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新世界》enjoyyin

4、他是天外来客

　　新的一年，希望世界能够对我好一点。当零点的钟声响起时，我许下了这样的愿望，不为世界，不为人类，不为自己。对了，这是我来到地球的第22年，当21岁的我迫不及待地奔向22岁时，那个少年却永远的留在了14岁的夏天。事实上，今年的东京不太冷。

　　我读国中三年级时，班上终于来了一个我盼望已久的转校生，和书里面写的一样，转校生的到来为我平平无奇的人生中带来了无形中的变化，像是台风般向我席卷而来，没有任何的预兆的到来，然后不带走任何留恋的离开。

　　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很湿很凉，就像是那片不存在的大海。人们都说，红色的大海的存在犹如一场灾难，是上帝带给地上生灵的责罚，也是任何生命结束的开端。我不相信这个传说，红色的大海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奇迹，因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最后还是出现了，这本身就是一个契机的开始。

　　我抬起头来去看那个人的名字，渚薰，有水有草，大概就是生命栖息地的意思，是一个好名字呢。他的目光与我碰撞在一起，一瞬间，仿佛就像是被那个人看透了我的本质。

　　薰，你叫我薰就行了。他走下来，伸出他的右手，笑起来时让人忍不住亲近，身上的气质温柔而又平和，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喜欢的人物。

　　我低头去看他伸出的那只手，他的肤色很白，白得透明，能够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就像是水一样干净。因此，我还是握住了那只手，舍得给予他一丝笑容。

　　碇真嗣，他们都称呼我为真嗣君。我太久没有和人正常的交流，连与人正常的沟通都有些害羞。然后，我看到他笑得更加的热烈，嘴里喊着真嗣君真嗣君。不知道为什么，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莫名的熟悉，就像是我们认识了很久一样。但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我还是否认了这个直觉。后来，我才明白，人的直觉是不会骗人的。

　　我很早就知道，我无法与人类建立亲密的联系。这种对自己的否认并不是来源于天生的习性所致，而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后天形成的。我想，我会像父亲一样永远的孤独一个人，不同的是，父亲曾经拥有过母亲的爱，但我不是。血缘是一种很神奇的缘分，我与父亲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却和他惊人的相似，无论是容貌、性格还是生活方式，我都是他如出一辙孩子。

　　有时候，我在想，自己也许只是一个模仿人类的天外来客而已。

　　有一个死去了很久的人曾经预言，世界会在1999年迎来一场灭世的灾难。于是，人类就怀着恐惧迎来了1999年。没有人知道在这一年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我觉得那个人在说谎，死去的人连自己的死亡都无法预言，又怎么能凭借着真实未卜的谎言来牵制着人类呢。直到最后，我仍然认为那位所谓的伟人只是一个神棍而已。再者，我认为死亡是一件很公平的事，能够平静的离开这个世界，我觉得没什么遗憾的事。因此，我每天都在盼望着末日的来临。

　　我等了又等，然后这个愿望随着长大而变得前途渺茫，直到最后，我们就这样迎来了新世纪。

　　我记得，少年曾经问我一个问题。他说，真嗣君，你相信世界之外也会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吗。他说着玩笑话，脸上的表情却很是认真。那时候的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也许我所存在的世界并非是真实的。他听到我的话后笑得肆意，一下子就成为了那个14岁的少年，总算是做了符合这个年纪的事。事实上，他和我也不过是生活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中不起眼的普通少年而已。

　　他说，真嗣君，如果有人要毁灭这个世界的话，你会拯救这个世界吗。

　　我疑惑地抬起头来，和他的眼睛对视。我说，拯救世界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随随便便的交给我这样的人呢。后来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的眼睛很湿很凉，就像是要哭了一样。但是，我忘记了他哭泣的理由。

　　我问了他，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我不记得我的生活中曾经存在过关系亲密的人。那时候的他笑了，笑得很是悲伤，连说话的声音都很轻。

　　真嗣君，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他如实回答。

　　骗子。我说出像是诅咒般恶毒的话语。你吻过我，然后抛弃了我，不是吗。

　　14岁的夏天，他偷走了我的初吻，像是亚当和夏娃般偷食禁果，却没有告诉上帝他这样做的理由。

　　直到最后，我逃走了。

　　我想，我也许真的是一个人类，不然我为什么会感觉到心的存在。我用我的血肉来维持着一个谎言，但是当我的心在滴血时，我才注意到自己原来是这样软弱脆弱的存在。

　　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在爱着那个人。

　　12月31日，是地球的最后一个夜晚。

　　我没有想过，薰才是那个为新世纪到来而狂欢的人。

　　人类拙劣的模仿天外来客的生活，天外来客却在模仿人类的存在，真是天大的讽刺。

　　我最后还是将自己手中的武器刺向了他，也许是爱而不得的恨，也许是拯救世界的责任感。无论是怎样的理由，我都不得不说服自己杀死他，杀死这个我爱的人。我不确定自己是否代表了正义光明的一方，但是人类是不会为自己的存在而说谎的。

　　他是面带着微笑离开的，笑得悲伤而又温柔，没有任何的抵抗，只是平静地接受这致命的刺痛。这一刻，他仿佛就像是圣父圣母般拥抱住了流泪的我，宽恕了我所有的不堪与卑劣。

　　他说，真嗣君，你没有错，我们都是为了新世界的诞生做出了努力而已。

　　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爱着我吗。

　　他笑了，轻描淡写的承认自己的真实：怎么会不爱着你呢，你是这样的惹人怜爱。我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只是我不肯承认而已。

　　他是天外来客，是从天而降的流星，是永不湮灭的灵魂，只有他的爱人才能终结他的生命。

　　事实上，我们是偶尔接吻的关系。即便我不承认，我也清楚地知道当他吻我时我的心情是怎么样的甜蜜。

　　骗子。我又一次的在他面前哭泣，就像是孩子般无助。

　　没有人告诉我，成为一名救世主需要承受着生命所不能承受的疼痛。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我的面前，对自己的弱小感到无力。

　　我终于想起来，他的死是为了给予我一个更加美丽的世界，就像是神明偏爱着自己的世人一样，用自己的牺牲避免了上帝给予人类的责罚。不同的是，他的爱人正好是一个人类，刚刚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而已。

　　于是，他的生命在我的身上得以延续。

　　当我迎来了新世纪的诞生时，他却永远的被留在了14岁那年。

　　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少年在这一天死去。

　　薰，你到底是来自哪里。我在他的坟前自言自语道，却没有等来自己想要的回答。我不知道，我们的开始与结束是否也是一个谎言。

　　爱会消失，但恨不会。我已经不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情感。

　　我只是养成了要爱他的习惯。

　　喂，你记不记得你国中时有一个喜欢的人。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记得的，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很湿很凉，活得就像是个幽灵。

　　新年快乐啊，薰。

　　我在他的坟前散了清酒，敬他，敬自己，敬未来，为新世纪的诞生而狂欢。

　　我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外星人朋友了。

　　这个天外来客吞噬了我的身心，将我的所有都化作了他的形状。

　　我会在地球的某个角落向天空招手。

　　他会在太空等来再次降临的机会。

　　真嗣君，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未来会是怎样的。他笑了，眼睛很湿很凉，就像是说着一个不可能到来的事实。

　　我想了很久，才直视他的眼睛回答他：奇迹已经出现了，红色的海也是存在的。

　　所以，不可能的事情也会成为事实。

　　我们也就这样迎来了新世纪，不是吗。

　　然后，他笑了，笑得肆意，像是永不停息的白鸟。

　　台风已经停下来了，只要等来奇迹的发生就行了。

　　我们的存在本就是一个奇迹。

　　因此，我会满怀着幸福迎来新世纪的来临，每日和世界打招呼。

　　我想，世界之外也许会听到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