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言说的玄武门》瑶瑟

1、不可言说的玄武门

　　如果说黄袍加身能让他那个意气昂扬的弟弟快乐，如果稳坐龙椅能够让他那个野心勃勃的弟弟对他稍假言色，他会毫不犹豫把他所有的一切，全部交出，全部给那个曾经对他笑过哭过，最后却行同末路的弟弟。他爱他的弟弟，早就超越了最初的亲情，也忘却了曾经的挣扎，只是单纯的爱他。这种爱，超过了生死，甚至让他忘却了为什么要爱，只是一厢情愿的付出所有，最后，连生命都再不足惜。
　　他是了解他这个弟弟的，当他五岁的弟弟从马上摔下来，哭喊着跑扑向他怀里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这一辈子，都要担负起照顾和爱护他这个弟弟的责任，无法推卸。他这个做哥哥的，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抱住这个幼小的躯体，那个时候的太原，一切都带这淳朴而原始的美丽。没有杂念的玩耍，日复一日的快乐，似乎是永远没有尽头的。当他在花园学射御书术的时候，他的弟弟也正在张弓弛箭、驾马奔骋。他总是微笑着迎接下了马的弟弟，弟弟的汗水，似乎永远也擦不完，而他只是微笑着，听弟弟兴奋着说他的收获，他的奇趣。
　　天总是要变色的，如果大隋王朝没有风雨飘摇，那么他们就不需要戎马倥偬。他的弟弟，李世民，如果不是肥马轻裘的过日子，广交天下豪杰的话，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永远不会变。
　　不，也不一定，当世民爱上了他的长孙无垢的时候，他知道他的弟弟长大了，懂得什么叫爱了。但也宣判了他的监禁，他将一直被监禁在对世民的爱里，无法自拔。当世民一身戎装策马来到他面前向他道别的时候，他知道世民的人生从此开始了，而他的，却怎么看，都是无望而缥缈的。
　　月下寒烟轻笼，阶前霜气渐冷，每次在这样的夜晚，思念似乎像打翻了的月光，蔓延在整个世界。每次世民回来的时候，都是英姿勃发，但那眼神，再不如往常的温柔。而世民同他说话的神情，再不是兄弟见的了然无猜，即使世民再怎么掩饰，他眼底的狡猾，如何能逃过深爱着他的人？他是多么了解他这个弟弟呵，可是这样的眼神，怎能不让他心碎？心碎得刻骨，就像是被他一鞭抽碎的石狮，散落成灰。
　　当他踏进长安的那一步，当他终于拥有了太子的那个头衔，他心里的痛苦，早就被那些旁人所湮没。他们只知道世界上有绝对的利益，却谁知世界上还有深藏的爱情。不伦的，难以言说的爱情，就这么在玄武门的治事之所，在玄武门的直道上埋下。
　　即使只是偶尔见面的那一刻，即使只是短短的视线相接，世民都在想方设法的逃开，或者是虚伪的奉承。世民是在想一旦他登基后，他这个功臣必然得俯首称臣，而曾经的兄弟，即将变君臣，世民心高气傲必然无法接受吧。可是他又如何舍得，舍得永远面对着他黑色的发，看他的发鬓老去在大殿之上。其实，只要这个他视若生命的弟弟对他说，想要那把龙椅，他又如何会不舍得，如何会以此断绝他们间的一切？可是，他又如何能无缘无故的把一切都给他心爱的弟弟？即使他可以舍弃一切，却不得不为了他而做想。
　　元吉，他的次弟，同是手足，想来他却从来没有舍予这个弟弟任何的感情，可能是因为他早把一切都用尽了，再不存分毫，那自然是无暇顾及元吉了。元吉应该是恨他也恨世民，可是他对世民的恨，更胜于对他，因为世民的风流，因为他们之间，更有一分情债。无所谓谁亏欠了谁，只能说，爱是无因无果的。就好像他与世民间，永远只有付出，而看不见回报。
　　当一系列的事件随着时间，慢慢发生在他的身边，直到有一天，他弟弟那锋利的矛指向了他。他终于如愿以偿，这一次，世民终于能够像年幼时一样，无畏地直面他了。当世民的那些门士在暗里活动的时候，他却在与魏徵下棋品酒，他要做的，是为他的弟弟做好一切准备，为世民辉煌的事业做好所有的铺垫，绝不能，让他被绊倒。所以元吉的行动，从未逃过世民的眼，难道世民真的以为一切都会那么顺利？弟弟啊弟弟，你真的小看了哥哥了，他轻叹，却又乐在其中。魏徵叹息的时候，他却轻轻的在笑。当他把最后一颗黑棋放在棋盘上的时候，魏徵满盘皆输。他告诉魏徵，最后那枚棋，就是魏徵。两个人对视而笑，只是魏徵在那刹那，眼泪纵横。
　　他披上年少时的战袍，跨上战马，便再不回头。他的眼睛里，盈盈，是一抹温柔的眼泪。玄武门，朝阳如血，马嘶金戈，又是一场无可挽回的杀戮。当他终于与他弟弟见面的时候，他的心里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快乐。这次，他的弟弟，是真的叫了他一声哥哥。即使，这一声，终结了他的生命。
　　不久，魏徵来到了秦王的府邸，成为了他的幕僚，忠言直谏。魏徵被李世民采用的故事，被后世传为美谈，却有多少人知道，那不过是他的一步棋？后世说李世民的谋士如何了得，在玄武门杀了李元吉，却不知道，这也只是他为他心爱的弟弟下的一盘棋而已。后人说起李建成，不过是李世民的哥哥，败而亡身的弱者。却不知，他不过是一个痴情的男人，只为了把一切都给予他的弟弟而已。
　　玄武门不可言说，那些故事，在古直道上，成为了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