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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寒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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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到了G市,一家人舟车劳顿。从高铁站下鸣人先是打车到了宾馆,把行李收拾好以后,他拨通了丁次的联系方式:“我上次说的那辆车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丁次咬着烟正和屠宰场的主顾打交道,一手拍了拍肥猪的肉,另一手用小指划拉着手机屏幕,“早卖了,我说你也是够了,人都到了G市才想起来问。你给我发个微信定位,先用我的车罢。”
丁次把越野车开过来的时候顺便捎了两斤猪肉:“这些年……过得怎样?”
“就那样吧。”鸣人摸了摸鼻子,“雏田待我很好。”
“我们这些人,就属你混得好喽。”丁次靠在驾驶位的椅子上,“卡鲁伊老催着我跟你拉关系,说蝶蝶以后上学找工作总要些帮衬的。我说那妞儿才几岁,可别是揠苗助长了!”
“雏田也是,”鸣人两手抱在脑后打哈哈,“小葵才五岁,就天天催着她练琴学书法,陶冶情操什么的,我说博人都练了三五年了,也没见他收收那臭脾气。”
“说起来,”丁次打着方向盘,穿过昔日县西的土路,“你是真的好久没回来了。”
越野车路过十三年前鸣人独居的津贴宿舍,如今的窗台上晾着一床橙红色的被子和一套粉红的睡衣,想来早就易了主。看着衣服随风飘荡的样子,鸣人恍然有一种错觉,好像他有什么东西落在这里了。
“到了。”丁次停住车,“我就不去了,店里还有生意。”他把车钥匙甩到鸣人手里,“明天还我就成。”
“伊鲁卡老师!”鸣人一进门就将两箱瓜果放下,“我回来了!”
孤儿院的屋子如今已经全新了,但伊鲁卡的办公室这二十年来几乎不曾变过。年长的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了,鸣人。”上次是什么时候呢?鸣人思索了一会,恐怕还是向日葵的周岁宴上吧。
“我本来想给你寄过去的。”伊鲁卡扶着腰往后面按着玻璃橱窗的书柜里找,“诶呦,一晃这么些年了,好像你昨天还在读初中呢。”
“这两年工作上实在忙了。”鸣人半蹲下来,和他一块在柜子里找,“没有常来了,真是对不起老师。”
“没关系没关系,”伊鲁卡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眯着眼睛瞧他,“瘦了。”鸣人笑着揭过这个话题,只是蒙头翻找,纸盒子里很快翻到了要找的文件。
“就是这些了。”伊鲁卡把保密袋交给鸣人,“你到了人社局再拆吧,小心漏了。这些东西博人未必能用上……”
“……伊鲁卡老师。”鸣人几乎要哽咽了。
“你想什么呢。”伊鲁卡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是那句话,想想当初的自己吧。博人正是需要父亲的年纪,他再怎么吵闹也只是想被你注意到罢了。你大概也不会忍心让他重蹈覆辙吧。”
“嗯。”鸣人一边低声应了,一边不自然地让靴子和地面来回摩擦。
出了孤儿院鸣人开着越野车,神游着穿过各式各样的建筑。奈良家的律所早关了门,犬冢家的宠物店这会儿挂着打烊的招牌。鸣人试图在这些断垣颓壁里找到更多的痕迹,但只是不认得,没有一处让他有安心留下来的念头。
傍晚几乎可以被称作早秋了,凉风紧了些,从窗户上头漏进来,一直贯穿了脖颈。鸣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再往前开人流就更少了,鸣人远远看到了一个路口。路口没有变,红绿灯的杆子还是有点锈蚀的,来往的警示标也没有大变化。甚至……鸣人无端地想,似乎连这里来往人流的密度都没有变。
他几乎整个少年时代,无数次走过这个路口。在这里哭,在这里笑。似乎他的青春可以被塞进一张薄薄的相片里,然后明码标价。
从前啊……从前每一次都停在了这里,似乎这里的斑马线有什么魔咒,让他永远无法跨过,让他被迫被遗留在原地。但是……没关系……鸣人下意识地踩下了油门,这一次他不害怕跨过去了。
滴滴滴——他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舞者,非要应和这场唐璜。
最后扫起落叶的秋风里,鸣人仿佛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的舌头几乎打结,他的喉咙已经不再熟悉这个词语:“佐助——”越野车急停下来,鸣人砰地撞开车门,奋力追上去,好像他不追那个身影,男人就会像水中月镜中花一眼即刻消失。
“……”男人回过头,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哈……哈……”鸣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两手扶住膝盖,“是你吗……哈……佐助?”
黑发男人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再一次回过头。
鸣人不甘心,他绕到男人身前,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你说话啊!我知道是你,佐助,我一看就知道是你——你告诉我,这些年……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十三年前……十三年前你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杳无音信?为什么一点希望都不留给我们?你想要什么——你回答我啊——”
“……”佐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用一种鸣人熟悉又厌恶的轻蔑的眼神看着他,“我什么都不想做,也哪里都没有去。”
明明是微凉的夏末,鸣人却仿佛坠入了冰窟。刻薄的话语如同指甲在玻璃上摩擦,让他的汗毛从脚趾尖根根立起。
“……”鸣人怔忧忡地看着他,好像在看昔年的时光。
佐助把衣服从他手里抽走,独自往前路行进。嚓嚓——鸣人跟了几步,他停了下来,回过头:“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