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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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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格外寒冷的冬天，大雪纷飞，隔天就是小年。
时间正是傍晚，裴思存站在窗边，楼下有汽车正开出大门，那是他们隔壁房的病人，现在要回家迎新年去。
养母坐在床上，也忍不住往外看，但是从她那个角度，只看得见漫天的雪花，还有更远处灰白色的天空。
裴思存推来轮椅，要扶养母坐上去，她摆摆手，那意思是不用。
“思存，外面那个地方是山吗？”
裴思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远处的确有一片连绵的小山，上面落着白色的雪，看上去安静极了。
他点点头，“我推您过来看看？”
不怪裴思存一直这样问，他养母的状况已经非常之差，一连几天滴水未进，上午的时候几乎处在昏迷的状况。医生来看过几次，话里话外都是在说病人时日无多，大概就是这几天的事。裴思存独自坐在床边，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其实非常难受。
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养母竟然醒了过来，先是说想喝点米粥，后来又坐起来看着窗外，面色异乎寻常地好了起来，虽然跟平常人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但是这点变化足够让裴思存期望又担心的了。
像她这样的重症患者，病情恶化到这个地步，能意识清醒偶尔说两句话就算不错的，但是她的状况明显是急转直下后，又突然显现出一点向好的趋势，裴思存盼着养母好起来，同时心里又觉得希望渺茫，害怕这是死亡的前兆。
他片刻不离地守在病床前，生怕在哪个自己没注意的瞬间，他的养母、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不声不响地离他而去。
“不用……”女人轻轻地摇头拒绝，然后说：“不下雪的时候，看这些小山总是灰蒙蒙的，就像是隔着一层雾气，我刚住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注意到……”
裴思存看着她，不明白她说这些话的原因。
女人笑了一下，“咱们老家那边有多少山啊，可比这些大多了，我回回出门的时候，隔得老远一下子就看见了，从来没有忽视过……说起来也有两年不见了……”
“您要是想回去看看，等过一阵子您好些了，咱们就回去……”
裴思存说着慢慢走过去，握住养母的手，这手一点温度也没有，皮肤甚至有些僵硬干枯的感觉。
“咱们过几天就回去，正好在老家过个年，咱们……”
“思存，”女人突然打断他，脸上还是微微笑着，只是眼睛里却有一种悲戚的、恋恋不舍的感觉。
“妈要是死了，你就把妈送回老家，埋到咱家地里边，妈的父母都在那儿……”
裴思存心里一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半天才扯出个笑，“妈你说什么呢？！”
女人还是那样看着他，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就像是在看这个世界上，最让她眷恋不舍的宝贝一样。
裴思存沉默着站了半晌，最终点点头，“妈，您放心。”
雪光映进病房，入目一片刺眼的白，窗台上摆着一盆蔫黄的植物，早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样子，只勉强支棱起瘦弱的枝干，那枝干也是光秃秃的，不仔细看的话，就会忽略掉顶头小小的叶子。
夜晚的时候，外面突然刮起狂风，呜呜叫着狂奔乱撞，窗户发出微微的响声，在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片焦黄的小叶子轻轻摆动了一下，没有人听到它掉落时咔嚓的细响，这株植物经历过风吹日晒雨淋，最后在这个冬夜安静离世。
就在这个时候，裴思存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病房里太安静了，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他心里莫名感到一阵不安，一下子站起来去按床头灯的开关。
骤然而至的亮光极其刺眼，可是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裴思存连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剧烈的恐慌感裹挟着他的大脑，一切感官都变得麻木至极，他只是急切地扭头去看病床——
那个人极其安静，周身仿佛罩着一层薄而透明的冷气，脸色呈现出异乎寻常的灰白，两片薄唇紧绷着，看上去有一种塑料般的感觉。
刹那间裴思存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让他的声音几乎都不正常起来。
“妈！妈！刘老师，妈！——”
秦樾是在半夜赶过来的，盯梢的人刚通知到他，他就立刻下楼开车，一秒钟也没耽误。
没想到有人比他来的更早，秦樾刚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王启。
裴思存躺在病床上，仍然处在昏迷状态。
秦樾顾不得跟王启生气，对身后人一挥手，立刻有人上来扯着王启把他拉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秦樾和裴思存两个人。
秦樾拉过椅子坐下，仔仔细细打量裴思存沉睡的侧颜。
“思存，真是好久不见了。”他伸手缓缓拂过裴思存的鬓发，然后慢慢游移到他冰凉的脸上，“你一定非常不愿意看到我吧……”
这个时候裴思存似乎动了一下，睫毛微颤起来，在脸上打下一片浓密的痕迹。
秦樾好像没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动作一般，依然细致地抚摸着裴思存的脸，指尖从鼻梁慢慢移动到下巴，两人的距离非常的亲密，鼻息几乎交汇在一起。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你了……”他梦魇一般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专心和裴思存说话，“我一直忍着没过来找你，但是其实我应该早点把你带回去，我真的非常想把你关起来……”
“裴思存，”秦樾微微笑起来，“你猜我会怎么对王启？……你醒了是吗？要不要睁开眼睛自己去看看……”
雪白的床单动了一下，裴思存没有睁开眼睛，他的嘴唇呈现出极其冷淡的颜色，无意识般稍微抿了一下，然后吐出几个字：“不要……”
秦樾站起身来，“不看也好，我会更加——”
“秦樾……”
裴思存的声音极其微弱，但是秦樾极其敏感地全部捕捉到了，他立马俯身，“嗯？你在考虑吗？我不舍得对你怎么样，但是我对其他人可是没什么包容度的。”
裴思存缓缓睁开眼睛，眼睛在空气中顿了一下，紧接着看向秦樾。
秦樾看着他的模样，心口刺痛得厉害，但是脸上依然挂着冷淡的笑，“醒了？”
裴思存低低的“嗯”了一声，说：“我跟你走，放了王启。”
秦樾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要抱住他，想抓着他大吼，把他的脸掰过来让他只能看向自己，脑子里永远不要有第二个人，但是他最后只是笑了一下，问：“你就这么担心他？”
“没有，”裴思存脸上毫无神采，“我只是不想牵连无辜的人。”
好一个不想牵连！好一个无辜！
秦樾恨不得当场冲出去，当着裴思存的面把王启按在地上重重锤几拳泄气，怒意掺杂着妒意，就像一团熊熊的火焰，一下子从心口烧到脑门！
他一下子站起来，冲着裴思存冷笑：“你们不是要结婚了吗？裴思存，你是不愿意牵连他还是喜欢他？！你——”
裴思存没有听秦樾把话说完，他突然蜷起身子，皱眉难受地咳嗽起来。
秦樾的情绪一下子溃不成军，他慌忙在病床前蹲下，抚着裴思存的背问：“你怎么了裴思存！哪里难受？我去把医生叫进来！”
裴思存一把握住秦樾的手，低声咳道：“没事，别去叫医生了……”
秦樾迟疑着看着他，“可是……”
“秦樾，”裴思存抬头看着秦樾，胸腔连同胸口都在剧烈疼痛，他的眼睛都蒙着水汽，模样压抑而痛苦。
“把王启放了，让他去国外……我跟你走，我保证，保证以后不跟他联系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充斥了整个病房，一声比一声沉闷，仿佛正用尽全身的力气，胸腔都在震动一般。
秦樾慢慢抱起裴思存，“好啊，我答应你……那你回答我，你爱我吗？”
裴思存掩着嘴用力压制咳声，仿佛没有听到秦樾的问话。
秦樾把裴思存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缓缓说道：“你出去告诉王启，说你爱我，永远不会背叛我……我就放他走，好吗？”
裴思存伸出手，轻轻搂住秦樾的脖子，很久以后他叹息了一声，只是那声音极其低微，秦樾甚至还没来得及怀疑自己是否听错，就听见裴思存回答道：
“好啊，你可一定要说到做到……”
秦樾打横抱起他，一脚踢开了病房的门。
“走，咱们回家。”
“——以后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是你唯一的家人。”
裴思存垂着脸，灯光自上而下打在他的头发上，半张脸隐没在浓密的阴影里，只露出漂亮的下巴，看上去有种摄人心魄的感觉。
秦樾低头吻住他，迷恋至极地吮//吸着那片柔软的嘴唇，然后用力啮咬了几下。
“思存，我是你的家人了。我会找人治好你，你可一定，一定不能抛下我……”
裴思存睫毛微垂，不去看走廊上众人的反应，低声应道：“我爱你，怎么会呢？……”
秦樾轻轻吻住他，“我也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