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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请你回来,或者带我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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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制你的情绪,丢掉无用的情感,霍家人不需要那种懦弱的东西,霍飓你给我记好了,我霍建没有孬种一样的儿子!!”男人的怒吼吼斥骂。
“阿飓,妈妈对不起你,阿飓,原谅妈妈,原谅妈妈……”女人的低声哭泣。
“你说你要扳倒霍建?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嘲讽的笑,锐利的眼。
嘈杂的声音,混乱,像有锋利的事物在大脑深处,搅拌灵魂,血肉分离,擒住身体所有血管,狠狠往外扯的感觉,站在死亡边缘,有东西,怪物的触手,缠住他,要把他拖下去。
零乱的记忆碎片,家暴的父亲,自杀的母亲,冷眼旁观的仆人,虎视耽耽的亲戚,像是在大厦与大厦细小裂隙,夹缝之间苟言残喘,呼出的空气,都有腐朽鲜血的气息。
从出生起,就被当成可以随意掌控的棋子或木偶,按照他们的想法,扭曲生长,最好长成全然麻木,任听差遣的乖顺模样。
不甘,从灵魂深处燃烧上来的火焰,只想着烧毁周围向他扑过来的狰狞人形,最好连同他自己,也一并烧掉,让一切都彻底焚毁。
但在知道自己的力量还不足以那样做的时候,把火炮藏在温驯的伪装面具之后,让他们以为自己已堕落。
没有人知道,从深渊之下爬上来的困兽,一步步精心做好陷阱,在某一天,将人们全部撕碎。
出色的外表,优异的成绩,伪装堕落却又乖巧的模样,有时候会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意思。
走到哪都有人们的追捧,无论做什么,学着像他们一样的行为,荒谬,又任自己放逐。
特别不理解她们口中的情感,声嘶力竭的呼喊,在一次又一次重复问他,是否爱她中,达到顶峰。
像踮起脚来走到河边,拔拨开草从看到草丛后有密密麻麻的骨头,骨头上长满了藓类植物,有人捡起来吃了一口,惊诧,怖惧,无法理解,他从小便缺失,也从未见过的事物,直觉它本不应该是这样子,但的确发生了。
之后便发现了一个和自己很像的人,同样在边缘游荡的躯壳,不同的是,他不会像自己一样,戴着虚假的面具附和别人。
凭什么?恶劣的因子从骨骼深处攀爬上来,快速吞噬他的理智,在一个盛复的下午,爆发。
想看他迷失的样子,想看他也染上一样的情绪,想看他和自己一样,在深渊里,沉沦。但他却永远清醒,永远平静。
凭什么……
酒吧,迷途的羔羊,披着及在现在褪下伪装的野兽,形形色色的人们,肆意,不用掩藏
不记得是第几次到这里来,所以又发生了什么?混沌的大脑几次运转,拼接不起来的碎片。
“霍飓,我们被那小子摆了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红发的女人,他的姑姑,双目赤红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对他说。
霍渠,所有人不看好的纨绔,家族的傀儡,笑着出现在他们面前,手里,是可以直接掌控这家公司的股份权,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他悄然成长,用同样的玩世不恭迷惑他们,却在背地里,计划着。
“妈,这次是我和小行赢了。”他凑近他们,笑着,却从他笑着的眼里觉察不到多少笑意,荒诞的冰冷,无可奈何却又掩埋痛楚。
在他们即将收网之际,先他们一步,接受过狂风骤雨,等他们来时已平息,可能也利用过他们的计划,大概可以猜测他怎样步步为营,令人诧异的狠厉。
不过,再怎样,他们输了,无论怎样猜测,霍渠是最终赢家。
“呵……”雷厉风行的女人,忽地软下了锐利的视线,唇角扯起抹笑来,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
她走过去拍了拍霍渠的肩,最后什么也没说地走了,只是离开的时候,他看到她的脸上,有种释然的笑。
所有的诡谲策划,所有的艰难苦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有金光破云而出,从云层后面直直地映照下来,她说,她决定退出,去看看世界了。
可他呢?他算什么?他从来没想过放下。
挫败感从灵魂深处燃烧上来,几乎要燃烧他的理智,触及到霍渠的视线,又一瞬间迷茫,一直仇恨的目标,从此迷失,他还剩下什么?他输了。
突然晃过神来,手里拿着喝了一半的酒瓶,身边有不断往他身上贴的男人女人,莫名从心底涌上一种厌恶感之前从未有过的体验,明明从前来看不拒,并不像他们说的,其实只要顺眼他不介意。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脑海里会闪过一双黑沉沉的眼,苍白瘦削的脸,然后便会从骨髓里染上一种恐惧的情绪,来得莫名。
不是那个人就不行了。
霍飓从人群里挤出来不管身后人们如何的咒骂,一直往外跑,往外跑。他要回去,他要到那人身边去,他要回家,家。
阴云,雾霭霭地看不清,小区里也没有灯光一切,惨淡的阴影里,有一个苍白渡削的青年,拉着个黑色的行李箱,正往小区大门走。
“段缙纭!你要去哪?!”不敢置信,愤怒,又隐隐藏着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恐惧。
段缙纭抬眼,望见朝他跑过来的男人拦住他的去路,拉住他的手臂。
凌乱的发,不复平日的一丝不苟,浓郁的酒精气味还有被揉得有些皱的西装外衣,未系好的领带。
眼,平静地看向他,淡淡的情绪,似乎没将他看在眼中,或许是看向他身后的阴云。
“你要离开我?”
手,青筋暴起,温和的表情不再,只剩下偏执疯狂,眼底隐隐的血色。
苍白的手覆上他的手,缓慢却又残忍地将他的手从他手臂上,一点一点,移开。
“……”段缙纭没有回答,就这么望着他,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他与他的关系,从一开始便会有这么一天,他应该早有预料的,只是那一天可能比他想的,来得更早。
“为什么……”颤抖的声音,垂下的头,散下碎发遮掩下,看不清霍飓的表情,像冰川下缓缓流淌着的烈火,在体内逐渐燃烧,燎原焚毁一切前的平静,等待一瞬间的疯狂。
段缙纭看了他一眼,同这醉酒着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如果现在不走,便要来不及了。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小区的阴暗里,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没有穿鞋子,身上只有一件沾了泥土的病服,而她的手里举着把锋利的水果刀。
“霍飓,嘻……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不是爱我吗?为什么要背叛我……”涣散的眼,从凌乱的发丝缝隙,忽然瞥到不远处的两个人,女人惨白的脸上忽地扬起一个笑来,“嘻嘻,那就让他消失好了,这样,你就可以,留在我身边了……”
灯,亮了,橘黄色的暖光,青年拉着行李箱,往前走。
灯光亮起又闪烁的一瞬间,有一个身影径直向他跑过来,下意识要躲避时,一个人挡在他身前,随后,浓郁的血猩味,蔓延。
“不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完全没入腰腹的水果刀,只剩刀柄,女人呆愣地看着双手染上的血色,喃喃自语,又突然抬起头来,看见一双黑沉沉的眼。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想杀他的,不是这样的,不,不是……”彻底混乱疯狂的女人,尖叫着逃走。
霍飓倒在地上,涣散失神的眼,苍白瘦削的脸,段缙纭蹲下来,从兜里摸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声音,在逐渐剥离的意识里,模糊不清,只记得颤抖地,用手拉住这个永远冷静的青年的裤角,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
“别……别走。”因为失血而模糊的意识,有许多记忆碎片在混乱不堪的脑海里重演,有种情绪从灵魂深处涌上来,再无法欺骗自己。“别走,我,我爱你啊……”是了,所有的视线吸引,所有的靠近着迷,最后都汇成了三个字——他爱他。
无法再自欺欺人,直至最后一秒才知道。结果便是泪水止不住地打湿碎发,坠落狼狈,撞向冰川的巨轮,分崩离析。
他爱他,仅此而已,却一次又一次高傲地不愿承认下。
“霍飓,你知道什么叫‘爱’吗?”
混沌的意识里,青年冰冷平静的声音。
刻入骨髓的冰冷一句话,将人推倒深渊,深水淹没呼吸。
段缙纭从他身边站走,能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手,紧紧地拽住他的裤角,俯视,能看见霍飓狼狈的样子,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混着眼角的泪,从未见过的乞求。
“别走……求你。”从喉咙里挤出的字眼,用尽了今生最大的气力,即使疼痛折磨将要发疯的意识,也用齿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霍飓,我们结束了。”
像被撕毁的画纸,碎了就是碎了,无论怎样拼补,再也回不到从前。
风,从阴暗角落吹来带着潮湿气息,青年抽回自己的裤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不远处,有医护人员从地上将男人抬起,送入救护车,从始至终,男人的视线,没从青年离开的方向移开,直到完全陷入黑暗,在无尽的冰冷里,细数自己的前半生。
很久很久以后……
“段先生,请问您在消失三年里曾经经历过什么,才创作出像疯骨系列这样几乎完美的作品?”
“完美?我并不这样认为。”电视机,穿着考究的主持人,苍白瘦削的著名画家。
“姐,节目都开始了,你还在找些什么?”电视机前,笑容了长扬的红衣青年,朝门外喊。
“缙纭送你的教科书啊,放哪了来看,找也找不到……”门外,女子困惑地走进来,东西她记得放得好好的,可今天想找的时候偏偏没找到,
“……你找那东西干嘛,我明年就毕业了。”青年面色僵了僵,随后又恢复正常,拉着女子在他旁边坐下来,递上杯奶茶。
寂静的房间,电视机里传来的说话声,电视机前坐着两个人,房间的墙壁上,一幅风格阴冷的画,黑色的漩涡,白色的星球,有一个小男孩抱着他的玫瑰,在星球上沉眠,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红色玫瑰和她的小王子。
房间有一张木桌,桌上放了一排的书,书前,有一个白色的猫咪玩偶和一个签了某位篮球明星名字的篮球,名字边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替段送给他的挚友,一个爱笑的男孩。
“段先生果然和传闻中一样谦虚……”主持人笑着又继续换了个话题,“许多人都很好奇您画作所想表达的真正含义,请问您能为我们一一解答吗?”
“不能。”青年黑沉沉的眼望着主持人,一时间节目组沉默了。
“小行,他还和以前一样,真是不给任何人面子。”寂静的病房,戴着副无框眼镜的男人温和地笑着,低头削着一颗苹果,无间断的果皮,重眸,认真地,一点一点削落。
“妈说要和爸离婚,之后准备找个地方养老。”
床头,照片上,有红发的女人和两个少年,一个张扬,一个内敛。
窗台,香槟玫瑰花瓣露水,刚换上,病床上,青年,安静地躺在那里,面容平静。男人没有发现,在他讲完话后,苍白修长的手指,轻微动弹。
“咳,许多人还想知道您接下来准备前往的地点,对比内蒙古的草原风光,人们觉得您可能会更想去住雪峰连绵的青藏。”宁和安静的地区,以及令人着迷的自然风光,没道理会一点也不感兴趣。
“这次准备出国看看。”苍白瘦削的青年皱起眉头,似乎是想到了接下来要去住的地方,有些头痛。
“哦?您准备去哪?”法国,德国,意大利,美国,似乎都是不错的选择。
“南极。”
下一秒,那青年这么回答。
“……”这天还能不能聊下去了。
“上次还说可以列入考虑范围之内,这次怎么回答地这么痛快。”穿着厚重衣物的女人,眉眼依旧那样温和,窗外,冰天雪地,窗内,有机器运转的嗡嗡声。
“嗞啦——”电流乱窜,信号并不是很好,为了能听上这个节目的访谈,做了许多努力,至少能断断续续听到一点。
“搭把手,通信设备又倒了。”
有人走进屋来,脱下被冰冻上的帽子,搓了搓手,坐到供暖设备边上。
“……”
“呵,呵呵,段先生可真会说笑……”主持人笑脸僵硬,在导播几次三番的使眼色下,终于说道,“今天的节目到此结束,让我们再次感谢艺术协会的段缙纭段先生的来访,明天同一时间同一频道,不见不散。”
天,渐渐暗下来,等出来时,已经能看见日落,非红色叠加,蜿蜒的城市天空,从地上,可以望见曲折的天空缝隙。
段绪纭其实并不想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来,要不是他们极力要求这样的访谈,他说什么也不会去。
“欸,你看见了吗?那边站着个温和型帅哥,那身形那气质,啊,姐妹,我觉得我又可以了。”节目组年轻的工作人员,站在同伴身边,激动地同人咬耳朵。
忽然视线一瞥,注意到她们身边站着的他,瞪大了眼,捂住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刚刚只能在后台远远地看着的青年,站在她身边,说不出话来的欢天喜地,捂住嘴又怕惊扰了他一样。
电视塔外,市中心的夜生活即将开始,年轻人们促拥着涌上街头,以日为周期在各处游荡,寻觅能刷洗胸胃与灵魂的商品。
人群熙攘,喧闹外的目光却更引人注意,它小心翼翼却又专注。
风,从大厦与大厦的间隙,缓缓吹过来,青年站在灯火中,万众狂欢,有人站在阴影里,仰望,四目相对。
沙土掺入恨,占有欲彻成的上位者王座,只需一点爱就可以溶解,消弥于无形,变作不移的目光,循入他的阴影,只为一些垂怜。
供过于求的爱,多么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