已经坚持到了极限，但是却还是不可以坐下，只能无奈地变换姿势，来回走动。我的精神也是如此，一场越来越久的拉力赛耗得我筋疲力尽，让我只能靠满足自己的欲望来麻痹自己，但是这也并非我想要的，只会带来内心更加的痛苦，这种痛苦又需要更多的满足欲望来麻痹，简直就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恶性循环。
　　于蝶突然打断了我的思考，她看到我揉着眉头，凑过来拉住我的手问道“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她离得太近了，我甚至可以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我感到有些不自在，但并没有躲开她的手。我轻轻往后挪了一点，“没有，只是想到了一点事情。”
　　听了我的话，她担忧地看着我，说“又想到那些事情了吗？你一定很难过吧，需要休息一下吗？”
　　我被她的关心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只是摇头，说“没关系。你不用这么紧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就好了。”
　　她才放开我的手坐了回去，但是不一会儿又探头过来，问到“真的没事？要不要陪我打会儿牌？我拿了扑克牌。”
　　我本来想拒绝，但是转念觉得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还不如打打牌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点点头答应了。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答应。愣了一下才眼睛一亮，去包里翻找那副扑克。
　　但是于蝶似乎牌运不济，等到下飞机的时候，她已经粘了满脸的纸条了，看起来很是滑稽。“看什么啊你，不许笑。”她指着我嚷道“这次是运气不好，下次、等下次再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被她这么一打岔，我心情好了不少，我很想谢谢她，但是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口。
　　下了飞机后她带着我坐上了提前包好的商务车，她告诉我恐怕还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如果晕车的话我们就中间休息一下再走。我问她我们这是去哪。我没想到下了飞机还有这么长时间的车要做，于是问她我们要去哪。
　　“先不告诉你，等你到了就知道了。”她眨眨眼，笑着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