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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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
铺天盖地的殷红。
当这些残忍的血色汇成一处，流淌到维斯·维塞尔的面前时，他不由自主地往那血水探去。
——于是他看见了大睁着双眼、神容扭曲痛苦不堪的家人们。
“啊！！！！”
维斯挣扎着从床上醒来，房间没有灯光，他下意识扭头望向这个房间里那唯一一扇紧闭的窗户。
天色肉眼可见的昏沉，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在玻璃的表面留下一道道水痕，雾蒙蒙的水汽和雨滴一同，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那淅沥的雨声此刻竟缓和了他有些恐慌的思绪，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又睁开眼睛打量起了四周。
这绝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件属于自己的卧室：整洁而古典，莫名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人不自觉想到那些架空小说里贵族的宅邸。
他身上的衣服被换成了睡衣，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摸上去丝滑柔软。
床头柜上整整齐齐叠着几件干净衣服，他将身子挪过去伸手一翻，发现正好是他记忆里昨天穿的那几件衣服。
维斯花了几分钟时间换好衣服，穿上拖鞋，蹑手蹑脚地推开门。
走廊和卧室一脉相承的古典风格，连灯也换成了油灯的样子，暖黄而明亮的灯光驱散了维斯心中残留的不安。
他听见有什么声音自走廊的尽头的阶梯下传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于是那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那女人满脸的皱纹满含愁苦，她抱着她孩子衰弱的躯体，向着先知圣韦布罗斯哭诉：‘老爷，老爷！我知您是高天的大灵派下，有大智慧的贤人。求您救我这不慎被死神虏去魂魄的骨肉，拯救一个女人如同浮萍般飘摇的命运……如若不然，您赐我死亡的恩典也好！’”
“先知的双眼看见她悲戚的过去和未来，于是他开口应允，声音悦耳如清泉——”
换做往常，他绝不会对这种故事感兴趣。可那清朗的声音娓娓道来，不知不觉间就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当维斯终于清醒的时候，他已经走下了楼梯，推开了那扇半掩着的大门。
他看见那个声音的源头——一个青年，从右边柜台处的靠椅上起身，带着笑意向他招手问好：
“你好啊，我的小客人，昨夜休息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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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后的空间……大概是一间书屋。
之所以说是“大概”，是因为外面的书实在有点少，只有两旁放着寥寥几个书架摆着零星的书籍。
要么就是生意好到爆炸，要么就是店家根本不太在意这些事情。
维斯被青年领着坐到了他的旁边。
柜台上放着一本翻开的大部头，想来就是青年刚刚读的那本；而靠近两人的那一侧摆着一套极简而不失精致的西式茶具。
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热汽和香气自杯中升腾而起。
“我猜你有很多问题，但先不用着急，”青年坐回靠椅，欠身将一个茶杯递到维斯的面前，温热的乳白色液体随着动作震出丝丝涟漪。
“一杯热牛奶，小孩子空腹喝茶对肠胃可不好。”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祐，是这间……书屋的老板。”
维斯愣愣地接过茶杯，嗫嚅着说了一句“谢谢”。
青年的口音标准、干净，没有伦蒂斯人那常的、引以为豪的所谓“高贵的皇都腔”。没有那种拿腔作势的特殊音调，平民出身的维斯下意识就对面前这个不知名姓的青年产生了好感。
……更别说人家还好心地给维斯收拾出了一晚的居所。
“不用谢，”林祐挥挥手，几个盛着稀粥和不知名食物的餐盘和餐具就在维斯震惊的目光中，从书屋的一角轻盈地飞了过来。
“我刚刚到此，不太清楚这里人的早餐口味，于是自作主张准备了这么些，如果不合口味还请见谅。”
“巫巫巫巫……巫师！？”
在伦蒂斯人口口相传的故事里，巫师往往面目可憎，阴险狡诈不择手段，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到可怜人的家里，夺走他们的财宝、灵魂和孩子，并对幸存者留下恶意的诅咒。
他们就是世间一切恶意、贪婪、怠惰的象征。连牧师们也时不时会在礼拜日在教堂的休息室里，放些关于教会英雄圣人们识破挫败巫师邪恶计划的电影，以供来教堂礼拜的人们观赏。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不要叫我巫师。”林祐歪头，纯黑的瞳孔倒映着暖黄色的灯光，他将有些歉意的目光投向了维斯，十指交叉搭在膝上。
“‘巫师’这个词汇，比起称呼更像是一种偏见：它是对此知之甚少者对像我这样的人的、一种不公正的‘暴政’。”
天花板高挂的光源，在青年的头上降下了一片柔和的纱幕，在维斯的眼里透出一股温和的、不可言说的神秘。
维斯沉默，他自认还算良好的家教令他的脸此刻有些烧红。他挠了挠头上那银色的卷毛，最后低头诚恳认错：“对不起。”
该死的，维斯你怎么就沾上了那些上等人的毛病学会用偏见看人了？
“你是我的第一位客人，”林祐上半身放松的向后靠拢，慢条斯理地用左手拿起放在柜台上的另一只茶杯，那双眼睛仍然带着笑意注视着眼前有些局促不安的少年，“放轻松，你的惊讶是一种正常情况，这样的反应无可厚非。”
他说着，右手礼仪地举起，五指并拢指向维斯面前的吃食。
“……食物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先吃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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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意外的很好吃，那不知名的看起来像是带馅白面包的东西一咬开居然是肉馅，汁水丰腴肉香四溢。美味的令维斯一时之间也顾不上礼仪，风卷残云般消灭着面前的食物。
这顿早餐是他十几年来最好的一顿，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位好心的巫师先生用魔法带过来的那两根小长条十分难用，维斯别别扭扭用了一会儿，最后改用成了手抓。
可就在维斯大快朵颐时，异变陡生。
书屋的大门被粗暴地踢开，门沿上的铜铃晃个不停，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响声。三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用黑布裹住自己面貌的人眉目中透着不善和恶意闯了进来。
“你这死剩种，躲在这里倒让我们好找！”为首的人狞笑着，“这下倒好，又多牵连一个要跟你一起去死的！”
屋内的两人朝那几位“不速之客”看去，维斯的脸瞬间苍白，虽然身体抖如筛糠，可眼中仿佛有火焰燃起。
他永远都会记得面前的这几人，因为就是他们，在昨天让原本拥有幸福家庭的他在顷刻间一无所有。
父母、哥哥、乃至刚出生不久的妹妹，都遭到了他们的毒手，如果不是中学临时的晚课的话——
“唉……”一阵叹息响起。
林祐起身，看向他们的视线里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恶客登门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空着的右手摸索着下巴，不出片刻又扭头向维斯问道，“孩子，我能问问你的意见吗？”
“什、什么？”
“你想要他们死去，还是活着？”林祐的声音仍然温柔，只是话语令在场的“不速之客”下意识的感到恐慌，“虽然是我的‘恶客’，但毕竟你才是正主。”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个黑发佬在说什么鬼话！”那为首的像是急不可耐一样，几步上前试图凑过去动粗，嘴巴里不干不净，“我劝你不要这种时候还——”
话还没说完，他却噤了声。在身后的两人和维斯惊悚的注视中突然倒下全身抽搐起来，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一样，双手青筋暴起，无助地凑向脖颈。
“我以为进了别人的地盘上，‘尊重主人’和‘遵从主人家的规则’这两条，是即便隔着漫长岁月也不会产生变化的守则。”
即便发生了如此诡异的事情，林祐却仍然优雅，他将茶杯放在柜台上，随即抬脚跨过这个因不明原因窒息的“可怜人”，向另外两人走了过去。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社会规则已经‘进化’到如此不知礼数的地步了？”
剩下的两人惊慌地不断朝大门退去，结果当他们的背抵到紧闭的门扉时，他们才意识到原本被他们踢开的店门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
“我想这应该能给你们一个教训……”像是指挥一样，林祐的指尖在虚空中随手一点。
火星。
空气中突兀出现的无数细小的火星仿佛由无名的大手掌控，上下翻飞织就出一串串未名的文字图案。他们在空中连结一起，描摹出一幅荒诞的美景。
它们向两个大汉轻飘飘地飞去，却像是绳索般，簇拥着恐慌的他们离开了地面，惨嚎不止而不得解脱。
“等、等等！”
林祐回头，看向身后那个不知何时站起身的少年。
虽然眼神中仍然残留着惧怕，但他的声音坚定，身躯挺直，蓝色的眼瞳中有几缕细不可见的银色光华闪过。
“我希望您能放过他们，由我将他们带去警局接受应有的审判。”
“可我看见你的眼中仍有愤怒。”
“……那与此刻无关，您是个好人，不能因为我的事沾上血腥。”维斯的目光清澈而诚恳，“至少他们在警局能接受惩罚，可以对外界、对我的邻里都有个交代。”
维斯相信，只要林祐想，这个强大而和善的巫师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可他们至少不能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这样的话，对他无故遭凶的家人也是一种伤害：他们的冤屈永远无法洗净。
“若警局的处置你并不满意呢？”
“那就到时再说！”
看着那双眼睛，林祐微微颔首。
紧缠着两名“不速之客”的火星文字突然炸裂开来，不顾自由落体的他们，又各自聚合在一起组合成新的图案，朝着三个人的脑门急冲而去，在贴上皮肤的那一刻隐没于无形。
维斯震撼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个家伙像是突然无事一样，面容呆滞地站了起来，和另外两个家伙一起向林祐二人鞠躬行礼，拉开店门排队离去。
——甚至临走前还不忘轻手关门。
“呃……他、他们？”维斯目瞪口呆。
“当然是去最近的警局去‘自首’啊。”林祐回过身，重新拿起那杯半两未凉的茶，眉目里欣慰和遗憾交杂，“不过‘火髓文’的效力大概只到他们自供完结束。”
“过段时间后，你要跟着他们去警局吗。”
维斯无声点头。
林祐煞有介事地点头，将茶杯里最后一点残余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走到门口。
维斯：“？”
“我顺带着去市政厅处理一下书屋的店铺证明，”林祐右手一翻变出一顶礼帽，“而且你到时候打算怎么解释你身上干净的衣物？”
他说着，又像是学着那些绅士对着维斯行了个脱帽礼。
“不过不论如何，我还是很高兴你的灵魂没有被彻骨的愤怒蒙蔽。”
“请让我再度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名为林祐，乃是此处‘星火书屋’的店长——谨以此，再度欢迎您的到来，我尊敬的客人。”
“书屋愿为您灵魂的渴望竭诚援手至最后一刻。”
在维斯看不到的地方，林祐藏在背后的手已经快捏成了一团，眼睛里的泪水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妈的、终于、能出去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