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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chapter 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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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证周小心的安全,覃燃往车子的前面挂了个行车记录仪。
其实是个小监控,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会以为是那种老式自行车上的按铃。
覃燃的手机可以看到实时画面。
周小心非常惜命,过马路时会下车推着电动车走,三四秒就要闪过的绿灯也根本不急着闯,哪怕是在人不多的路上,速度也从不超过三十迈。
从七点半到八点半,骑了将近一个小时。
正如覃燃所料,半路上周小心还买了一杯黑糖珍珠奶茶和一小份蓝莓夹心的起司蛋糕。
不过也有出乎意料的地方。
他竟然完全没有等不及的样子,以往都是买来了就要立马打开尝一口。
显然,覃燃还是高估了他。
周小心骑了不到一公里,就停在小道边上,把吸管插进奶茶里喝了一大口。
重新出发前还拿衣角擦了擦镜头。
今天开学,校门口人流量有些多,周小心特意绕到了侧门进,没想到侧门人也多,于是选择了下车推着走。
宿舍楼前面有个停车棚,旁边全是落了灰的旧自行车,估计全是没人要的。
大部分都不太值钱,三四百就能买一辆来代步,一毕业许多学生都回了老家发展,不会再舍得花五六十把车子快递回去。
有人便宜出掉,有人骑到废品站贱卖,但大多数就只能在停车棚下落灰。
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但主人再也不会来解开它们轮子上的锁了。
周小心略带同情地扫过去,不免有些感慨。
开学第一天没有课,但是辅导员一个小时前在班级群里发了个公益活动。
说下午两点半市红十字协会会在学校体育馆办公益展,希望到校的同学们可以踊跃参与。
周小心收起手机,推开宿舍门。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扯住了袖子。
“是不是你跟宁圆水乱搞的?!就是你勾引的我儿子吧!啊!!长得就一副狐媚子样!!赶紧说,把我儿子弄哪去啦!!”
周小心被口水淹没的同时,还被这位婶子扯得露出一边香肩。
他惊恐地往后退,不停地摇头。
迷茫又警惕地往一边躲去,“不许抓我……”
宿舍里的其他人反应过来,赶忙把两人分开。
曾飞扬把周小心拽到自己身后,浓眉横起来,对那突然撒泼的妇女警惕万分。
平晖站在一边,说起风凉话,“阿姨,您儿子跟野男人跑了,不干我们事儿,咋能上来就动手?有没有天理?再说了,您儿子身板也小,说不准是……”
“平晖!”辅导员立马呵住,扭头又对家长和颜悦色地说道:“宁圆水同学期末的时候过来考试了,我们学校宿舍寒暑假一般是不允许本科生住校的,楼一锁他根本进不来,考完肯定是没有在学校逗留,您不如再跟亲戚打问打问是不是先借住在……”
“不可能!在亲戚家我不可能不知道!反正人在你们学校没的!你们今天必须给我找回来!!”妇女蛮横地往宁圆水的桌子上一躺,挥下去许多小东西,
“不然我就睡这儿不走了!”
周小心猫着腰,从曾飞扬和平晖两个大汉挨着的胳膊缝隙处看去,半天了还心有余悸。
他真是不能应付这种场面。
平晖转过身,长呼了口气。
随后拿出手机给消失已久的宁圆水打电话,还是那个结果,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微信电话也打不通,他连企鹅电话都打过了。
“怎么了?”周小心用气音问道。
那边辅导员还在跟女人交涉,平晖回头看了一眼,低声说:“宁圆水是跟一个男人谈的恋爱,期末结束就跟他妈出柜了,他妈让他立刻回去,要打死他,现在好了,人跑没影了,已经失踪两个月了。”
打死?周小心心里一惊。
曾飞扬看起来比平晖更烦,他眼下乌青,抱着胳膊靠在一边闭上了眼睛。
平晖:“不行你出去开个房睡会儿,我估计还要闹好一会儿。”
“没事,酒店的床太软睡也睡不惯。”
周小心听着两人说话,觉得云里雾里的,他拽了拽曾飞扬的袖子,问:“你怎么了?”
曾飞扬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人真心关心他的面容,更觉得不好受。
别说现在没戏了,等在国外上两三年学回来,就更没可能了。
“他家里让他去国外留学呢,愁大半个月了,唉……家家都有难念经,我妈让我考老家的公务员,真烦!服了!老家那地不是说不好,就是……就是没劲!没有拼劲儿!公务员也不是不能考,但我三十岁之前肯定不考虑。”
“啊,”周小心没想到大家都开始考虑以后了,他后知后觉地问:“公务员是要考试的呀?”
平晖扑哧一下笑出来,他捏了捏周小心的肩膀头,“你以为呢?点兵点将点上去的?或者世袭制?哈哈哈哈……”
曾飞扬看周小心听说了自己被逼着去留学,一点表示和安慰都没有,竟然跟平晖聊起了考公,脑袋一下子更疼了。
“咋回事你们?啥情况了还在这闲聊?”辅导员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调笑,“你们最后一次见宁圆水是在哪?”
“就期末的时候。”
“再往前推呢?”
三人都安静下来,没人吭声了。
“说话呀,没法说还是没见过。”
“私下没见过,就偶尔会在重要的课上出现一下,下了课又立马消失。”平晖如实说。
“知道他常去哪吗?或者有在网上联系过吗?”
平晖说:“上学期不知道,但大一大二的时候经常去网吧,酒吧,KTV之类的地儿。”
曾飞扬冷哼了一声,“上学期借了我二百买游戏皮肤,到现在还没还,这就是最后的联系。”
辅导员大概也没想到带的学生都大四了,还能摊上这么个麻烦事儿。
这里得不到有效信息,又转头跟家长交涉去了。
周小心低头吸了一口奶茶,想着原来宁圆水是比他更不合群的边缘人。
他什么线索都提供不了,也不想在这耗着,把起司蛋糕放回了床上,打算去图书馆泡一天。
“你要干什么去?是不是去找宁圆水!?还是他联系你了??”
女人又要扑上来,搞不懂为什么专盯着周小心不放。
周小心也来了点脾气,他在女人抓到自己之前跑进了开着门的卫生间,隔着一道门不服道:“我连他好友都没加!去哪找!去哪联系!”
趁着辅导员制住女人时,平晖给露着一个脑袋的周小心使眼色。
周小心抱着帆布包提着奶茶窜了出去。
他骑上自己的车到了图书馆,几分钟后又跑下来,还抱了两大摞草稿纸。
侧门的门卫大爷收废品,很多学生看他上了年纪都把攒的塑料瓶和废纸废书白给他。
之前周小心也是这么好心,可自从他听见大爷跟食堂阿姨炫耀,他女儿为了让他好上班,在学校附近买了个三室一厅的房子后,心里越发不平衡,于是不乐意白给了。
废品站回收废纸一斤九毛,门卫大爷这里一斤六毛,他要赚个差价。
秤完大爷自动抹了零,付了周小心十七元。
大爷特时髦,还拿了智能机给周小心扫码付款的。
“后生,你要毕业了吧?”
周小心帮大爷把废纸堆到里屋去,听他问话回道:“是啊,三年里,我在您这挣了两百块啦!正好拿钱请我室友吃顿饭!”
大爷抱着保温杯靠过来,笑眯眯地问:“那你打算请他们吃什么嘞?”
“烤肉,火锅,蹄花汤,铁锅炖都行,”周小心扶着电动车也不急着走,索性多说几句,“总之不能太便宜,口味也得好!”
覃燃带周小心去的那些餐厅最低人均一千以上,经典餐厅也好,网红餐厅也罢,周小心指定请不起。
但他很少单独在外吃饭,不知道哪家价格适中还好吃。
大爷:“我推荐你们去一家,从这出去往北拐到春惜路,有家家常菜馆叫繁楼,我告诉你,绝对不踩雷,每道菜都够硬!请客吃饭再适合不过,环境也特好!怎么样?晚上去尝尝?”
“我咋没听过这饭馆?够硬是多硬?”
“你们年轻人现在都爱去那些华而不实的餐厅,那不是吃饭呢,那是吃亏!”大爷眯着眼从手机上翻出几张照片递到周小心面前,“瞅瞅,我上次去吃拍的,色香味俱全,尤其是这道油焖大虾和这道蚂蚁上树,我次次去次次点!”
“看着是不错。”周小心咧着嘴笑,他从地图上搜了这家饭馆,点了收藏。
当下就定了这家,省得他再苦恼去哪吃。
卖完废纸周小心就又回图书馆了,奶茶喝得他装了一肚子货,索性中午没吃饭,一直熬到了下午五点半。
他合上书,在群里艾特曾飞扬和平晖。
小心周:晚上我想请客吃饭,走起嘛?
平晖:那还用问?走起啊
小心周:那六点在南门集合(蹦蹦跳跳)
在群里说完又去私聊覃燃。
小心周:今天晚上不回了,要跟室友去吃饭。
临下班事多,一直到周小心收拾完东西出图书馆,覃燃才回了消息。
痞老帅:怎么着?一顿饭打算吃到第二天?
出了图书馆,周小心就给覃燃打去了电话,那边接得很快。
“你能不能不要总回我问句,阴阳怪气的,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似的,就不能热情欢快和谐一点吗?”
“你想我怎么回?”
“又问句。”
“行,挂了吧,我重新回。”
电话被覃燃挂断了。
周小心紧接着就收到了新信息。
「对方消息已撤回」
痞老帅:好的呢~
周小心没有骑电动车,反正不远,走着去就行。
曾飞扬和平晖已经等在了校门口。
“开学第一天诶!就学习!下午群友还让我约你一块打游戏呢,你都不知道我回绝人家的时候有多难讲,我都听到心碎的声音啦!”
平晖笑着把周小心揽过来,“待会回去打会儿?”
“成!”
周小心有些羞涩,显然不太适应这样亲密的距离,他抱着自已的帆布包,乖乖待在平晖怀里过了马路。
曾飞扬看不下去,“把人勒得喘不上气了。”
平晖低头看了看,“哪有?你也忒瞧得起我胳膊上的那二两肌肉了,小心心,我勒着你了吗?”
“没有!”周小心立马站直,像小狗一样吐着舌头喘了喘气,水润的眼睛看向曾飞扬。
“呵…”曾飞扬看得没了脾气。
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到了春惜路的繁楼。
说是楼,其实就是个二层的,占地面积不大,装修也比不上那些舍得投资的。
不过这里出乎意料得热闹。
周小心先迈进去,眼珠子四处打转,忍不住“哇”了一声。
里面的装修很像古装剧里的那些酒楼,一楼圆桌圆椅,摆了十几桌,二楼都是雅间,不过一半是私密性较强的那种,另一半临街的是敞开大窗户的那种。
三人选了大窗户这边。
九月份的天气已经不是热到不舒服的程度,等过了八点晚风轻轻一吹,舒服得很。
这里都是大盘菜,份量很足,三个男生要四个菜都顶天了,再点三碗饭一大份汤,能吃到很饱。
“咋找的这地儿?不错唉,这装修在首都都算特别的,我都感觉楼下跑的不是轿车,是马车了。”平晖站起来走到大窗户那,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周小心嘻嘻一笑,“门卫大爷推荐的,这家店虽然不是连锁的,但是我点了连锁店的果茶,待会儿下去拿。”
饭桌上曾飞扬和平晖又谈起毕业之后的发展。
周小心才知道平晖不是有游戏瘾,是在网上接代打的单子,还开了个小工作室,他是小老板,能抽分成。
在听到他说这三年挣的钱的具体数额时,周小心嘴巴和眼睛都成了“O”型。
“挣钱归挣钱,但我可不想一直干这个,干久了自己打游戏都找不着乐趣了。”
“那你想干什么?”周小心问。
“说了你们别笑话我不知天高地厚啊,我想拿手里的钱搞点投资。”
果然,话一出曾飞扬的眉头皱紧了,他强忍着没开口说话。
周小心倒不觉得他疯了,他往前探了探身子,胳膊抵在桌上,“你投嘛,投019XXX。”
平晖在网上搜了搜,搜出一家上市汽车公司。
“这家近几年势头是正盛,我记得大一那会儿还没这么出名,小心心,为什么要我投这个?你是不是从哪听到点风声?”
“就…”周小心有些难解释,“反正我觉得这家好,boss工作十分努力,经常加班,对下属和自我要求都很高,身体也健康,还能奋斗很多年,总之不会赔钱的!”
说完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举了举手机说:“嘿嘿嘿…我去楼下拿外卖!”一溜烟跑下去了。
手机上也并不是外卖软件的界面,是微信界面,
覃燃刚刚发来的消息:还有三百米
他只跟覃燃发在外卖上点三杯贵果茶送到这里,却没具体说哪家。
外卖骑手没等到,等来的一位西装革履,提着保温箱的男人。
“请问您是周小心周先生吗?”
“我是。”
紧接着西装男人拿出三杯过度包装的饮品,双手提着递给周小心,“三杯荔枝饮冰都是常温的,里面还有三小盒可食用冰,可以根据个人喜好加,希望您用餐愉快,不要忘记好评哦!”
“好评,好评,一定好评。”
周小心看着西装男人离开,才低头去拿那张小票。
看到价格的瞬间,周小心觉得听到了天边的一声惊雷。
这…这喝的是什么,喝的金子泡水吗?三杯果饮比他这一顿饭还要贵上不少……
等他收好震惊的表情,提着果饮打算上楼时,突然看见门卫大爷坐在收银台后边,轻轻摇着蒲扇在听戏。
两人对上视线,大爷先笑开了,“真来啦?点了什么?”
“什么啊,这是您的饭馆呀?”
“我女婿的,不过我可不是为了他生意才让你们来的,这是真好吃!不信你上去尝尝!你瞅瞅,现在才七点多,这店里人都快坐满了,那边还有拼桌的。”
周小心回头看过去,发现来这吃饭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好像只他们一桌年轻人。
“哟,荔枝饮冰,这里边几杯?比一顿饭贵了吧?怎么的,后生,你这顿饭是请人办事呢?那你应该去北边的包间。”
周小心把果饮藏到身后,“我没什么要请人办的事,不说了,我要上去吃菜了。”
“瞧你那小气样儿!”大爷摇着扇子笑道,“我还能扣你一杯不成?你大爷我喝的茶一撮上千,你手里那个,我还真瞧不上。”
周小心一下黑脸了,他不乐意听别人说他的东西不好,何况这还是覃燃给点的。
说不准覃燃在手机上翻来覆去挑了很久,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纠结半天才慎重又郑重地选了这家店的。
燃燃不仅花了钱,还耗了一番苦心,这个老头竟然说什么瞧不上!
“您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啊,您那茶说不准逢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喝呢,这种果饮我可以天天喝!”
说完也不理人了,抱着果饮气喘吁吁地跑上楼,一个眼神都没给留。
大爷:“啧啧…跟你那妈一样听不得赖话!”
上去之前周小心还特意把小票塞进了裤兜里。
“久等啦久等啦!”周小心把果饮分给两人,抓着自己那杯坐下。
一口饭还没吃,就急不可耐地吸了一大口常温的果饮。
荔枝的果香和茉莉花茶的茶香一同占满了周小心的口腔,香得他五迷三道,晕晕乎乎,一下就品出了跟平时买的十几元一杯的区别。
甜而不腻,醇而不涩,啊呀,上上品……
“怎么了?像喝了假酒似的,多吃点饭吧,说不准还能再长长个呢,不长个长点肉也成,你那手腕比咱班女生的都要细了,长胖一点有好处的。”
平晖给周小心夹了两块排骨,絮絮叨叨说了好些,也不怪班里的女生私底下叫他男妈妈,人妻……
“胖一点有什么好处?”周小心问。
“胖一点身体好,等毕业工作了能顶得住九九六啊,诶,不然你一周抽三天时间跟我们去健身,怎么样?给你练练肌肉,不然以后谈了女朋友,人家往你身上一靠,你都要往一边倒。”
周小心把肉往嘴里塞,“我不会交女朋友的。”说完还看了曾飞扬一眼,果然跟他对视上。
曾飞扬把周小心不用的一盒冰拿过去,全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企图让冰冷的心再冷一点。
“小小年纪可别立这种flog。”
周小心不以为意,低头猛吃,他饿坏了。
在往嘴里里塞第三个炸的小窝窝头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我是宁圆水,我妈去学校闹了?帮个忙,把我抽屉里所有的证件拿出来,别让别人知道,就当我没联系过你」
为什么要把所有证件拿出来,他不打算继续上学了吗?是要离开了吗?
可周小心自认不是爱管闲事也不是太好心的人,宁圆水为什么要联系他?
三年里他们单独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这么一对比,显然曾飞扬和平晖跟他的关系更近一点,但偏偏就找了他。
「我知道你看见了,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可以送你一套最新版的苹果全家桶,说到做到!」
“苹果全家桶”这五个字在周小心的眼里,逐渐加黑加粗。
他盯着看得太久,让曾飞扬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
周小心回神,摇了摇头。
他摔了覃燃的手机,覃燃到现在还在用那个备用机,而且他承诺了九月份会赔他新的……
周小心不免有些心动,但是……这只是一个小忙,宁圆水却要给他这么大的酬劳,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而且他知道了宁圆水的消息,帮忙给他递了证件,同时还得瞒着辅导员和他妈妈,万一有点什么事,也是要承担责任的吧?
「你到底看没看见?帮不帮都吱一声啊!」
周小心有些心烦意乱,有点拿不定主意,于是把手机塞回了兜里,专心吃饭。
这家饭馆的菜是不错,平晖尝一道夸一道,一大盘窝窝头和小花卷被他们干光了。
如此还不够,曾飞扬和平晖又一人要了一碗汤面。
周小心吃不下了,抱着一小碗玉米排骨汤小口小口的喝,心里还是忍不住想着全家桶。
终于…周小心没能抵住诱惑,
“啊!”周小心竖起一根手指指着天,像是灵光闪现,“我突然想起来把重要东西落在图书馆了,我要先回去一趟!”
“哈?什么东西?在图书馆不怕丢的吧,有监控。”
“怕丢!你们吃慢慢,一会儿直接走就好了,我下去结账!”
结账的时候门卫大爷已经不在了,周小心付完钱就给宁圆水回了短信。
他站在餐馆外面的马路牙子边哼哧哼哧地打字,对于全家桶有些势在必得。
「二十分钟后学校南门见,过期不候!」
—
周小心提着塑料袋出来的时候,宁圆水已经等在了南门。
他跟之前很不一样,打扮得非常时尚,身上叮铃咣铛的,仔细看还能发现化着妆。
两人实在是风格迥异,站在一起都很违和。
宁圆水长了一双狐狸眼,笑起来显得很狡猾,“没想到我会找你吧?”
周小心见他两手空空来的,十分警惕地把塑料袋背到身后。
“你为什么要把证件都拿走,你不上学了吗?”
“是,我早就不打算上学了,我现在挣的钱可比以后上班多多了。”
周小心不理解,能考到这所学校的,高中三年肯定是拼了命的,说不上就不上,也太随心所欲了吧,况且只剩一年就能拿到毕业证学位证了呀。
本着同学一场的情谊,周小心忍不住劝道:“再上一个学期的课就结束了呀,下学期就去实习了,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
“别扯没用的废话,跟我走吧!”
他拽着周小心的手腕要把他往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车上塞。
“干什么?去哪?”
“带你去领全家桶啊,我在一家夜店工作,今天晚上有抽奖活动,我给你开后门,只要听我的,奖品就是你的。”
“你自己为什么不领?”
“我们不能参加啊,这都是搞着玩让客人刺激消费的。今晚消费一万以上的都可以参加,一等奖是全家桶,二等奖三等奖是储值卡你也不稀罕。”
宁圆水跟他说,只要从一堆白葡萄酒里喝到白醋,就代表中奖了。
宁圆水一把抢过塑料袋,翻开看了看,毫不在意地说:“放心,等过几天我就去办退学,不用担心我给你惹麻烦。”
车内光很暗,周小心自以为很隐蔽地打量着宁圆水。
“眼睛长这么大,不太适合偷看人。”宁圆水翘着二郎腿斜眼看他。
好吧,周小心收回视线,看向窗外。
又想起什么,周小心猛地转过头,“曾飞扬说你还欠他二百。”
“狗屁!最烦别人说我欠什么东西!我他妈早还他了,银行卡转的账,我还算上了利息给他转了二百五!”
周小心被吼了一顿,绷着嘴巴不敢吱声了,乖怂乖怂地呆坐着。
……
第一次进入这种场合,周小心浑身紧绷着,寸步不离地跟着宁圆水。
宁圆水却好像回了自己家,迈入夜场的瞬间便鲜活了起来。
身上的银色细链左摇右晃,跟台上跳热舞的男男女女的身形重合。
红绿灯光扫射全场,随着音乐节拍明了又暗,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冲击着周小心的耳膜,他听见台上一个穿着更夸张的外国人拿着话筒大喊,
“Enjoy this night!!!”
这外国人体毛异常旺盛,胸前的毛发又厚又密,像蓬蓬草,哈哈。
周小心脑袋不动,眼珠子上下左右转了个遍。
他揪住宁圆水上衣的一条银链子,说:“不要退学了吧?你看这里工作的玩的都是年轻人,等你上了年纪就没法干了。”
“而且这里声音好大,长久待下去肯定对听力有损害……”周小心更使劲地拽了拽他,“你四六级还没考下来,学校的广播设备又很拉垮,到时候英语听力更听不清了……”
周小心很擅长做劝学这种事情,每一句都是真心实意,真情实感。
然而宁圆水没搭理他。
宁圆水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善意或不善意的打量,一把抓过周小心,把他压在后方吧台的一个位置上。
“你就坐在这里,不要乱走,也不要喝别人给你点的酒饮,最好不跟任何人说话。”
宁圆水跟酒保打了个响指,“给他来杯落日余晖。”
两分钟后,周小心看着那杯橘色饮品被推过来。
闻一闻,嗅一嗅,舔一舔。
橙汁。
宁圆水胳膊支在吧台上,神情有些倦怠地瞅着他,在看见他伸舌头的一刻笑了出来。
“抽奖活动九点开始,我会把你的名字加到名单里,到时候会在台上摆18*18的白葡萄酒,其中二十杯是白醋,要想拿走全家桶得喝到三杯白醋,我待会发你白醋的位置坐标,但是你不能只挑白醋喝,起码要喝十杯白葡萄酒看起来才不算假,不过放心,不用喝光,抿一口就好了,白醋也是。”
说完宁圆水就去后台了,留下周小心跟擦着杯子的酒保面面相觑。
酒保左脸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却不算太影响美观,在这混乱的灯光下有种野性美。
“Estara的新男朋友?”
周小心抿着嘴不吭声,只是摇头。
覃燃发来信息,问他回没回宿舍。
周小心回,回了。
惊喜需要隐瞒,周小心在网上搜到那款手机的使用教程,点击了保存,想着等明天和手机一起献给覃燃。
离九点还有二十几分钟,周小心趴在吧台上玩数独游戏。
突然,一杯天蓝色的饮品被推过来,周小心往旁边一瞥,瞥到一个笑起来邪乎乎的男人。
说不上丑,但就是不好看。
好吧,就是丑,又油腻又邪乎又丑。
这放在武侠小说里指定是练邪功危害江湖、人人喊打的邪种……
邪乎男魅惑一笑,挤出气泡音:“一个人?”
二楼,谭厢撑着下巴悠悠看过去。
塌下去的腰,微微翘起的臀,盈盈一握的脚腕……
又纯又涩。
怎么看都像是个尤物。
跟他睡一觉吧。
谭厢轻敲着透明的桌。
因为只是想象,所以并不对他的恶劣稍加掩饰。
哄着,诱着,把他推到床上去。
伺候他,服侍他,带他前往极乐世界。
在看到旁边那个男人隐秘地下药时,谭厢甚至还笑了。
但周小心拒绝他的饮品,也不再喝那杯落日余晖,只是警惕地抱着手机看他。
男人上手摸了他的脖子,周小心犹如惊弓之鸟,“蹭”地一下站起来,声音大到谭厢都听到了。
“你干嘛呀!?”
男人还想进一步,周小心立马端起那杯天蓝色饮品,自下而上往男人鼻孔里泼去。
很不幸,男人被呛到了,酒精往他脑袋里钻,好一会儿都还没缓过神。
谭厢的笑容更深了。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手里捏着一个红酒木瓶塞。
左右看了看,靠近了同桌的一位女性友人。
虽说在这种场合不需要考虑什么安全的社交距离,但女人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脸,她微低着头,还没来得及思考谭厢的突然接近是何意,顺长的直发就没有预料地散开了。
“借用。”
随后,几人看着谭厢选了个好位置,将瓶塞抵在皮筋上。
他闭上左眼,将箭在弦上的瓶塞对准了一楼的某个方位。
皮筋弹力不足,木塞子无法高速旋转着嵌入男人的眼眶,但也足够了。
周小心瑟缩了一下,看着重击在男人左眼上的木塞,瞪圆了眼睛。
“啊啊…!我艹!嘶……”
邪乎男呲牙咧嘴地捂着左眼,弯着腰哀嚎。
周小心退后几步,往木塞子飞来的方向看去。
谭厢正捏着那根皮筋,朝他温柔地笑。
“……!”
谭厢觉得此刻懵懂的男孩像童话书中的小王子,而他,恰好能当一当骑士。
于情于理,周小心都该上去道个谢。
但全场暗了下来,片刻后,台上亮起了灯光。
一台子的白葡萄酒。
周小心突然回神,赶忙解锁手机看宁圆水给他发来的短信。
(1,2)(3,8)(7,1)(12,9)(15,15)(18,5)
扫一眼,周小心就已经记住了。
等他再抬头时,谭厢已经不见了。
—
周小心唯一一次喝酒,是在去年的跨年夜。
喝的覃燃的典藏版红酒。
根本不算喝,只是抿了一小口。
酒香浓郁,周小心却觉得极其涩口。
覃燃说他野猪品不了细糠,周小心插着腰说自己是小香猪……
白葡萄酒入喉,周小心不可避免地又皱眉。
他前三杯酒都是抿一口就放下,但围观的人不满,起哄让他喝完。
“喝!喝!喝!”
周小心本就因为过于本分的穿着惹人注意,等全场都因这次起哄攀上一个高潮,mc不得不听从围观群众的建议,要求每位参与抽奖的人员喝干杯中的酒。
当然,喝不下去就得选择弃权。
周小心撅着嘴饮尽一杯白葡萄酒。
度数并不高,却让他短暂地模糊了视线。
喉口,心口,胃……好像在一瞬间一起变得火辣辣。
等两人喝出白醋后,周小心才选了离自己最近的坐标为(3,8)的高脚杯。
闻着像高浓度的白葡萄酒,但入口却是实实在在的白醋。
他高举酒杯示意,白色短袖被拽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短腰。
mc挑眉,笑得不怀好意,他举着话筒喊:“哪位想鉴证一下!”
一群浪荡公子哥像类人猿一样欢呼嚎叫,台边又挤来一群人。
大金链子、名表、名贵戒指……一时间扔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人扔鞋,扔身份证的。
mc让周小心挑选一样,选择鉴证人。
周小心刚弯下腰想捡那枚戒指,就被旁边的臭鞋熏得眼酸,立马走远了一点。
人群中一阵嘲笑声。
最终选了枚胸针。
上台的是另一位颇为邪乎的风流浪子,周小心甚至懒得去看他的长相。
他甚至在接过周小心递来的酒杯时,骚气十足地从手腕处摸过来。
白醋入口,mc笑着问:“请问是白醋吗?”
邪乎男二夸张地“啊”了一声,凑到话筒边上说:“我怎么尝着是……甜的!!”
台底下又一阵哄笑声。
周小心早就在这人故意转过酒杯,对着他挨过的杯口重新凑上去时,感觉到无法压制的反胃感。
很讨厌,想拿那只臭鞋捂住他的嘴。
酸的尝成甜的,那臭的应该也能闻成香的!
周小心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可惜没有凶恶的长相加持。
又灵光一闪,他身体前倾,在那男人耳边小声说:“我嘴里有很多幽门螺旋杆菌哈哈……”
“……”男人呆滞了片刻,有些暴怒的前兆,“我艹尼玛!”
骂完放了个狠话“你给老子等着”就跑了出去。
到第十三杯时,周小心才敢拿第三杯白醋。
除去一开始只抿了一口的三杯酒,再除去三杯白醋,他整整喝了七杯白葡萄酒。
喝到了肚子撑,喝到了双颊两抹红,喝到了眼神迷离……
台上好些人,只有他,只有他不胜酒力,脚步虚浮,像是下一秒就要歪倒在谁的怀里。
有眼睛的人看了都觉得心痒痒,可真是心痒难耐啊。
没人去探究为什么一个喝白葡萄酒都能醉的人,却在这里消费了一万。
周小心抱住mc递来的全家桶的牌子时,终于乐呵呵地笑了。
他眯着眼睛数了数,牌子上一共八样电子产品。
过了十点,才开始真正的夜生活,周小心却已经无心逗留了。
他想现在就去领了奖品,然后奢侈一把,打车回椿庭,今天晚上就把礼物送给覃燃。
这可不是他白得的,是他喝了七杯酒辛辛苦苦赚到的。
他只知道自己今晚很辛苦,早就把宁圆水忘记了,也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小心晃了晃脑袋,抱着奖品牌子下了台。
他随手抓了个服务生,问厕所在哪里。
要憋不住了。
他一路问一路找,根本没发现身后跟了多少图谋不轨的人。
上厕所也要把奖品牌子带进去,怕被人顺走。
除了水流声,周小心还听到了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这声音有点闷,伴随着“嗯”“啊”“奥”之类的气音。
周小心尿完,才后知后觉那是外面传来的声响,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小鸡儿成精了,因为痛快的释放太过舒坦,所以才发出了那种羞耻的声音……
他提好裤子,抱着牌子脚步虚浮地踏出去。
四周又变得很静,可明明刚刚听着有很多人的样子。
“小心,一点。”
周小心慢吞吞地转过头。
原来是谭厢。
他很爽吗……周小心迷迷糊糊地想,不过是上个厕所,为什么要发出那种声音。
想不通,就不想。
周小心抱紧了牌子,要往外走。
“小解为什么要去隔间上?”谭厢两三步就越过了周小心,挡在他身前,笑眯眯地问,“你是女孩子吗?”
危险,他有点危险。
周小心现在只能想到这个,所以他想尽快离开……
可是要保持基本礼貌,于是周小心快速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是。”
“证明给我看好不好?”
这怎么证明,周小心低头往下看去。
“不……”周小心有些口齿不清,甚至“好”字都还没吐出来,就被人压在了冰冰凉凉的大理石墙壁上。
周小心冷得连续打了好几个颤。
哪怕到了如此境地,也还是不肯松开手把牌子放下,周小心只剩一根筋了。
这根筋提醒他要去兑换奖品,这是他应得的。
给燃燃换新手机,跟他再道一次歉,把新手机的使用教程发给他……
今晚要做的事情还有好多,他得走了……
周小心胳膊撑着墙壁,使出了最大力气,没有挣开。
又手掌撑着墙壁,使最大力气,还是没有挣开。
“你身上很香,”身后的男人紧贴在他耳边,吐出的是热气,周小心却觉得更冷了,像是有蛇在他耳边吐舌头。
“好像是水果香,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水果的香味吗?”
是苹果,他的沐浴露,洗发露,身体乳,牙膏,洗面奶,擦脸霜……都是苹果香的!
市面上其实很难买到这么全的,但是覃燃还是努力寻找,全部买给了他!
覃燃,燃燃……
周小心又差点忘了正事,他抓紧了牌子的边沿,重新反抗起来。
“不…许压着我……不允洗!”
身后人短促地笑了一声。
怒吼完那,周小心彻底疲惫了,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想就这么睡一觉。
下一秒却又突然回神。
他低头,看见了附在他胸膛和,伸进衣服正摸着他肚皮的两只手。
“好软,”谭厢笑着点评道,“枕着睡觉一定很舒服。”
他说:“报答报答我吧,我今晚帮你解决了很多麻烦,很多……”
周小心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因为被压在坚硬的大理石墙壁上,胯骨和肩膀被硌得有些痛。
忍耐不住,发出“嗯啊”的声音。
可这些痛没办法让他清醒过来,周小心不想自己被欺负,却无力反抗。
他的眼眶像发烧时一样开始升温发热。
周小心终于对那块牌子松手了,他摸上手机的开关键,摁了五下。
他握紧手机,将手机的一角对准肚子上的那只手,在拼尽全力砸上去的前一秒,
卫生间的门被撞开了。
来人一身黑色绸面睡衣,头发乱得出奇,他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
代表着两人的黑点和红点几近重合。
为什么还没有重合?
覃燃歪了歪头,抬眸看去。
啊,原来是被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