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中记》惟阿特

28、第 28 章

　　夜半，阿纪和王琪已经各自回去睡下。

　　阿纪忽然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在亮，抬脸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不是错觉，不是月光，是床头柜上的手机在一片漆黑中闪烁着耀眼的白光。

　　您有一个未接来电。
　　谁大半夜打电话，阿纪嘟囔一句，翻身准备继续睡，手机还没自动熄灭，那电话又打来了。

　　自从去年失去联系以后她就把周青川的电话删掉了，这么久也没再保存，接起来的时候阿纪只来得及看到那是一串陌生号码，接起来时就没什么好气。

　　“谁？”
　　周青川把手机拿下来仔细看了眼备注，没打错，迟疑道：
　　“——你是已经睡了吗？”

　　“你到底谁？”
　　阿纪逐渐失去耐心，也逐渐清醒过来，拿下手机往屏幕上定睛一看，妈的！刺眼！
　　确实没有备注，但IP是来自她在评论区里偶尔看见时，都会使心脏狠狠跳动的地方。

　　周青川还在思索着要怎么开口，没等他思索出个结果来，阿纪已经率先反应过来。
　　“周哥？”

　　“嗯”
　　周青川松了一口气，他还真不知道对方如果一直认不出来自己的话，要怎么自我介绍。

　　知道是他后阿纪的语气瞬间软下来：
　　“怎么了周哥？你睡不着吗？”

　　周青川听着对方瞬间变软的语气低声发笑，她怎么，会喜欢自己，会这么喜欢自己呢？
　　“没有，我和朋友喝酒来着。”

　　“啊，喝的多吗？”
　　阿纪下意识顺着问。

　　“不多，我——”
　　阿纪隐约听见他身边的陌生男声，在催促什么。

　　“你在忙吗？挂了吧。”
　　“不忙！”
　　周青川立马否认，然后踢了身边的朋友一脚，挪开话筒低声道：
　　“滚”

　　阿纪听见这声滚笑起来：
　　“你怎么这么不友好呢？”

　　周青川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多此一举
　　“你听见了啊，早知道我不挪话筒了。”

　　“害，不累吗？你还有劲儿去喝酒？”

　　问得好，为什么呢？

　　身边的朋友还在坚持不懈地催促，周青川起身往外走，回头眼神警告不许跟上来，一直走到门外的大树下，热浪袭来，蝉鸣声不绝于耳，想了想怎么开口，最后还是谨慎地问：
　　“你喜欢我吗？”

　　“……”
　　阿纪只觉得这人上辈子是她的债主，这辈子讨债来了，她怕自己表露得太直白，对方又要消失闪人，线下是情不自禁，线上的她却小心翼翼道：
　　“…我喜欢你吗？”

　　……
　　周青川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感觉自己好不容易被酒劲儿激起来的勇气快散了，这是什么回答？

　　“我问你呢啊，小秋”
　　阿纪依然很谨慎：
　　“那我....是应该喜欢？还是？”

　　周青川听出她在逗自己，抬头望向皎洁的月亮，忽然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般。
　　阿纪的犹豫和小心让他心脏抽痛，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对方，他明了阿纪为何不正面回答。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是阿纪，自己会怎样回答？
　　如果自己是阿纪，会否根本都等不来这一天呢？

　　自己是不是早就闭上眼睛，假装不知道有那样一个远方的人，转身投入身边的情爱中，再不肖想？
　　她怎么，能坚持想自己那么久呢？

　　自从认清自己再也无法逃避以后，周青川就被两种情绪拉扯，希望对方还像从前那样喜爱自己，又害怕对方真的几年如一日地喜爱自己。

　　“小秋”
　　他叫她的名字，不再追问。

　　“嗯？”
　　“我喜欢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青川只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刚才还喧闹的大街瞬间安静下来，街上本还不息的车流好像被什么结界阻隔一般，很久都不再路过一辆，他想起三年前自己半真半假地顺从着对方说‘我爱你’，那时候的他只觉得这话肉麻，再无其他。

　　可亲口说出的喜欢却比爱还要肉麻，爱可以像宝一样当作朋友间的戏谑，可喜欢在这种境况下却再没别的解释。
　　更况且，这喜欢背后，还隐藏着他没有宣之于口的期待。

　　就像学生时代少男少女的恋爱，一句喜欢脱口而出，对方便懂了，再不必要添上一句‘你愿意做我的男/女朋友吗’。

　　果然，他没有等待太久，就听见温柔的女声送来轻飘飘的五个字，她好像一定要有这种仪式感似的，坚定道：
　　“我也喜欢你。”

　　所以周青川又补上后面的那半句话：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下一秒，他听见对方哽咽的回答：
　　“我愿意。”

　　那首歌跨越六年的时光呼啸而来，和这三个字重叠在一起，周青川回头冲朋友扬扬手机，朋友则举起酒瓶，回以赞许和鼓励的笑容。

　　两个表明了心意的人再也无法耽搁时间似的，一直聊到周青川想起阿纪还要上班，才堪堪强迫她去睡觉。
　　此后的几天他们就这样保持着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不断的联络，上班时阿纪的心情和状态确实很不错，可专注程度却是直线下降。

　　直到朋友问她
　　：哥哥你不准备和你周哥搬到一个地方吗
　　：就这么异地？
　　：那你一个人来这这么多年是图啥？

　　一字一句振聋发聩，恰好周青川好像也濒临这种临界点，阿纪拒绝过太多次，以至于他不敢再轻易提出让她来找自己的话。
　　他这几天也常常问自己，为什么不是自己去找她呢？

　　左思右想，他还是问阿纪，愿不愿意搬到他读大学的城市，本省省会，就在他的家乡邻市。
　　阿纪上一次来找自己时，就是去的这座城市。

　　直到周青川租好房子，阿纪和老板娘讲好，也把东西收拾了七七八八，王琪心中的不舍才明晰起来，她知道这些年来阿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并不容易。
　　但她还是很舍不得阿纪。

　　天大地大，人生漫长，相遇与奔赴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尚且数不胜数，何况是几个人交织在一起的人生呢？
　　以后，怕是再也不会有像这几年一样常常见面的日子了。

　　阿纪把大部分的小家电和囤积的生活用品都留给王琪，离职后她又多留一天，和王琪去逛了一整天她们常去的超市和其他地方，阿纪不准备和太多人告别，只请王琪晚上出门吃了顿好料当作告别。

　　王琪夜半回房间翻找半天，拿着本棕红色的牛皮手账本递给阿纪。
　　“我上学的时候不好好上课，净手写小说，本来以为长大后也能像以前一样写呢，结果就写了个书名在里面，你要是想写，就把你自己的故事写在里面吧。”
　　阿纪笑笑，接过，郑重地将本子放进背包里。

　　第二天一早，王琪坚持去送她，其实她们这几年来早就有了超越室友的友谊，和一般的好朋友别无二致。
　　分别的时候，亦是一样难过。

　　阿纪没有多说，只说让王琪好好照顾自己，以后生活有了什么变化记得和自己讲云云。
　　车子发动的那刻，阿纪才终于对这种分别作出反应，眼泪落下的瞬间周青川正在安慰她，她翻出包里的笔记本打开，见扉页上写着：
　　‘如果我们讲过再见’。

　　这句话被重重划掉，下面重新一笔一划写着：
　　‘别说再见’。

　　阿纪含着泪笑起来，不知道王琪这句话究竟是从前写的，还是昨天才写上的，周青川在电话那端问她在笑什么，她说：
　　“王琪给她未出世的小说写了个书名，叫‘别说再见’。”

　　周青川一听也跟着轻笑两声，接道：
　　“那就别说再见，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告别。”

　　人一生中需要告别的人太多，长辈终有一天要相聚在另一个世界，晚辈也会如期成长起来。
　　只有那么一个人，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会有那么一个人，从某一天开始，就再没有离开过你的世界。

　　他会和你共享余生，如同另一个你自己一般。

　　接到阿纪的时候，周青川刚上车，就叨逼叨个不停，从软装讲到家电从小区位置交通情况讲到附近最近的网吧，最后阿纪终于受不了了。

　　一下车就吻住对方不断开合的嘴，堪堪让他把话音收回去，周青川好像对在小区门口人来人往的注视中接吻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头想继续叨叨：
　　“所以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看小书桌和电竞椅？”

　　阿纪摇头晃脑，拉着他往前走：
　　“不要为明天的事情忧虑。”

　　周青川愣了下，旋即接上后半句。
　　“明天自会有明天的忧虑。”
　　阿纪回头跟周青川相视一笑，在对方的带领下，走向他们两个都即将熟悉起来的新家。

　　又是一年盛夏开始。

　　The End

　　202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