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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海边的卡夫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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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自己的灵魂埋葬在海底,等待在来年的春天能够苏醒。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盛夏了,春天是悄无声息的离开的,我并不难过,因为我沐浴在温暖的海洋中,有许多的热带鱼陪伴着我,我的嘴里吐着泡泡,却没有任何溺亡的感觉,我在海洋中能够呼吸,我还活着,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那些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好奇的打量着我,围着我转着漂亮的圈圈,迫切的想要知道我这个神秘的来客,七嘴八舌的讨论关于我的一切,最后它们终于总结出来它们共同得出的疑问。
“你是从哪里来?”
“我从地上来的。”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热带鱼们听见了我的回答,眼神是怜惜和同情。找不到回家的路的人,是一直都在旅途上的,这个过程是漫长又痛苦的。于是,它们就好心的将我送回了陆地上,嘴里说着不舍的话语,毕竟我是它们见到了的第一个人类,在此之后不知道要隔多久才能相见。
我记得热带鱼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不要忘记自己是在大海出生的。这句话,我记了很久。后来,我真的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因为那片大海成为了红色,热带鱼们也离开了自己曾经赖以生存的家园。直到那时候我才发现,我与自然的联系的纽带是大海,大海养育了我,我在那里出生,所以我的灵魂是蓝色的,也是干净的。
热带鱼们说我是陆地上的人,因此它们将我送回了我原来的地方。陆地赋予了我□□,透明的身躯逐渐成为了实体,我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的人。陆地选择了我,我只能背弃与大海的信任,我不再能够在大海中呼吸。灌在鼻孔间的海水阻塞了我的呼吸,咸湿的气味提醒着我失去了某些部分,但是我找寻不到我丢失的究竟是什么。
陆地有很多我没有见过的事物,都是那样的丰富精彩,那里的人的灵魂都是红色的,是和太阳一样的炽热,他们流的眼泪是透明的,像我在大海中看到的珍珠一般珍贵,我没有见过他们哭泣的模样,我也以为他们是坚强的人。可是,他们却和我说,他们的灵魂曾经也是蓝色的,直到他们遇到了爱,自己的灵魂就被赋予了新的颜色。他们曾经也是大海的孩子,只是他们有了自己爱的人,于是他们不得不在一天之内长大,成长为自己所爱之人的避风港。
我的内心缺失着爱的一部分,需要某些事物来填补这份空缺。
当我询问陆地上的人如何去爱人的时候,他们回答我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也在学会如何爱一个人,爱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以无限的包容一切,当这份爱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也会摧毁一个人。
我听见他们的回答,心中实在是恐惧关于爱的一切,于是自己主动的舍弃了爱人的资格,遗憾了自己爱人的本能。陆地上的人知道了我的选择,大都是同情我年轻的无知,凭借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爱来爱着这个懵懂的少年。但是,他们的爱实在太小了,他们都有更多自己在乎的人和事,这份爱并不纯粹,因为他们已经长大了,忘记了过去的自己,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方式活着。
我突然厌恶了陆地的一切,来到了远方的大海,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海水间,眼睛是睁开的,腥涩的海水灌涌在我的呼吸间,我的肺,我的肚子,都是大海的味道。我好似回到了从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周围的人以为我疯了,将我从海水中打捞起来,询问我的身体情况。
“我很好。”我苦笑的看着那些朝我走来的人,用手轻轻地拨开周围的人群,企图逃离这个并不属于我的土地。
我才明白,他们的灵魂无法再回归到原来的初色,因为他们被陆地同化了,舍弃了自己原来拥有的心,在陆地中逐渐迷失自己,他们变得偏执,变得欲望,变得面目全非。这并不是他们的错,人一旦有了自己在乎的人和事,就会变得自私,他们心底的柔软被隐藏起来,这是任何人都无法窥伺的内心。
陆地上的人成为了刺猬,用自己的方式保护那个脆弱的自己。
他们背叛了大海,大海却没有责怪他们,依然孕育着自己的孩子。
我却踏上了陆地的旅行,期望有一天能够逃离这片土地,到达自己心灵的深处。
山的那边是海,海的那边还是海。
我希望热带鱼们能够再带我回到大海中,我想如果我能够和它们一起生活的话,也许会一直幸福下去。我怀着这样的期望在海滩上呼唤着它们,它们却从未出现在我的面前。陆地上的人们和我说,热带鱼们也有自己的旅行,它们会寻找着再次出现在大海中的人类,教会他们如何爱人。我对此感到非常失望,因为我并不是那个特别的人,我失去了自己的心,也遗忘了爱人的本能,最后成为了陆地的生物。
我会在黎明时分在海边拉着大提琴,告诉大海我关于它的思念。
我喜欢大海,是因为它的宁静。
我其实是一个自卑懦弱的人,我试图接纳这个并不完美的自己,希望能够有一个像我一样爱我的人。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像大海一般的少年,他的眼睛是红色的,灵魂却是透明的。
我将自己的头埋进海里,从鼻孔间吐出泡泡,证明我存在的痕迹。少年在海的另一边好奇的探着头,笑得玩味。我看清楚了水底的人的模样,他的模样很年轻,眼睛是红色的,皮肤却是苍白的。我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张大了自己的嘴巴,嘴里灌了海水,快速的将自己的头抬起来,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掩饰自己的咳嗽,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少年从海底轻轻地走了上来,每一个脚步都是水的波纹,他从海的那边过来,也是海的孩子,生长在自然之间。他小心的伸出自己的右手,语气友善,笑的更加温柔了。
“听说这是人类之间建立联系的方式。”少年对陆地上的任何事物都很好奇,对这种新学习的方式兴趣盎然,忍不住想要和人建立联系。
“初次见面,我是渚薰,你叫我薰就可以。”
“初次见面,我是碇真嗣,你可以叫我真嗣。”我伸出自己的右手友好的回应少年,我们的联系因此就建立起来了。
“请多指教了,真嗣君。”少年继续说道,笑意更深了。
薰询问我为什么要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海水里,我苦笑了一下,“是为了逃避。”因为我无法获得自己从前内心的安宁,陆地上的人们对我保持着自己的爱意,可是这些并不是我想要的,他们用他们自以为是的爱困住了我,我也无法获得内心的自由。因为人活着,就是总得做些什么,人们才会认同你。
薰似乎无法理解我所说的话语,我的语言太过于内敛,以至于我将自己的内心封闭了起来,拒绝了外界的一切。后来我才逐渐明白,当时封闭的我能够和薰吐诉自己内心的苦痛与心碎,也许是因为他和我是一样的,我们的本质是一个人,他即是我,我即是他。
我将我内心的所有痛苦都告诉了薰,我好似获得了解脱一般,将那个脆弱易碎的自己展示在一个人的面前,我也自暴自弃的以为自己因此就完了,对自己的未来持有悲观的态度。我在等待一个人对我的憎恶与厌恶。
可是,薰和我说他对我有好感,就是喜欢的意思。
我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那个纯粹的少年,他似乎可以包容一切,没有他人的情绪。他本就是不同的,只要他一出现,周围的喧闹就能够平静下来。他也还是这般平静温和的模样,于是我失态的拥抱着薰,第一次哭了。薰温柔的轻拍着我的背,像是安抚一个孩子一般安慰我。
陆地上的人的眼泪是很珍贵的,因为他们不允许自己的懦弱展示在他人的面前,这并不是自己理想中的自己。
生平第一次,我觉得我应该去爱一个人,这个人的内心是和自己一样的。
那是1999年的夏天,落日暴露了我并不光明的一面,脸上的红霞掩饰不了我青涩羞耻的心,心里是欢喜的,承载着饱含爱意的所有喜欢。
我们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在一起,在夕阳下追逐彼此,在大海面前证实自己的爱意,我们彼此是相爱的。
在那年的夏天薰带来了一条热带鱼,是彩色的,还会说话,在狭小的鱼缸里吐着泡泡,我见过它的,只是鱼的记忆太短,随着岁月遗忘了从前,它忘记了自己的曾经,它也年纪大了,活下来的时间也不多了。它也终于记得了我,依稀回忆从前的一切。
“那个抛弃爱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爱。”它似乎很高兴,欢快地在原地打转,在为我的喜欢庆祝着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它说的那句话也是在说熏,那个也是同样孤独寂寞的孩子。
我们都是大海的孩子,是生长在自然的生灵。
我与薰彼此对视了一眼,默契的笑了。
热带鱼是在最后的夏天离开的。我们将它埋葬在一颗樱花树下,来年的时候它的身体就会开花,每开一次花,它就会回来一次。
人都是有一死的,我希望我爱的少年能够一直活下去。
这样,即使我死了,他也能够在别人那里获得幸福。
我是在第二年的春天死去了的,我一直没有等来的春天,在我离开的时候拥护着我,在花朵簇拥的怀中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这是薰一直都找不到的地方。
离开海太久的鱼,终是要在搁浅中等待死亡的。
于是,少年在春天的时候躺在冰冷的轨道上,悄然的等待死亡的来临。
他们死去的那一天,铁路旁边的电线杆是红色的,正如如今的大海。
我再一次从大海中醒来,发现自己的周围没有任何的生命,于是我在绝望的孤独中杀死了自己,不愿意再投身于轮回之中。
我最后是在月球中苏醒的,时间过去的太久了,那片海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了,这个世界只有自己是真实的。
我看见有一个少年也在沉默中苏醒过来,一个人坐在地上,独自的观望对面的星球的美丽。
“地球真漂亮,不是吗?”少年注意到了我的靠近,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我回头看那颗遥远的星球,点了点头,视线忍不住被它吸引。其实,最让我无法移开视线的是少年俊美的面容,我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应该认识他了,只是我忘记了,他也没有记起。
“真嗣君,你陪陪我吧。”他一个人孤独了太久,实在无法容忍内心的静寂。
“我记得你的,熏。”我脱口而出的说出没来由的话语,我想我应该要和他说说话的,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少年笑了,我看着他也笑了。
我们记得了我们是彼此的爱人,默契的保持着沉默,静静的坐在彼此的身旁。
这一刻,我们真正的拥有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