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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半杯咖啡(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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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这一周最充满希望的一天。田琛今天有两件重要的事:白天的期中考试,和晚上的卡拉OK。他还约了肖锦。
想到晚上能尽情唱歌,他心情不错,早早起了床。
今天的期中考试,虽说是小考,还是决定提前到学校准备准备,抱抱佛脚。
出门不巧,又碰到Sonia。田琛明显开始小心谨慎起来。他有时拿捏不好,要如何把握分寸,既要礼貌又不让人会错了意。从这一点出发他更喜欢和肖錦相处。
肖锦是田琛最要好的女性朋友,在她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话做事,因为田琛知道自己这种类型根本不是她的菜。她对田琛的评价是,“太细腻!”
“你说的是我的皮肤?”田琛坏笑着问。
“我说的是你的‘软件’!”肖錦故作严肃。
“所以你喜欢的类型是什么?”
“一个粗糙的纯爷们!不是你这种眉清目秀的大男孩,还有一双桃花眼。以后准会是非多。”
“谢谢夸奖!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一拍即合,变成了好歌友。
晚上又可以去霸麦,田琛差点忘了考试这件事。
“祝你今天考试顺利!”Sonia觉察到田琛的拘谨,下车后主动先走了。
她居然知道自己有考试,可见喜欢一个人是可以主动做很多功课的。比如下飞机那天,傍晚时段从火车站出发的车次,田琛也是查过一遍的。始发加上经停车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目标城市遍布德国,大海捞针。他也曾试过把当日航班的旅客名单找出来,显然那女孩和他是同一班飞机来的柏林,但那不是一个普通人能调取的数据。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会想到缘分这个词。
早八点的动物园站人头传动。老旧的月台,带有动物图案的藕荷色壁砖,都是他烂熟于心的样子,可每次下车后,他依旧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目光在这些习以为常的细节中流连,仿佛期待着某天从这寻常景象中,迸发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就像他默默期盼的那样,等候的人也许会突然从人群中出现,走到他的面前。
转身的功夫,对面站台上一个身影快速下楼离去,他睁大眼睛,这是———这是机场巴士那个女孩吗?
一辆地铁呼啸而过,田琛忙跑下站台。
田琛前前后后寻找了一番,“是不是我的幻觉?”他有些迟疑,可如果是命运给他的另一次机会,他绝不能再让它溜走了!他灵机一动,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清了清嗓子,唱起了《Quizas》。如果她听到这首歌说不定会停下脚步。可他的声音被头顶呼啸而过的轰鸣声碾碎,他无奈地站在原地,有些无力。
突然,他的肩头被狠狠拍了一巴掌,他兴奋地转过身。
“哥们儿,一大早你怎么在这里唱上了?”是他的同学Marcus。
“哦——”田琛也不掩饰自己的失望,“我看起来像不像神经病?”他泄气地说。
“有一点那个意思。人家卖唱恨不得把周围所有人都拉过来,你好像在人群里却找不到听众的样子。”
“你说得太对了,我这是发什么神经!”
出门忘了带咖啡,他便在地铁站买了一杯。今天还有考试,先收收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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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国的生活并没让吉易有初来乍到的不适感。她习惯了陌生的感觉,确切说,是这种陌生感让她觉得自在。她爱上了这里宁静,人们互不打扰,各自在自己的世界中忙碌。某种程度上她可以把自己与其他人隔离起来,当她不想知道别人在谈论什么,就可以立刻充耳不闻。这也是说外语的好处。听与不听完全可以由着自己。
比如在食堂里,她喜欢坐在人少且相对安静的二楼,一个人低头用餐顺便听一听二手新闻,听听其他人都在做些什么。有人谈论学术,有人谈自己的课业,也有人谈论周末开过的party。只是有一类话题,她不感兴趣——感情。她不理解他们的幸福与苦恼,反正都与己无关。她也不想动脑筋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这时她会选择主观忽略。
偶尔她的倾听和思考会被打断,就像那天。
吉易正在听邻桌的一位博士在谈论他的一场演讲,听到一半一个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请问我能不能坐在这里?”
那人满心期待地等着那句:“当然!”
看着周围有些桌子依旧空着,吉易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人的屁股马上就要沾到椅子,看到她摇头,立刻触电一样弹了起来,连盘中的汤都差点溅了出来。他迈着尴尬的步子走了。邻桌高谈阔论的人也停了下来,忍俊不禁,转而问道:“你想加入我们的聊天吗?”
吉易再次摇了摇头,之后便收了餐盘,带着未喝完的咖啡径直走回了学校。不在乎他人在背后耸肩,摇头。她平静地迈着自己步调。菩提树的叶子乘着微凉的秋风悠然而落,踩上去发出???的脆响。秋天的阳光虽收敛了一些热情,但依旧让她睁不开眼。
每逢周五,午餐时间主楼内已经开始有些空荡。阳光落入厅内,细尘慢舞,有若隐若无的音乐声飘进她的耳朵,无法忽略。
她循声找去。
音乐是为数不多能让吉易兴奋起来的东西。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听觉动物!
最后来到一扇半开的门前,是一个小礼堂。
有人在唱歌。
台下听众不多。第一排坐了两个教授模样的中年人。学生们轮番登台演唱同一曲目:莫扎特《魔笛》中的夜后选段,正是她前几天才研究过的歌剧。这是一个花腔女高音的唱法,难度极高。这勾起了吉易的好奇心,她竖起满心期待的耳朵,坐了下来。
第一位学生音准出了些问题,第二位学生高音后继无力。接下来的也是顾前不顾后,气息节奏没有把握好。吉易有些失望,悄悄地从后门退了出去。
刚走出几步,音乐再次响起来,一个华丽饱满的唱腔从礼堂里飘出来,吉易停下脚步。这个声音平稳流畅,似在云端轻盈跳跃。
这一段唱的是一位母亲夜后在斥责自己的女儿,因为女儿意图违抗她的意志。母亲愤怒唱着:“你不再是我的女儿了!”这也是全剧的至高点,被她唱得游刃有余又不失情绪张力。吉易听着便犹如陷入了那种情景里,心里升起一丝特别的感觉,说不出来,但让她的心揪在一起,无处舒展。
这个不错!
吉易的眼睛亮起来,转身再次回到了礼堂。
有点眼熟。
那个在机场巴士上唱歌的人!原来他是声乐系的学生,怪不得他唱《Quizás》唱得松弛有度。
唱完歌,田琛缓过神来。立刻看到站在后方的吉易。田琛愣了一下,今天是怎么了。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早没了淤青与疼痛。他就那么不可置信地戳在原地。
吉易向前走了几步。
小考结束。
真是个不寻常的周五!考试拿到A的田琛,又遇故人。今天好事扎堆,他的心已经飞了起来。
下课后,他发现Sonia也在台下,便同她招了招手。Sonia本想上前同他讲两句话,却见田琛已经快步从她身边溜了过去,目不斜视地朝着一个女生走去。
田琛拨开几个没眼力见的家伙,朝着吉易的方向走过来。阳光恰好滑过他的脸颊,让吉易不得不费力地注视他。
田琛顺着阳光,清清楚楚,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好像这个人在很早以前就认识了。秋日暖阳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面庞熠熠生辉,连眼神里也闪烁着光芒。她有宝石般深邃的棕色眼球,眉毛浓密而整齐地上挑出一个弧度,她整个人的颜色都有些淡,眉色,发色都是棕色,在阳光下略略泛红。头发有些自然卷,随便地散在肩上。电视上妆容精致的美女有很多,但她不一样,她有一种超然的气质,田琛一时说不清楚,这种气质淡淡的,像晨雾,让人沉浸,想寻个究竟。
能在这里再次遇到她,这是田琛没有奢望过的。他喜出望外,平时能言善道的嘴巴,现在笨拙得很,眼睛失礼地盯着她。
吉易很少主动交朋友,可她今天很想认识这个人。“请你喝咖啡!”说着将手里的咖啡递了过去。
喝咖啡?田琛迟疑了一下,不知为何还是情不自禁地接了过去。
她的半杯咖啡?
田琛晦涩地笑笑:“你确定要给我喝么?”
吉易点点头。“你的声音再次打动了我的耳朵。真是奇怪,只要你唱歌,我总是会循声而来。”
早知道,他应该在校园里唱破喉咙。
田琛捧着那半杯尚有余温的咖啡,似乎手和嘴都不是自己的了,鬼使神差地把它喝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干,这并不是他平时的做派——和别人同饮一杯咖啡!吉易却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在她心里,愿意喝这杯咖啡,就是她的朋友了!就像桃园三结义,别人歃血为盟,她以共饮咖啡为敬。
这个星期五实在过于美好。
以至于那天一直到傍晚,田琛都魂不守舍。
“小甜甜?你今天怎么不霸麦了?害得我嗓子都要唱哑了!”肖锦拿了瓶饮料坐在田琛身边。
“我要留些机会给你啊!”
“你不对劲!”
“为什么?有歌唱还不好?”
“我叫你小甜甜,你都没回嘴。你不是最讨厌别人叫你小甜甜吗?”
“你叫了吗?”
“小甜甜,你有心事!好像魂儿都没了。不会是被我迷住了吧?”
田琛看着她没正形的样子,懒得搭理她。
“你如果喜欢我,我就勉勉强强,将就将就,让你当我的备胎怎么样?看在我们如此臭味相投的份上。”
田琛一字一顿,语重心长,“我谢谢你,可千万别这么委屈!”
“客气什么!”肖锦嬉皮笑脸地说道。
“我真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没心没肺的人!”
“小甜甜,要不然这样。如果五年后你未娶我未嫁,我们就凑合凑合,即使你不是我的理想型。”肖锦突然觉得自己很天才,兴奋地等着他表扬自己。
“哈哈哈,这你也说得出口!”田琛笑得咳嗽起来。“你如果不是说了‘凑合凑合’这个词,我差点都以为你被文艺腐蚀了。”
“这不是清醒吗?现在流行这个词!我最近其实有个新目标。”肖锦转了转眼珠,“先保密。”
“对嘛,这才是你肖锦!”田琛摇摇头。“无药可医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