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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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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湖绿,一晌清闲。
深山之中,狐岭抖着一身松软的绒毛,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两根尾巴在地上轻轻扫过,眨眼间,地上多了几个熟透了的桃子。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站在河滩边上向远处的峰峦望了一会儿,然后安静的舔起了毛。
片刻后他化作人身,打了个响指,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套茶具,桌子旁的酒炉里燃起青火,自己烧煮起来,空气里慢慢的溢出来一股酒香。
他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少顷,一股纯粹的灵力自了无山顶向四周荡漾开来,掀起了他的衣角。
狐岭的动作一顿,放下茶杯,看向了身后的了无山,注意到远处的天穹几息之间就变了颜色。
阴云汇聚在山巅,以倾压之势包围了无山,雷电隐匿在其中,蠢蠢欲动。
“短短两载……,”狐岭注视着山顶上的白色身影,喃喃道:“……她竟是又渡劫了。”
周围的灵力波动越来越浓,远远望去,了无山的山顶一时光芒大盛,金色的符文闪动着,地面线路出一道法阵,中间那人端坐其间,取灵聚气,吞吐天地。
她衣袂吻风,姿态如劲松一般决然,与天雷对峙。
轰——
滚滚惊雷似利剑划破长空,伴随着阵阵轰鸣,穿过云层,落在了法阵中心!
狐岭眉头紧皱,从茶桌前站起了身。
两道灵力的碰撞,在刹那间掀起了飓风,将整个山头的绿树吹起一道道可怖的海浪。
耳边枯枝断裂的脆响和猎猎风声不绝于耳。
第二道惊雷轰隆一声砸下来。
黑云携着一股温和有力的紫色灵力回到天穹,片刻后归于沉寂。
失败了?
狐岭放大了感识,向云巅探去。
女子坐在法阵中心,衣袍上还带着肉眼不易察觉的雷电,正闭眼查看自己的丹田。
了无山上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片刻后,女子的声音才响了起来:“第三次了,哈哈哈哈哈,第三次了!”
“逮着我一只羊薅……”她的声音带着历劫后和疲惫和有些神经质的疯狂,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指着天穹怒骂:“你没完了没了了是吧!”
天穹之上,无边黑云和滚滚惊雷早就消失的干干净净,澄澈的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没有人会回应她。
狐岭收回了窥探的灵识,沉默的坐回了茶桌前,烧酒已经煮好,被他斟满后放到了对面的座位上,像是特意留给什么人的。
了无山上,老旧的书阁叮叮当当响了一阵,接着一个圆形的影子就被人丢了出来,那圆形影子从山崖上往下落,惊恐的发出“叽叽!”的叫唤声。
砸在石壁上,一路滚落,摔在了狐岭的面前。
“叽。”
“狐岭大人。”
圆影艰难的翻转身子,看到面前的狐岭以后,委屈的瘪了瘪嘴,蛄蛹着身体躲在了他的背后。
狐岭点点头。
抽出一丝灵力将地上的桃子拨到了它面前。
圆影的眼神亮了亮,抱着桃子啃了一口,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欲言又止:
“大人,楼玉仙友拿走了书阁里的……”
它还没说完,下一秒,狐岭对面的位置上就凭空多出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凌厉的眼刀落在它身上,它下意识的一抖,抱着桃子噤声了。
江楼玉收回视线,轻哼了一声,然后抬眼看向狐岭,狐岭身为青丘狐族,貌若桃李,身上天生带着一股淡漠的气质,她待在旁边,神色慢慢缓和了些许。
她把从书阁里翻找出来的白玉绛仙司南拿在手上把玩,盯着面色如常的狐岭看了好一会,道:
“狐岭我问你。”
她把司南摆放在茶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注入了一点白色的灵力。
司南缓慢的转动着,指向了狐岭背靠着的方向。
她开口道:“北去六百里,那是个什么地方。”
“人间,皇城。”
狐岭重新倒了杯茶,微微扬了扬眉:“怎么,楼玉,你想下山?”
江楼玉是了无山的白梅花灵,取灵聚气,才修得了仙身,倘若离开了无山,会受天道法则的影响不说,修炼速度也会变得缓慢。
人间灵气稀薄,不堪久用。
此次渡劫,江楼玉身上的梅花香气又淡了两分,很显然,下山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不然留在了无山给你养老?”
入春的风清寒料峭,江楼玉一身薄衫,借着冷风灌了口烧酒,撑着手拨弄着百年前的灵宝司南,眸色沉沉:“天道拿我当冤大头,二十年抽了我三次修为,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你这司南借我用用,我这次定当要弄清楚,我那些修为到底去了哪里,被用在了何处。”
狐岭垂眸看着手中杯子里清浅的茶水,一时没有说话。
“你作为山神不能离开了无山,不如……”
江楼玉视线落在狐岭身上,扶着下巴思忖片刻,目光绕过他扫了一眼躲在他身后的圆影,突然扬声:
“让小餮和我一起去吧。”
“叽,我吗?”圆影听到自己的名字,抱着啃了一半的桃子扭过身体,头顶上的三根翠羽像手指般灵活,指了指自己。
小餮是被狐岭捡回来的山中魍魉,人间臭名昭彰的饕餮鬼,同时也是他们三个中,唯一一个经常下山,到人间去游玩过的。
如果能和它一道走,是最合适不过的。
江楼玉摒弃凡尘,一心只想要飞升,在了无山苦修了百年,天道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前两次都卷走了她大半的修为。
今天,是第三次。
本来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如今几次三番被天雷使了绊子,眼看着被劈回了金丹,江楼玉又怎么会甘心。
狐岭看了江楼玉两眼,叹了口气,说:“好。”
“那么,明天让它在山脚等我。”江楼玉得了狐岭这个监护人的同意,眉眼弯弯的伸了个懒腰。
“倘若此行顺利,得道飞升,我便不回来了。”
她余光扫到狐岭那张苍白淡漠的脸,似笑非笑道:“但我会想你的,毕竟人间可见不到如你这般好看的人了。”
言罢她收回视线,冲两人挥了挥手,从茶桌前直起身,眨眼间就带着白玉司南消失在了原地。
小餮听着两人的交谈,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陡然回过神来,惊骇道:“大人,您不是……”
它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顿了顿,看着狐岭有些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您就这么让她走了吗?”
狐岭望着江楼玉离开的方向,隐在袖子里的指尖,微微泛凉,半晌才扯了扯唇角:“那能怎么办,谁让……是我欠她的呢。”
“辛苦你,替我照看好她。”
—
几日后,汴京,皇城。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快小半日,天色雾蒙蒙的,像是隔了一层砂纸。
江楼玉披着蓑衣带着斗笠出现在宫门外,她手里的司南缓慢的晃动了一下,然后指向了她身后的宫墙,红色的宫墙被雨润湿,颜色深的有些诡异。
细细感受之下,竟有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
江楼玉冷笑两声,收起了司南,手伸到袖子里把含着糖葫芦睡得正香的小餮一把揪了出来。
“你闻闻看,这是什么东西的血。”
“叽!”小餮淋到了雨,惊了一下,然后从江楼玉手上跳了下来,听话的上前轻嗅了两下。
嗅完之后将江楼玉给它买的糖葫芦连同竹签子一同吞了下去,囫囵道:“是两个而立之年的男人和一个女童的血。”
“女童?”
“对,约摸是八九岁的女童。”
江楼玉眯起眼睛沉思片刻,在宫墙上留下了一道符文。
小餮跳回她的怀里,把她的衣服塞进了嘴里嚼,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往外面张望。
江楼玉写完符文回头看到它的动作,皮笑肉不笑道:“你如果把衣服给我啃烂了,那么我就只能掏你肚子里的宝贝去买新的了,明白吗?”
她的话语轻柔的落在小餮的头顶,吓的它缩了缩脖子,连忙把沾了口水的衣服一角从嘴巴里扯了出来。
饕餮鬼生性贪食,且只进不出,肚子里乾坤浩瀚,是个兽形芥子空间。
两人从了无山到皇城,这百余里的路费和食宿,都是从它肚子里来的。
但是被人从肚子里往外掏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受,所以小餮老实的窝进她怀里,不敢再有别的动作。
江楼玉莞尔一笑,看着符文慢慢的浸入宫墙,抖了抖衣服上的雨,屏气凝神,一个闪身,就进入了宫墙内。
天下修者纷杂,三成入山苦修,四成开宗立派,剩下的三成就散落在人间,所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江楼玉几乎是在踏入这宫中的瞬间,就感受到了鱼龙混杂的修仙者的灵气。
她躲在一处房梁之上,刻意隐去了自己的气息,然后又放出了一点细微的灵力去探查。
这一番探查下来,她发现这人间皇宫之中,竟然连金丹后期的修士都有。
江楼玉收敛心神,继续探查,想看看这宫里有没有自己灵力的踪迹。
根据她手中白玉司南的指引,她的灵力从了无山出来,一路北行,来到了这个地方。
她辗转反侧好几天都想不明白天道为什么拿走她的修为,更想不到天道会拿她的灵力去做什么。
因为千百年来,无论是剑修还是法修,都没有发生过天道夺人修为的案例,她是第一个。
总不至于,是她倒霉吧。
或许,是有人借用了什么法宝,可以掠夺他人修为和气运也说不定。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有很大可能,那个人就躲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宫之中。
想到这里,她脸色又沉了几分。
不过,还没等她探出个结果,她旁边的破旧宫殿内突然传出了些瓷具摔碎的声响,打断了她的动作。
“六殿下!”
“将丽妃娘娘的遗体搬出皇陵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旨意,和奴婢们可没有干系。”
几道尖锐刻薄的声音隔着道墙传入江楼玉的耳朵里,她不用多费力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本不欲多管,但与此同时,她释放出去的灵识已经顺着门缝探了进去,和另一道灵力撞在一起,同源相融的感觉一瞬间就引起了江楼玉的注意。
找到了,就在旁边的这座宫殿里!
江楼玉抬眼看去,门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御膳房安排的饭菜都在这里了,您不吃,奴婢也没有办法。”
“不过还是奉劝殿下。”
“左右您已经失了圣心,就别再讨皇后娘娘不快了,您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