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青》萤奈浅

2、娃娃亲

　　葵倾阳有个习惯，每天早上六点生物钟自然醒来之后，她会先爬起来刷个牙，再到二楼客厅烧个热水，然后顺势扯过毯子窝在沙发继续睡。直至妈妈抚摸过她的手臂，轻声嘀咕着：“这么白，真好啊~”她才迷迷糊糊爬起来，活动了下脖子伸个懒腰，看着身旁还穿着睡衣的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怎么这么早起来？”声音有点沙哑。
　　“昨天你长青伯伯已经给校长打过电话了。”沙发边半蹲着的妈妈伸手从茶几拿过来温好的水，一边说道：“今天我陪你踩单车过去，认认路，下周就要自己去上学了哦～”
　　杯子跟水的温度并不匹配，葵倾阳在她慈爱的注视下慢吞吞喝着，“为什么你会认识路呢？”
　　“哈哈！咱们小镇才多大呀！”她接过杯子放回桌上，“怎么样，不烫吧！”
　　“有点凉了。”
　　葵倾阳时常感到困惑，为什么每天一口烫茶直接喝的妈妈每次给她温的水几乎快没了温度，好像在喝药。
　　“不会吧！应该刚刚好呀！”妈妈一脸难以置信，起身就往外走，“不早了，快下楼喝粥吧！”

　　今天是9月9日，星期一，天气晴朗少云。按理说高一开学应该是在上个周一，但是葵倾阳是在前天下午才跟妈妈沈酌棠正式搬到观澜镇的。以单亲家庭的身份回老家。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那个男人在城里早已偷偷有了新的家庭。同为回避型人格，沈酌棠向来是个柔软的女人，于是强硬的角色落在葵倾阳身上。“这个世界没了妈妈转不了，至于另一个人，有他没他没区别。”当时她是这样想的，也直接脱口而出，毫不在意现场所有人的脸色。分家的时候，沈女士辞去了跟他同单位的岗位，这个举动其实有点疯狂，镇上的师资水平跟城里的教育是怎么也比不了的，可是葵倾阳不在乎，她并没有什么考上顶尖大学的追求，也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抱负。对她而言，在小镇开一家书屋更有意思。或者时刻充斥着奶香味的面包坊，或者带着各种祝福寓意的、洋溢着鲜活生命力的花卉店，都是可以的。
　　“您好主任，我们是昨天燕长青提到的葵倾阳，今天来办理高一生的入学。”一楼的主任办公室里，沈女士在跟整理文件的人交谈，早已错过暑期的入学报名时间，她前一天晚上拜托在镇上另一所小学当校长的伯父帮忙致电才得以入学。
　　“主任好。”跟在沈女士身后的葵倾阳跟着问候，对方看着四五十岁，慈眉善目，发型是小说里常见到的地中海。
　　“呵呵我看过你的中考成绩，还是挺不错的，怎么这么晚才来报道......”主任站着翻阅手中的资料点头，提议：“你去3班吧，旁边东楼梯直上四楼，第一间教室，这个时间点是班会了，班主任都在教室的。家长先办一下手续。”
　　葵倾阳乖巧点头，“好的。谢谢主任！”转身出门上楼，粉色书包上大大的蝴蝶结轻轻晃动。

　　一靠近班级就听到吵闹的声音，隔墙对面隐约传来年轻的女老师大声讲话的声音，听不太清内容。葵倾阳有点紧张，在教室前门口干站着，该说点什么好呢。
　　她喊报告，对方回应：“进来。”
　　葵倾阳张了张口，没再说话，也没有动，她不想站在讲台跟对方提收留自己的事。察觉到的女老师探头望过来，才发现是不认识的面孔，一边走出来问：“有什么事吗？”
　　“主任把我分配到这个班级了。”
　　“啊？可是我们班满人了呀！”女老师皱眉，回头看了一眼，转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上无奈的表情，“行吧我是你们的班主任苏卿”，她招手，“进来吧！”
　　“吵吵吵，家长还在后面呢，丢不丢人。”一踏上讲台，苏卿老师就骂骂咧咧，嗓门很大。
　　葵倾阳跟着走上前站在她身旁，讲台下右手边第一排区域响起了一阵惊呼：“我哩个逗，她就是我之前跟你讲的那位哩。”葵倾阳闻言侧首望去，发言人是一个包子脸的女同学，头发很短，堪堪到下巴的长度，是自己的小学同桌水淼，此时正拉着旁边现同桌的胳膊对着葵倾阳咧嘴笑着。还好，也不是全然陌生的环境。她在心里想着，回以淡淡一笑。“介绍下今天插班的新同学。”瞬间安静下来的教室只有身旁年轻女老师的声音，葵倾阳赶紧转回头，“我叫葵倾阳，葵藿倾阳的葵倾阳。”她看着底下密集的人群，只觉得心跳砰砰的响，除了自己声带发出的几个字，什么也听不到了。

　　“斯星燃你前桌是不是请假了今天，收拾一下给新同学先坐着呗。”
　　被点名的人正贴墙坐着，是最后一排的位子，他闻言起身，简单收拾了桌上乱堆的书，挪出位子，另一边空荡荡，看着像单人专属。葵倾阳顺着示意，走向倒数第二张课桌，把粉色的书包塞进桌肚。“那你座位号就是72啦。”身后传来苏卿老师的声音，她背身点点头算是回应。没一会教室又开始吵闹起来，人真多，她想。叫斯星燃的男生笑得随性：“你是不是没有课本呀？今天的班会课没活动，自习了，你得去西楼梯那边的办公室领课本，很多，有人帮忙一起拿吗？”
　　“怎么坐这么后面，看得到黑板吗？”还没开口回应，沈女士就突然出现在身后：“老师说你得去拿课本。”葵倾阳点点头，热心的后桌见状赶紧举手：“阿姨阿姨，我陪你们一起去！”他直接起身，带领她们前往图书室，“新书是在三楼的办公室，一般不怎么去。”他解释说。葵倾阳在后面默默跟着。

　　“你觉得班级怎么样？”去办公室的路要走另一边楼梯，她们需要横穿整个四楼，此时算是上课时间，所以整条走廊很安静。经过的几个班级传出班会活动的声响。沈女士瞄了几眼随口问道。
　　“还行吧。”光顾着紧张了，没啥感觉。葵倾阳头也不抬，余光偶尔会瞄到其他班几个因为好奇探出头的学生，她只想快点走完。
　　“爱学习才是真的好。”
　　“我们班的学习氛围其实还可以。”斯星燃试图为班级形象挽尊。
　　“应该是吧。”葵倾阳随意回答。
　　她们慢慢走着，对话轻飘飘的。领书的办公室没人，高一的教科书确实很多，二三十本，也不知道有没有漏。斯星燃在帮忙数着，一边自言自语，“应该是这个，还有这个。”等到他确定都拿到了，葵倾阳的妈妈开口，“既然有人帮忙那你自己上楼可以吧？我就先回去啦~晚上见。”

　　两人抱着课本回到教室，斯星燃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课桌，拍了拍葵倾阳的肩问：“要不把你的书放我这儿呀，你桌子放不下的。”
　　“那你自己的书呢？”
　　“放家里了呀，等会给你抄写一份课程表吧！”
　　“好哦！谢谢。”葵倾阳道完谢回头，正打算整理一下新书，突然感觉前方有阴影落下。
　　“喂，你怎么会来这里，不是去4班吗？”
　　察觉到是在同自己讲话，葵倾阳抬头，讲话的是前桌的邻桌，他手撑在面前的桌子上，一脸震惊地问道。
　　想起来了，是发小闻馥竹的小竹马江肆樾。葵倾阳小学在观澜镇读了三年，跟闻馥竹同班三年，两人性格相似，从未吵过架，即便转校分离，感情也没有受到一丝影响。江肆樾当时是隔壁班的，据说跟闻馥竹是从幼儿园就相识的交情，不过葵倾阳几乎没跟他讲过话，感觉也不算熟人。
　　“不知道，主任说的。”葵倾阳轻皱眉头。仔细想想前阵子发小好像确实提起过自己在哪个班级，原来可以选择的吗？
　　听到她们对话，四周的所有同学就围过来，“啊你跟班长认识啊？”
　　“哇你们认识很多年了？”
　　“我去，他们订了娃娃亲！”教室另一边其他不认识的女生惊呼。
　　？？？不是
　　身边的八卦声越来越离谱，葵倾阳否认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叽叽喳喳的人群直到下课铃响起才散开。
　　“我们要去小卖部了，你要吃什么吗？”江肆樾起身，附近几个男生也站起来围着他。
　　“不了。”
　　“手机给你玩，你先跟馥竹说一声呗。”估计是觉得她没同桌孤独，江肆樾丢过来自己的手机，外壳是某动画片的绿藻头角色。葵倾阳接了过来，她确实没有带手机。
　　“哈哈先拉你进班群吧。”斯星燃在后面目睹全程，好笑地说，表示理解。
　　一进群果然还在谈论她，有个id叫湛颜的发言：她跟班长青梅竹马！还定了娃娃亲。。看来就是刚刚那个女声，脑洞真大。葵倾阳改了群昵称，退出群聊，开始抄写课程表。期间水淼过来探望了一次，就是先前在讲台下惊呼的女生，她的小学同桌，带着她的新同桌过来，单纯是为了八卦。
　　“你啥时候认识的班长哩？”水淼直接面对面坐在她前桌的位置，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她的同桌站在过道，琥珀色的眼珠子亮亮的看着她俩，感觉会发光。
　　“不咋熟。”葵倾阳随口回应，拿起手机，差点忘记找闻馥竹，“你知道四班在哪吗？”
　　“玩也别这么明目张胆哩！”水淼把她的手往桌下的方向按，一边回答：“可以中午找她一起吃饭哩。”
　　有人看到她俩在跟新同学说话，也凑了过来，“你名字怎么写呀？”
　　水淼貌似跟对方很熟，往外轻推着打闹，跟葵倾阳介绍，脸却是向着那人：“不好玩不好玩，快走开哩。”
　　“为什么你今天才来上学呀?”他直说来意，一点也不委婉，跟水淼一个风格。葵倾阳还没开口，对方就被水淼风风火火推走了。

　　午餐是跟江肆樾吃的，在校门口的学生街，闻馥竹也在。
　　“两碗汤河粉，葱花香菜都加，谢谢。”江肆樾率先开口，闻馥竹头也不回地进店先选座去了。
　　“一份炒公仔面，不要肉饼，微辣，谢谢。”葵倾阳跟在后面开口，她挺挑食的，看起来也瘦。
　　“哇新朋友吗？”虽然才开学一周，掌勺阿姨跟他们很熟的样子，可能天天去吃吧......
　　“同学啦哈哈”江肆樾顺便把她的餐也付了账。
　　“江江一大早就说你在他们班，真是吓我一跳。”找好了位置，闻馥竹单手撑脸，向着葵倾阳，早已做好审问的准备。
　　葵倾阳的交友准则很奇怪，如果你觉得我们是好朋友，那我也会把你当成好朋友。所以在幼时闻馥竹当众宣布两人是闺蜜的时候，她就也把对方当成最好的友人了。
　　“主任安排的，我完全不敢说话。”她叹气，幽幽开口。
　　“想也是哈哈哈。”江肆樾接话，仿佛跟她也很熟稔的样子。“馥竹得知这事，让我一定要照应你。”
　　煮好的粉面被端上来了，白色的粉条交叠躺在碗里，上面撒了绿色的葱花跟嫩肉，蒜沫在汤面漂浮，隐约可见底下埋藏的青菜，清淡的香味随着热气蔓延。盘子里的面则是用了鸡蛋火腿跟猪肉片炒制而成，佐以辣椒油，红黄相伴，看着很有食欲。
　　“怎么不在食堂吃饭呢？”葵倾阳把额前的发丝绕到耳后，低头吃面。
　　“食堂凑桌的话要五六个人，单人的话要提前买饭票，上面印着使用日期，你要是想吃，下周也可以试试。”江肆樾耐心解释，不过他大概是会跟班上的男生凑桌。
　　“水淼也在食堂吃饭，她是住宿生。”闻馥竹补充说，“你们都在同一个班，真好啊！”
　　“那些八卦让我头大。”葵倾阳跟她把离谱的娃娃亲事件又说了一遍，连江肆樾都忍不住评价一句：“太有想象力了。”
　　闻馥竹听完忍俊不禁，感慨道：“好想进你们班群哈哈哈......”

　　既然坐在后排，自然是要走后门。踏进教室，后排只有零星几人趴在桌上，不知道是睡觉还是玩手机。讲台的方向传来一阵欢呼，葵倾阳转头看去，教师用电脑边上围了好几个人，通过墙上的投屏幕布可见，玩的是下载好的单机游戏，她正好玩过，一款侠盗猎车游戏。黑板上挂着的时钟指向十二点十五分。
　　“哈喽~”斯星燃早已用完午餐回了教室，在座位朝她打招呼：“你不在的时候苏卿喊我们搬来一张新桌子，每两周会换一次座位，你就先坐着吧！”他指了指旁边已经搬好书本的新桌子。人还怪好的嘞。她想。
　　葵倾阳从小就有一个习惯，拿到新课本的第一件事就是阅读语文课本里的每一篇文章。当她翻开必修一课本正浏览目录的时候，有个娇小的女孩子凑到眼前，嗓门跟苏卿一样大，“你在做什么嘞！”
　　“emmm看课文？”
　　“哈哈哈我是语文课代表亓宫鸿鹄，你可以叫我亓亓。”对方拿起她桌上的笔，自顾翻开草稿本背面写下自己名字。
　　“那，你可以叫我......小葵？”
　　“好的小葵！”她看起来很高兴。
　　“为什么开学一周了你才来学校呀，是转学吗？你以前在哪个学校呀？”
　　一连提出好几个疑问，葵倾阳沉默，都不太想回答。
　　兴许看出来对方的迟疑，亓宫鸿鹄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你知道文言文是要背诵的吗？”
　　她拿过葵倾阳的课本，从后面翻起，指给她看，“就这两篇，我们第一周全都背好啦，你可以选择去找老师背，也可以找我背哈哈哈......”她眨了眨眼。
　　崭新的书本自然一道笔记都没有，左边页面的文章篇幅比较简短，标题是《静女》，右边是略长的《氓》。
　　“真难。我看不懂！”
　　“哈哈哈你可以回家用电脑查译文，很简单的。”
　　“电脑估计坏了。”她的新家甚至还没牵网线。
　　“那你用我的教材解析，等你背完了或者自己买了再还我也行。”她转身溜回座位，从桌上抽出什么，又快速蹿回来，像一只小松鼠。
　　“笔记也借你。”亓宫鸿鹄丢下课文跟解析资料就跑向后门，“我要跟盆友去玩啦~”
　　葵倾阳才发现后门口不知何时等待着几个陌生的女孩子，很快消失在她的视线。她把两本书翻至同样的页面，慢悠悠开始记笔记。正经人谁上学第一天就要背文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