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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鼠精作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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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无相把自己腰上挂的酒葫芦饮得一滴不剩,衣袍松垮的系着带子,几乎大敞着,任由那醉意攀上眼角眉梢去,精瘦的腰间还系着一条黑色布带,上挂着些许抓虫的小篓子,采药的布包儿。
一路把土堆石子儿踏破,便到了隐约有几点亮光的人家处,边无相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一点水声都听不着了,便将眼睛眯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在盈盈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惨白。
一家、两家、三家……
“就是你们家了。”
语音刚落,仿佛是神志不清一般的脚步沙沙踏着村里的道儿,路旁几家一向见人就要狂吠一阵的狗都怏怏低下头去,呜咽两声,用自己的狗爪子蒙住眼睛,舔两下毛便仿佛是没看见一般,又在门口守着月亮假寐。
“笃笃——”
边无相抬手敲了敲门,那木门已经掉了不少的漆皮,抬手摸着还有些发刺,只可惜敲门过了半晌,仍不见有人出来开门,边无相倒也不着急,转身一屁股便坐在了台阶上。
粗粝的台阶在他手底下来回摩挲着,影子快要融进台阶里,像是执意要将他整个人锁到里面去。
“来了——”
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院内传来,那话音刚落,发闷发重的拐棍声便从屋内咚咚作响,大门吱呀一声,露出小半道缝来,从缝里模糊瞧得见半张满是麻子的糙脸。
边无相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幽幽地转过身去,勾了勾薄唇,柳眉长目稍作弯弯意,作揖道:“老人家,最近可有为什么事烦忧?”
被叫老人家的刘麻子神色一怔,将拐棍的下端警惕向前撇去,神色有些窘迫紧绷,穿着老布鞋的脚又在与此同时向后退去,枯槁的手抓着拐棍,一下一下地向前冲着撇着:
“去!去!没有没有!”
边无相将自己的一只手拦在了即将关上的门沿处,半个身子稍稍向前倚着,点漆的墨眼下透出精光来,稍低下头去,正对上了那刘麻子的脸,嬉笑道:“我可不坑蒙拐骗,做这行生意,我也是为我自己积个功德。”
话语间说着,门沿处的手便暗自发力,将一侧的门用手背往后顶了顶,手便先于他人进了那门,抓在了那拐棍的上端:
“老人家——”
刘麻子后背一颤,险些栽倒在地,哆嗦着嘴问道:“干、干什么,现在可是法法…法治社会!”
边无相顺势进门,将刘麻子扶了一把,才刚进了里边儿,另一只背着的手就将门呜呀关上了。
边无相一转刚刚的霸道样,脸上又正色了几分,勾唇笑道:“冒昧前来,多有打扰,只是看老人家您眼下发青,身上发虚,想来是有精怪困扰,特来解决。”
那老人脸色大变,又很快镇定了下来,眼袋似乎还鼓着陈水,在皮肤里发跳叫嚣:“是是,我们家这两天闹老鼠,半夜总吱吱叫,我一把年纪又睡不好,难免这精神头儿差点,但说精怪……也不至于吧?”
边无相一手虚握着放在唇边轻咳一声,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看不出一点尴尬的样子:“那是我多虑了,不过这几天闹老鼠,你老人家怎么也不养只猫?”
“养猫干嘛?那猫崽子吃吃喝喝的,就我兜里那嘎嘣响的两个子,够我一个人都不容易,嗐——”
刘麻子说着打开了卧室的房门,两人进门就在一前一后,接着啪嗒一声拉开了灯:
“之前也不是没养过,老鼠一只都逮不着也就算了,养不大呀,养个十天八个月,还是那么一点大。”
刘麻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比着那大小:“好不容易生了崽儿,罢了罢了!”
边无相含笑看着刘麻子手背压着手心,恨铁不成钢一般嚷道:“那窝小崽儿,一个都奶不大,有一只你猜怎么着?嗐呦!还能让那老鼠给吃了!你说说你说说……”
刘麻子说着,来回转了几个圈,丧气一般背过手去:“不养了,说成啥都不养了!”
边无相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老人家,你给我打满酒,我给你把那老鼠抓了,怎么样?”
刘麻子神色又是不可察觉的一愣,浑浊的眼珠子里都多了一份无知的清明,而后放声大笑起来:“那就,拜托您了!”
直到村子里鼾声四起,枝头的乌鸦也缩了脖子,刘麻子也还是不忍去睡觉,拄着拐棍坐在床边:“这真的没问题?我守着吧?”
“老人家,你就睡去吧,老鼠有什么可看的?今晚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
“是…是。”
刘麻子讪讪走到了里间,一阵窸窸窣窣便熄灯睡下了,钟表上的指针一圈又一圈转着,长的转完短的跑,不知不觉里就已经到了夜间一点多。
“吱吱吱——”
边无相眼睛炯然,蹲着身子躲在与厨房连通的房墙后面,身旁放着两只白瓷碗。
那些老鼠从四面八方奔涌出来,有从柜子茶几下面扭着屁股出来的,有从天花板上荡下来的,犄角旮旯的洞里还有那么几只小老鼠;你拉着我,我牵着你,前面跟着后面跑着往外赶,三两只一队,五六只一群,一时之间又是吱吱作响。
边无相掐指一算,今天正是十四日,是老鼠娶亲的大吉日子。
那些老鼠都聚集起来以后,一改刚刚的混乱样,格外有序起来,每一只大鼠领着两只小鼠,各自又往不同的方向跑去。
边无相屏住呼吸,只瞧见有的翻上了桌子,将桌子上的枣推了下去,小身板灵巧一跃,每两只老鼠各用背拱着小枣往刚刚聚集的地方去。
有的又跑到了洞里,再钻出来时,爪子里面还抱着生着的玉米粒,剥开的花生米,还有几只一溜烟进了厨房,搬了一些饭屑子往过跑,有些治不住嘴的小家伙,还没等搬过去,自己就先吃上了,这时,就有大家伙从后面照着脑袋,便是一巴掌。
小老鼠抱着脑袋吱哇乱叫,还叫不了两声就又被催着赶着把那些吃的抱在怀里,往刚刚聚集的地方滚去。
边无相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把已经嗑好的瓜子来,捻在食指与大拇指中,小心翼翼地将手指紧贴着地,接着两指分开,油乎香甜的瓜子就落到地上,时不时的一落一弹,小老鼠们都以为是哪只漏了,要不老老实实搬过去,要不就先原地享福了。
边无相将手里的瓜子全都当做贺礼送出去,才终于作罢,没有什么新的动静,又静下去看那群老鼠们。
所有的东西几乎都被搬到了刚刚聚集在一起的中央位置,那些老鼠们老的在里边,小的在外边,将刚刚的食物都围成了一个圈,照着年龄从大到小,由内而外的一圈套一圈。
又过了良久,老鼠洞才终于有了点动静:有一只皮毛油光锃亮的老鼠缓缓走了出来,一小步一小步的模样,倒有几分款款的意思,那小老鼠的嘴里哼哼着歌儿,身后跟着又一只体型相较大一些的老鼠,皮毛也是油亮亮的,在夜里发着棕灰色的暗光,大耳朵随着大步子一颤一颤,嘴里同样哼哼着歌儿。
“吱吱吱——”
想来那是新娘子和新郎,边无相那长枝一样的指尖沾了沾其中一只白瓷碗,那白瓷碗中有薄薄一层的清冽香气,带到指尖浸湿时,便从另一只白瓷碗里取了些许面粉来,裹成一个个仅有半个枣核大的球。
那小球裹好后,就在那酒水里荡一荡,然后丢进面粉里滚一圈,像刚刚送瓜子一样,将小球一颗颗咕噜滚了出去。
那老鼠新娘正在食物中央,只是一动不能动,老鼠新郎则从老老鼠向小老鼠挨个儿绕圈,握手。
只是老老鼠面前,似乎要拘谨一些,两只爪子交叠在一起,耸着肩,圆溜的身子尤其局促,在小老鼠面前显然不,肩膀搭着肩膀,爪子握着爪子,吃了几天好日子的肚子就已经显得溜圆,皮毛下的皮肉彭然开来。
“吱吱吱——”
边无相裹好的小球,一颗接着一颗沿着墙滚了出去,香气一缕一缕的聚在一起,一时之间四散开来,老鼠们一下子都乱了套——还没吃上酒,便先醉了。
老老鼠们机敏得多,咽了咽发馋的口水,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拱着小老鼠让赶紧出去找吃的,小老鼠们满心满眼都只剩下吃了,生怕谁比谁跑慢了,全都咕噜咕噜跑过去。
就先抱着那球啃了起来,老老鼠们个个都在食物堆这边跳脚,小老鼠们有的往回搬,但大多数都在那边贴着墙角啃个尽兴。
老鼠新娘最为可怜,全程一直都站在食物的中央,一动也不能动,那新郎刚刚还能靠着打招呼,东边一点西边一点饱饱肚子。
边无相瞧着这些面团子已经滚得差不多了,搓了搓手指上的面浆,喝了一大口的酒,嗓子里居然发出了老鼠的声响:
“你们可都知道,吃完今天这场宴席,你们都要进谁的肚子里?”
那些老老鼠身子都绷直起来,小老鼠嘴里的团子都掉在了地上,谁都搞不清楚这声音究竟是从哪儿来。
“你们可是要进鼠王的肚子的,谁吃得多,鼠王就先吃谁!”
那些老鼠们都慌了神,这几天日日是好日,吃了不少好东西,连进出洞口时都有些卡着的意思了,打颤着牙齿,等着听后面的话。
忽然有一只老老鼠发话了:“鼠王?我就是鼠王!”
殊不知,此刻在里间,那刘麻子一改用拐棍的跛脚样子,驼着背,岔着腿,左手抓一把瓜子,用手抓一把核桃,往嘴里一塞一塞,腮帮子鼓鼓的,一动一动的。
上着的两颗假门牙露在外面,下唇被牢牢包裹在上唇中,嘴里满当当的,还往外喷粉儿,嗓子眼里发出细细的吱吱声,耳朵一动一动的,一听到那句“我就是鼠王!”便将手里的食物搭拉一放,阴恻恻地站在里间的墙后,半个身子隐在暗色里,半个身子依稀可见光。
那老老鼠的小眼珠子滴溜一转,又发话了:“我可从没说过要吃同胞弟兄们!莫非你也要做鼠王?我告诉你,这可是大喜的日子,即便是夺位,也要给我两分薄面!”
边无相笑笑,他早就听到了“刘麻子”走路发出的声响,果不然,这区区真鼠王就是没沉住气,僵硬地站在墙角处,饶谁看了都要倒吸一口凉气。
“薄面?”
那真正的鼠王啐了一口口水,叫嚷道:“我去你丫的薄面!”说着,便将手里的一把硬币丢撒到了地上,叮铃咣啷一阵作响,把老鼠们吓得个个四散逃窜。
那假鼠王企图躲到众鼠之中,却被众鼠推了出来,叫着:“吃它!吃它大王!”
边无相席地一坐,早又开始嗑上了瓜子,那群老鼠们在这时候,倒是出奇的团结一致。
真正的鼠王桀桀桀大笑,将那只老老鼠的尾巴用刘麻子的手指捻了起来,就这么脑袋悬着空,四肢不着地拎了起来。
大嘴一张,几乎要送进去,然后又将那只老老鼠拿了出去,死死地攥在手里:“你是鼠王啊?”
“不、不是的!”
那老老鼠快要吓破胆,连声音都尖锐了不少:“您是!您是鼠王!”
“我是吗?怎么是我呢?”
那鼠王大笑着,几乎想把房梁震塌。
老老鼠眼泪都快挤出来了,鼠王的狂笑戛然而止,恶狠狠道:“那你说,我会不会吃你们?”
语毕了,那鼠王还张了张刘麻子的大嘴,发黄和龋齿破洞交错的牙齿险些要把那只老老鼠吓一跳,差点儿一口气缓不上来就过去了。
那鼠王又低下刘麻子的头重复道:“你们说,我会不会吃了你们——?”
老鼠们都拥到一起,一大群鼠都抖着腿颤着牙,声音直发虚:“不不、不会!我们哪够塞牙缝呢!”
“那我尝尝味,不行吗?”
“不不不……可以可以!”
这一群老鼠点头又摇头,一颗颗小眼睛里都泪盈盈的,边无相的瓜子嗑得起劲,瓜子壳在掌心里堆起小捧的山来,眼睛一眯,索性一屁股坐倒在地,身子向后仰去,靠在低矮的木凳上。
起哄道:“刘麻子,你要吃谁?”
窗子外的风呼啦呼啦作响,玻璃窗的脆木框子几乎是摇摇欲坠,那群老鼠们团在一起,嚷着把假鼠王吃了,可就不要吃它们了。
忽而,一只老老鼠在僵持里站了出来,要同那鼠王对峙。
老老鼠抖了抖自己毛儿稀疏的尾巴,大脚一抖,膝盖一屈,脑袋一磕地,跪着道:“鼠王大人,吃了它,一来您也能尝尝滋味,二来也能得不少手下,我们平日里散沙一盘,如今有了王……”
老老鼠说着,腰背拱成了一道回勾的弧线,两只手一上一下抓着缩在胸前的尾巴,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对峙的意思。
“啊哟!”
“怂包,大老鼠而已,你们不是一家的?”
边无相一颗瓜子从指尖飞出去,正中了老老鼠的脑袋顶,老老鼠先是抱头吃痛,大呼一声,定睛一瞧,小鼻子嗅嗅,是香甜的瓜子儿便又着急地想去抱瓜子,做贼一般,瞄了两眼鼠王,膝盖一点一点的从地上向前蹭着,那鼠王正好笑的看着边无相,刘麻子的脸不知不觉也覆上了一层鼠相。
“它是没胆量,不过你倒是很有啊?从你找到这里开始,哈啊——!”
鼠王说着,声音也染得怪为阴森森,半压着的声调让众多老鼠都起鸡皮疙瘩,一些小老鼠连毛都炸了起来,跪在鼠群外面的那只抱着瓜子的,爪子都不由得紧了紧。
边无相仍然坐在地板上,倚靠着木凳,那鼠精直冲他而去,闪身极快,不见首尾,刘麻子那上了年纪的残破身躯,竟也有些健朗的意思,倒像是什么少年人,三步并两步一般,两人的眼睛便对上了。
边无相也不恼,信口道:“怎么?听过老鼠偷财的,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偷情?”
那鼠王哪里被人这样调戏过?一时间又羞又恼,一个大跳腾身而上,刘麻子那走两步都要喘三口气儿的身子就这么腾了空,给边无相半个身子都埋进更深的影子里。
“这么急,太着急了可不好!”边无相将身子轻轻一侧,两小步向后退去,眼睛下面又蒙上了醉意,声音出奇的爽朗,大笑道:“可别给刘麻子闪了腰椎,坏了腿脚。”
话音刚落,那鼠王便重新又落回到了地上,半天才慢慢转了头,膝盖头抵着胸腔,随着说话声一震一震的:“本想把你留作早餐,只是不巧,我饿了。”
边无相大灌了自己一口酒壶里的酒,步伐越发得东倒西歪,像是回神一般,努力正了正身子:“老鼠偷食嘛,谁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想吃点什么。”
那鼠精才不听话,闭上了刘麻子的眼睛,接着便是一阵皮肤撕裂的声音,边无相看着鼠精的脸逐渐从刘麻子的脸上分离出来,一相贼意,一相苍老。
“啊啊——啊!!”
刘麻子的嘴不自主地大张开来,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死死攥着自己没有几根的白头发,涎水黏连着落到地上,惨叫声连连。
只是这声音一下子哑了下去,像是吞了一大口的沙子,沙子中间还时不时有一些沾着水的潮湿结巴,听着倒是刘麻子本人。
鼠精像是嫌聒噪一般,细长的手指一下子便揪住了刘麻子的筋脉窍门,刘麻子的脸由于痛苦的缘故,涨得通红,身上的经脉都被锁住了,皮肤不禁发冷,身上流通不开,带着老人斑的蜡黄皮肤,霎时又变得冷白冷白,那些老人斑倒像是无数个窟窿洞。
边无相将自己垂着的手虚虚握着,耳垂和眼底都泛上了红,连指尖关节都带上了些血色,看上去才没有那么像死人,可他依旧没有出手,只是又换了个姿势,抱着胳膊安静看着。
良久,鼠精才从刘麻子的身上彻底分离了出去,鼠精大约已经有百年的道行,皮毛上还泛着淡淡的蓝光,眼睛又大又亮,胡须又粗又长,咧着嘴角却一脸苦相。
刘麻子大概是疼昏了,边无相冲那鼠精冷笑一声,竖着剑指在空中点了几下,倒在地上的那个刘麻子,便不由得抽搐起来,先是胳膊肘,然后是脊背和腿窝,抽了几下身上便回了暖,颜色又逐渐蜡黄了回去,皮肤也不再那么紧绷,慢慢垂松下去。
“你终于下来了啊?”
边无相笑得人畜无害,还格外自来熟的开了灯,弯腰站在了餐桌前,长手一捞,从桌子上的铁盆里取了两个杯子出来:“喝点啊?那么紧绷绷的,可别把神经崩断了。”
鼠精快步上前去,目光一扫,将那群老鼠又看了个遍,边无相将酒倒满,神色目光虽然还在酒水上,可却开口道:“看它们干什么?还在惦记尝尝味儿?”
鼠精收回目光,边无相的话冷不丁砸进耳朵里,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全身的毛都往开炸了出来:
“还是说,你在惦记什么时候、吃多少生灵、做多少‘功德’才能成鼠仙?”
鼠仙。
鼠精的眼睛慢慢瞪大了,眼珠子极小,那张嘴咧着,将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似乎连鼻子都是歪的,那些胡子都向上翘去,口中不由得发出吱吱吱的声音,胡子也随之一颤一颤的,爪子越来越长。
“鼠仙!”
鼠精又冲上前去,长长的爪子险些要抓伤边无相,却神志突然一清醒:“鼠仙,吃了你——是你的荣幸。”
边无相着实是让人牙痒痒,神色依旧不改,还多了几分云淡风轻的意思:“鼠精,杀了你——也是你的荣幸。”
他说着,抬手抓住了鼠精的爪子,另一只手在指甲上抚了两下,手指摩挲着,鼠精想要抽出手去,奈何却被紧紧的固住,只能愤愤不平看着他,眼睛里面的红光越发灼热,口中也念念有词。
边无相失笑:“爪子指甲这么脏,也不说洗洗,不过你这皮毛倒是好的,不如拆了给我做裘皮大衣。”
“放你娘的屁!老子没把你的皮扒下来做毯子,把你的脊梁骨抽出来泡酒喝,就是给你面子了!”
鼠精许是因为刚刚念了咒的缘故,倒是百般自信,眼底里流露出不屑来,眼珠子稍稍向上翻去,像是静待着什么,喝道:“瞧瞧你这身上两根毛,给我做胡须都不够,哈!”
边无相松了手,身子向后退了两步:“你是想用你的雕虫小技困住我?呵!”
一时之间,屋内叮当声四起,屋檐下的铃铛叮铃作响,邪风乍起,越刮越大,屋子里面的东西发出一阵一阵的怪动来。那群老鼠们还是不愿意放弃看热闹的好机会,躲在各个角落里,缩着脖子抱着吃食,瞪眼睛抖胡子,就是不敢叫出声来。
“嗡——”
房屋里面木头的东西几乎都要破碎开来,倒也不是木头不牢靠,只是这房子年岁久了,又是风吹日晒,又是雨打下霜,陪着刘麻子过了有七八十年。
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屋子里的水壶霎时破开来,水混着玻璃片碎了一地,又朝着四周飞去,屋子里面的木箱子破裂的破裂、爆开的爆开,还有刘麻子枕头下面存了点钱的红布包从枕头里冲了出去,枕头里面的高粱皮、老绿豆滚得满地满床都是,枕头从中间崩裂开,陈年的落在枕头上的那些人皮肤的屑子,头发的屑子在薄薄打进窗户的月色里纷飞。
无数片玻璃碎片,钢镚纸币都飞起来,伴着门外呼呼作响的大风,都砸向了一脸无所挂碍的边无相,鼠精起初还被他的淡定样给唬住了,如今看来,他手无寸铁,何况不过是凡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能成得了什么?
于是怪笑便夹杂着狂风,一屁股坐到了后面的木板凳上,哪知刚刚木板凳早已经碎成片子了,狠狠这么一坐,木片便坚决地扎了鼠精的屁股。一时之间,刺痛感漫上它的毛孔,所有的皮毛都不禁战栗,碍于面子,只是面容上的肌肤一阵狂跳,两眼如波浪一般扭曲挣扎一阵,又开口道:“搬财可不单单能够补金,还能给你这种混小子长长记性!哈哈哈哈——”
边无相见他气焰大涨,声音反而越发慵懒:“是啊是啊,你可是鼠王…”说着,只见边无相长臂向上一伸,手心一挥,那些玻璃钢镚儿便在空中凝滞住了,而后,随着边无相手心方向一转,那些金属铁锈和玻璃,纸币在风里呼啦啦的响,齐刷刷飞向了鼠精。
鼠精伸手一摸胡子,心中暗叫不好,慌乱中,从地上抓起刚刚的木片来,在空中一横挥,把那些东西全都打到另一边去,那些东西乱七八糟的砸在房子的四处,那群看热闹的老鼠们聚的聚,散的散,生怕被砸到了,可是等到最后一个钢镚在原地打转了几下后,最后一声铁鸣,老鼠群里的老老鼠又指示着小老鼠快去把那些财物都拿过来,小老鼠们个个腾着步子,也不知道究竟是高兴还是紧张,只顾着快点把那些钢镚都运回到鼠窝里去。
边无相仍不罢休,在刚刚老鼠娶亲的大戏刚开始时,他便发觉了这屋子里,定然是有一些别的东西。
于是嗑瓜子的时候,便剪了小老鼠的模样去四处打探打探情报,果不然,这场结婚娶亲的大戏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新娘,恐怕那新娘早就被用来做带走刘麻子的猫儿的诱饵了。只是这鼠精做了点邪法,居然让一个新娘凭空出现在老鼠眼中,这只是障眼法罢了。
越看重什么,就越容易被什么迷了眼睛。
但这恰好是为他所用的好条件,于是他也在那纸老鼠身上动了点手脚,也做了障眼的法子,站在鼠群中央细细盘找着那鼠精的心腹。
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果不然,还真就叫他找到了,那假鼠王正是指鹿为马的诱饵,专门用来看看有哪些老鼠是不忠于它的,至于跪出去对峙的,只是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蠢老鼠,以为自己看清了局势,于是尽早站了队,但又想保全自己,好以后可以混个什么职,便又在话术上做了模棱两可的处理。
真是好一个鼠心。
边无相从自己腰间的布袋里面,取出了那只诱饵老鼠,两手一捏,本来还在吱哇乱叫的老鼠便瘪了下去,魂气儿从七窍里面散了出去,还发着极为细小的,像是锅开了一般的声音。
鼠精见不妙,猛地向前一跳,要扑上去将那魂气夺走,边无相稍稍向一旁侧了侧,将那魂儿抓到了手里,在手心里面牢牢囚着,用余光细细端详,叹道:“可惜啊,不过是个棋子儿,亏得这么卖命,什么好处也没捞着。”
话语间,抓着魂气的手暗暗发力,只听“砰”的一声炸响,那魂气爆裂开来,鼠精弓腰缩着身子,几乎有些呼吸不上来,那做了障眼法的纸老鼠,趁机就钻进了皮毛里,一阵撕咬,便破了个洞,从洞里跑到了那鼠精的身子里。
那根本不是纸老鼠,是用边无相布包里的蛊虫皮子剪的,一进到了血液里,便彻底张狂了自己,分解出了无数只小虫子,沿着鼠精的血管血液不断刮擦。
只听“哇”的一口,那鼠精大吐出无数黑虫来,脸色胀得通红,脖子都粗了些许,嗓子里面不断发出着吞咽和涌出的声音,黑虫一只接着一只,如是黑色的瀑布,从他口中的源头涌出。
边无相看着逐渐瘪下去的鼠精,眼神里又流露出几分怜惜,避开那一滩虫子,半蹲下身子去,手却狠戾地抓住了鼠精的后脖颈,鼠精的目光已然有些涣散,他还没有料想过自己的元神存在如此不入眼的东西里,还是会被发现,至于体内的这些虫子,更是让他五脏尽废。
边无相压低声音:“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鼠精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明明话就在嘴边,可奈何眼睛都瞪大了眼,珠子都快爆裂开来,却始终发不出一个音来,不过片刻,便彻底消散了。
刘麻子被边无相架回到床上,用石榴菖蒲水把地上的黑虫子收拾完以后,边无相便踩着梯子上了房顶,天上飘起了小雨,出于满地狼藉,良心着实过意不去,是该要给重新修缮一下木头屋顶。
半夜便又是一阵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