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杀旧鹦鹉》空山雀

2、编号374

　　端午前的最后一个下午，梅雨季特有的潮湿气息混着泥土的腥味，与长廊上一盆盆摆放着的糯米散发出的香味混合交织，粽叶的清香让人心底莫名平和。
　　于三应坐在温暖干燥的屋檐下，闻着空气中的潮湿泥土味，翻书时手上的铁铐碰撞发出声响。
　　“编号374，跟我过来。”穿着护士服的女人离他半米远高声喊道。
　　于三应不明所以，但还是放下手里的书老老实实的跟在她身后走着。
　　耳边嘈杂的声音不断，它们哭坟似的嘲笑着于三应。
　　“去死吧于三应，你早该死了！”
　　“你怎么还活着，你爸妈看到你这个窝囊样子一定很失望吧……”
　　听到爸妈两个字，于三应顿了顿脚步，被护士催促后才回神跟了上去。
　　“编号374号患者，25岁。重度精神分裂症，中度幻听，反社会人格，”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念出了他腕带上的信息，“你父母来看你了，在见面之前要例行体检一次，判断你是否在发病状态。”
　　他问了几个基本的常识问题，于三应对答如流，看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个精神病患者。
　　“行了，跟着护士出去吧。”
　　跟着护士穿过一条长走廊，面前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屋里放了两张椅子，腰间别着电棍的安保人员站在一侧，紧张地盯着他。
　　隔着透明玻璃的另一侧，是一对神态沧桑的中年夫妻。
　　于三应坐下接起电话，看见对面的母亲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妈。”
　　“都多大人了哭什么，”于母哽咽道，“小应，你实话告诉妈妈，那几个人真的是你杀的吗？”
　　“……是我杀的。”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于母情绪激动捂着脸哭了出来。
　　通话时间只有三分钟，于三应挂了电话目送父母远去时才发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们的背影。
　　送他来的护士姓董，负责他已经一个月了，对他的情况有所了解。杀了三个人的精神病，可怜、可恨，她不会因为这人在她面前掉了几滴眼泪就放松警惕。
　　“到时间了，回房间去。”她冷声命令道。
　　于三应点头，顺着原路走回去时看到有几个穿着蓝白色病服的人在聚众打架，主要殴打的对象是一个同样穿着病服，手腕上系着蓝色腕带的瘦弱少年。
　　他看了几眼就没什么兴趣了，在护士的监督下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里每间屋的构造都差不多，床，床头柜，占了半屋空间的洗手间，一扇用铁栏杆死死围住的小窗户。
　　于三应从窗户缝隙向下看去，四楼的视野看得不甚真切，但能清楚地看到人头攒动——显然这场霸凌还没有结束。
　　已经一个月了，这种事情三天两头就会发生一次，已经成为惯例。少年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因为身体瘦弱成为那群精神病患者的霸凌对象。
　　“好可怜啊哈哈哈你不救他吗于三应？你不是最喜欢这种圣主场面吗？”
　　“于三应你不得好死！去死去死！”
　　“我的头掉了……能帮我找我的头吗……”
　　耳边的声音一直在叫嚷，于三应躺在床上有些烦躁的拉过被子遮住了头。
　　***
　　早上起来时粽子的香气迎面扑来，于三应心情颇好的洗漱完毕出门领粽子。
　　食堂已经排了长队，站在他前面的少年看到于三应，犹豫了一瞬向旁边侧身给他让道。
　　于三应说了声谢谢，向前走了两步。
　　他趁分粽子的阿婆不注意，伸手抓了两个粽子转头就走。
　　几个看到他这种行为的病人下意识要吵闹起来，却在看到他手腕上的铁铐和红色腕带时息了声。
　　这是唯一还算好的事情，于三应想。
　　他走后不久，人群果然骚动起来。男孩被摁在地上，无数拳头砸向他瘦弱的身体。
　　尖锐刺耳的叫骂声从不吝啬，比这世道还要宽容。
　　人们在情绪的支配下总是放纵自我，更遑论这里只有一群不能准确控制自己情绪的精神病人。
　　于三应在长廊常坐的位置慢吞吞的吃完一个半粽子，觉得有点噎打了半碗米汤喝。
　　人群骚动起来，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来到震慑住了他们，于是队伍恢复平静。
　　只有那个少年。
　　他被扔死狗一样扔到了湿漉漉的院子角落里，毛毛细雨不间断落下，血腥味被冲刷的极重。
　　隔着厚重的绝望和不甘，喝完最后一口米汤的于三应和他对上了视线。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于三应嫌恶的皱了皱眉头，随手把半个吃剩的粽子怼到少年嘴边，“吃。”
　　随手送出去的垃圾和无故泛滥的善心终究是让于三应遭了报应。
　　在那之后少年就缠上了他。
　　闪躲的眼神，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于三应生出了一丝想要戏弄他的心思。
　　“喂，编号103，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们只有编号，没有名字。于三应扫了一眼他的编号，很靠前的一个数字。
　　少年低头，手指紧紧攥着病服下摆不说话。
　　幻听出来的声音却已经替他向于三应做了回答。
　　“想当我的小弟？很识时务的想法。”于三应朝他招了招手，示意少年走近一些。
　　下一秒，带着掌风的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少年脸上，顿时红肿一片。
　　“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就随意靠近我？这里的人没教你辨别颜色？”
　　他起左手，手腕上赫然是一条写有他名字的红色腕带。
　　“……教了。一级关押对象，红色标注的危险人物。”少年开口，声音沙哑难听，像一百只乌鸦一起在叫唤。
　　“这不是认识吗。”于三应摸了摸他的脸，顺势掐上了他的脖子。没怎么用力，却足够让少年呼吸不畅。
　　“知道我是危险人物还不跑？不怕我掐死你？”
　　“你、不、会。”少年从被他扼住的嗓子眼里艰难的挤出三个字。
　　“我可是连环杀人案凶手，杀你还不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于三应自嘲。
　　少年不说话了，一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没意思。
　　于三应嘟囔了一声松开手，坐回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所以为什么跟着我？”
　　“……你很厉害，”少年开口，“危险的红色，跟着你不会挨打。”
　　少年很聪明，于三应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喜欢暴力，也缺一条忠心效力的狗。
　　但——
　　“你太弱了，”于三应拒绝了，“我不喜欢累赘。”
　　他起身揉了把少年柔软的头发，转身要走。
　　“我在这里呆了很久，”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大却很坚定，像是拥有足够让他停留的筹码，“这里每个地方我都很熟悉。374，我会是一把好用的刀。”
　　于三应回头看他，隔着红色和蓝色的腕带，他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