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糖做的！》隐形左撇子

2、"莫扎特"

　　时光倒回到一年前那个初秋的傍晚。

　　田琛在柏林泰戈尔机场下了飞机，他买了一杯饮料给自己，头脑也清醒了过来。豁然发现自己的“莫扎特”落在飞机上了！幸亏机场不大，他跑回去，可已经进海关了，再无可能回到飞机上。眼看末班车也快发车了，他只好转身飞奔去车站，气喘吁吁地跳上了当日的末班车。已经没有座位了，他便站在门边。还有两分钟这辆车就要出发开往市区。

　　天空飘起雨来，行人开始加快脚步。只有一人依旧不慌不忙地走着，显得有些不和谐。田琛好奇地眯起眼用力看了看这个怪人，穿着一件宽松的帽衫，似乎是个女生。就在她即将到达巴士站时，公车‘噗’地一声摆正了身子，要关门了。眼看她就要错过这班车，情急之下田琛伸出了一只手臂。

　　门在即将关上的瞬间，被田琛伸出的胳膊挡住，再次打开。

　　“schnell！”（快！）田琛大喊。

　　她跑过来，迅速跳上车。

　　她向司机道谢，全然不知她身边的田琛才是那个“仗义出手”的人。田琛微微摇了摇头，笑了一下。真是个傻丫头！他在心里想。

　　车上塞得满满当当，女孩还没太站稳，车便开始向前冲。她的身体猛地倾斜，连手里的纸张也落到地面上。田琛试图去扶她，她却急忙去拯救那几张已经被细雨打湿的纸。

　　“hier fest halten！（抓紧这里！）”田琛把自己扶手的地方让给她，自己去拉车顶吊环，他这才感觉到被门夹过的手臂在隐隐作痛。

　　田琛眯起眼看着，她手上拿的不就是自己落在飞机上的“莫扎特”吗？！他心头一紧，刚要开口，却发现她耳朵上挂着耳机，正专注地擦拭那几页被打湿的乐谱。他的手悬在半空，迟疑片刻——这年头还有人捡乐谱？看她如此小心，想必是个爱音乐的人，不如干脆就送给她吧。只是——这个“莫扎特”……算了，送给她便是。

　　像车上的大多数人一样，她一路沉默。天色暗了，她还在执着地盯着窗外的风景。她扶着栏杆的左手手指上有一条疤痕，笔直而纤细，像是多年前的伤口。那里一定有一个小故事，田琛扬了扬嘴角。他有些困了，仿佛漂浮在夜空里，轻轻地摇晃，眼皮越来越沉。。。。。。

　　如果不是站着，田琛觉得自己真的可以睡着。之前他在飞机上无法入睡，此刻刚好睡意袭来。就在这时，两个土耳其小伙子托着音箱跳上车来，热情地开始演唱《Quizás Quizás Quizás》，动感的旋律瞬间点燃了整个昏昏欲睡的车厢。田琛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这就是柏林！

　　如今已经是出国的第三年了，可每次从家出来都会舍不得。这旋律让他快速找到了感觉，柏林，我又回来了！

　　所有人都为那二人打起了拍子，除了身边这个姑娘。

　　田琛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唱歌这种事哪会落下他，他一边拍手一边同他们唱了起来。与那二人浑厚的嗓音不同，田琛的声音清亮，一张口，那个女孩便转过头来。本是深情的一首歌，被他们唱得极欢快。

　　有人掏出硬币要投给他，他笑着忙摆手。那两个小伙子摘下帽子托在手上，在车厢里挤了一圈后，匆忙去赶下一场了。车上立刻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得让田琛尴尬，仿佛刚刚唱歌的人不是自己。

　　夜色浓厚，涂抹得城市和街区都失去了轮廓。虽然短暂的缘分将他们聚在同一辆车上，但他们终将在不同的地点各自散去。

　　下车前女孩转过身微微一笑，用德语说“你值得一个小小的奖励！”她摸出一枚硬币塞在田琛的衬衫口袋里。与她眼神相撞那一刻，似曾相识的错觉在田琛的心头敲了一下。那眼睛里似有一条安静的银河，他的目光被捕捉被牵引着缓缓而动，直到她转身，直到她的背影被巴士远远抛下，连同他的“莫扎特”都消失不见了。夜色中只有灯火通明的柏林主火车站还留在视线里。

　　田琛呆呆地看着快速后退的车站，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硬币，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这不是欧元，而是一元人民币！这枚小小的硬币，在异国他乡显得如此突兀又温暖。家乡的灯火，妈妈的声音，家中饭菜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他心中不禁涌起一种无法言说的酸楚。他感到遗憾。没有问她叫什么名字，没有问她来自何方，去往何处。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迟钝？！这是不是就是缘分？总在后知后觉中才意识到。难道真的就这么消失了吗？

　　田琛垂着头，懊恼不已。紧紧地攥着扶手，就像它是不争气的自己。车窗外的景物迅速倒退，他心中一片茫然，如果时间也能倒退就好了。这茫茫人海，不知她的终点站是哪里。突然，一个念头击中他——他也该在这一站下车！缘分不是消失了，是自己没有抓住！

　　“蠢货！”他用力地拍了一下脑门，跌跌撞撞跑到司机旁边：“对不起，我坐过站了，能不能让我下车？”

　　他嗓门高，司机被吓了一跳，有些不耐烦。“马上就到下一站，终点站动物园站！”

　　好像等了一个世纪，时间被凝固了一样，桥下露天酒馆拥挤不堪，让田琛看着心焦，不停地用手指轻敲金属杆，车一停下来，他立刻按下开门按钮。

　　‘噗’的一声，巴士歪着身子将所有人都吐了出来。田琛冲下来，拖着行李来到城铁车站，刚好跳上去往火车站方向的车。

　　他从火车站的顶层跑下来，跑过城铁站台，地铁站台，长途火车，区间火车，搜索了好一会儿，不知不觉，双脚已经把他带到了回学校宿舍的地铁前。车门上的按钮被按动，门退到两边。他回过神来，犹豫一下，还是在最后一秒迈了进去。

　　醒醒吧，别再梦游了！

　　耳边响起音乐声，真是巧，又是那两个土耳其人。

　　那二人看到他也吃了一惊，伸出手邀请他。他跟着唱了几句，那二人转过头瞧着他。田琛心里清楚，他唱得太伤感了。连他自己也摇了摇头，肚子里有些遗憾，自然唱不出欢快的调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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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易，从今天开始，正式开始浪迹天涯吧！”女孩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下了那辆巴士，便搭上了去往莱比锡的火车，只需要两个小时，她就可以见到他。

　　吉易现在要做的是保持清醒，不要错过了站。但她沉重的眼皮已经快落下来了。她坐直身体，发现自己一直都攥着那些乐谱。别人的垃圾，她的宝贝！靠着它们定可以撑过未来的两小时！

　　之后的一些天，那枚硬币和那条淤青的手臂总会提醒田琛想起那个人，那双眼睛以及那段短暂的相遇。他摸着手臂，这两道淤青终究也是留不住的。不知道他的“莫扎特”现在在哪里？她有没有发现“莫扎特”藏了一个小玄机？